
Zarafa與阿提爾
Michael Allin著,諶悠文譯,《莎拉發—一隻跑到法國的長頸鹿》(臺北:時報,2000)。178頁。
一、前言
書名如加上「從埃及」三字,改為《莎拉發—一隻從埃及跑到法國的長頸鹿》,或許會更貼切。主角長頸鹿Zarafa,是鄂圖曼土耳其帝國的埃及總督阿里,送給法國國王查理十世的禮物。
Lj從事的研究與動物有關,其從博客來書店購得此書。我先睹為快。出版於2000年的書,2010年才得見,想來世間客觀存在的事與物,只有當有扣問之時,才會進入個人的眼界中。
薄薄不及二百頁的小書,引人入勝,「不務正業」的耽讀,卻改寫自己對埃及、法國歷史的無知。以下所記皆是本書所提供,是知識上的收獲,也是對個人無知的補助。
作者Michael Allin,從一首詩引導到Jardin des Plantes,於1996年展開追尋 Zarafa的足跡。作者說,由於過程比小說曲折,所以他以史料為基礎,分別以15個章節,用一隻鹿Zarafa的生命史(1824秋-1845/1/12),帶我們切入歐非兩洲,尤其是埃及與法國之間歷史。
二、非洲略史
過去臺灣學子,泰半從地理課本的尼羅河得知非洲,如果從漫畫《尼羅河的女兒》入手,又是另一個理解的符號了。如果從國家地理頻道,亦大致了解非洲是野生動物們的家園。
尼羅河畔的人們用水車和長竿汲取尼羅河河水。生長在流域裡會開黃花的阿拉伯膠樹可以當柴火,努比亞人用它來造船、製作水車和汲水用長竿。但是上述情景改變,就是建亞斯文高壩,尼羅河沿岸45個村落被遷往他處。建壩而形成的納瑟水庫(Lake Nasser),底下是阿布辛貝神殿的原始遺址,於1970年代經過工匠的切割與重組才重現。
從歷史記載來看,埃及和歐洲發生關係,還真脫離不了「動物」。西元前15世紀,第一隻被畫在女法老王荷雪淑德(Hatshepsut)陵墓上的長頸鹿,是她南征Punt後帶回國,養在她的動物園裡,是人類史上最早的動物園。另外,距今3500年前,從底比斯壁畫上,可看到有眾多的動物園,其中包括長頸鹿。
羅馬的凱撒大帝,在西元前46年,曾從埃及帶回歐洲第一隻長頸鹿,以及作為他勝利品的諸多動物,包括眾多帶著火把的大象。還有,據稱羅馬競技場,即在西元18年建成的圓形劇場,開幕當天殺了5,000隻動物,大都為熊與獅子。
西元1486年,埃及馬穆魯克蘇丹奎特.貝伊(Quait Bey)送了一隻小長頸鹿給統治羅倫佐的麥迪西(Lorenzo de’ Medici),以向基督徒示好。羅倫佐回贈一隻白熊。文藝復興時期諸多繪畫和壁畫所描繪的第一隻長頸鹿就是羅倫佐的。
法國生物學家比隆(Pierre Belon),西元1546年在埃及看到被俘的長頸鹿,留下第一手科學描述:偉大的統治者無論多麼殘忍,一定都喜歡看到來自異域的奇獸。開羅皇宮中一隻Zurrnapa,古拉丁文稱之為駝豹(Camelopardalis)……她是非常漂亮的動物,個性最為溫順。
除了羅馬,馬其頓的亞歷山大在西元前332年征服埃及,他以自己名字命名新都,城市人口30萬人,其所創圖書館,藏書70萬冊。入侵的羅馬人焚毀了亞歷山大圖書館。第7世紀,穆斯林入侵,放棄亞歷山大城,在開羅另建新都。直到1805年重掌埃及大權的阿里,又重返亞歷山大城。
三、拿破崙與埃及學的建立
埃及學始於拿破崙入侵埃及的1798年,當時隨拿破崙遠征的學者團150人。
這150位來自法蘭西學院的科學家和專家,是拿破崙的活百科。有工程師、數學家、考古學、動物學家、礦物學家、物理學家、化學家、經濟學家、阿拉伯專家、製圖員、天文學、畫家和詩人,幾乎所有學者和法軍都困在埃及的三年(1798-1801)中,調查研究有關埃及的一切:古蹟、居民、可否利用運河連接紅海與地中海、尼羅河一度一度的氾濫、動物相關的變遷—尤其是小鰐魚的神秘生活、海市蜃樓現象、木乃伊的醫學價值(數世紀以來,木乃伊被論磅賣到歐洲,像是香料般的高利潤商品)。
拿破崙在埃及改宗伊斯蘭教,網羅當地阿拉伯學者,與法國學者成立「埃及學院」,48名主任委員,選出終身秘書長為傅立葉(Joseph Fourier),聖希雷(Etienne Geoffroy Saint-Hilaire)是主任委員之一。拿破崙當選數學教務會議主席,從未缺席任何一次會議。某天,拿破崙在聖希雷、蒙吉陪同下參觀金字塔的蒙卡坦採石場,拿破崙對蒙吉言:我發現自己在歐洲像亞歷山大帝是個征服者,可是追隨牛頓的腳步會更合我意。
據稱第一個把埃及見聞帶回法國的是狄農。他畫了許多素描、戰爭點滴,和拿破崙同返法國。而拿破崙騎馬帶兵時,邊騎邊讀書,將讀完書籍一頁頁撕下後拋由後面士兵接住,或輪流讀或大聲朗誦。
上述學者對埃及研究成果,集結成24冊曠世鉅作《埃及記實》(Description of Egypt)。第一冊1809年才出版,1828年最後一冊出版。
法國從埃及取得的羅塞塔石碑曾在1801年拱手讓給英國,後歸法。商博良(Jean-Francois Champollion)從小學就著迷於傅立葉「搜奇館」裡的埃及文物。埃及熱被帶回歐洲,商博良研究東方語文,於1822年解開埃及羅塞塔石碑的象形文字之謎,但於1824年才發表。羅浮宮1824年後設立埃及館。
1828年,商博良奉查理十世之命展開埃及考古之旅,寫信給阿里,說維護古蹟可吸引觀光客,會令埃及致富。阿里於1835年通過第一條管制埃及古物挖掘、買賣和出口的法令。
1801年,拿破崙於1798年所帶領的三萬軍隊剩不到一半,向入侵埃及的英、土聯軍投降。身為阿爾巴亞傭兵的阿里是土耳其軍隊中的一名小軍官。
四、與語源相關的歷史
1牛奶海
El Baar Habiat,意思是牛奶海,是阿拉伯語的白尼羅河。
2可愛
Zarafa,阿拉伯語,可愛的意思。轉成英文中的長頸鹿的字源。1546年的法國生物學家之記載,首度出現阿拉伯文Zerafa這個字,被誤為Zurnapa。 Zerafa此字經過摩爾人的西班牙文、義大利文和法文,演變成 giraffe,。如今長頸鹿在物種分類上的學名,是把阿拉伯文與希臘/拉丁文結合而成的Giraffa camelopardalis 。
3所有物
Mameluke,馬穆魯克,在阿拉伯文是「所有物」的意思。他們是統治埃及長達500年的軍團,臣服於鄂圖曼土耳其帝國,是非阿拉伯人的歐亞混血奴隸,游牧為生的父母將年幼的兒子販賣為奴,清一色為男孩。他們接受訓練,在伊斯蘭國家軍隊中任職業軍人。到13世紀,這些藍眼善戰的奴隸自成封閉體系,只效忠出價最高的人。從傭兵而成統治階級,主要是有軍事力量。
埃及兩萬名Mameluke,在1517年歸順鄂圖曼帝國時,仍保持獨立自主。他們背信忘義,卻有敏銳的藝術鑑賞力。
拿破崙對3,000名以寡擊眾的Mameluke先鋒部隊稱譽:他們是炫目的騎兵,穿金戴銀,配倫敦製最好的卡賓槍與手槍,東方最好的軍刀,騎歐洲最上等的馬匹。但1798年7月21日金字塔之役後11天,6,000名Mameluke騎兵仍不敵法軍砲火。翌日投降,即8月1日,Mameluke統治埃及500年的基業毀於一旦。
五、阿里掌控埃及(1805-1849)
1建立勢力
拿破崙南侵埃及時帶5萬4千人和287冊書。阿里讓埃及現代化的第一步就是利用跟隨拿破崙出征的印刷機。
1801年3月,阿里與法軍交戰,就開始讚賞法國人。法軍於1801年7月自海上退去。經過四年血腥戰鬥,Mameluke和阿里對手非死即傷。1805年,阿里向君士坦丁堡的蘇丹稱臣,坐擁埃及任總督,直到他於1849年過世。
出身阿爾及利亞的阿里,在復興亞歷山大城後,於1819年重新疏濬運河。對他來說,海洋比砂漠來得熟悉。
2利用法國的軍事、行政能力
阿里建立第一隻穆斯林海軍。他使埃及從石器時代進入啟蒙時期。精明的利用歐洲對古埃及的迷戀,來達成他推動埃及現代化的目標。其中諸多幫手,是拿破崙的部將。
1815年拿破崙在滑鐵廬敗戰,其軍隊許多手下重返埃及,幫阿里訓練陸軍和海軍,並組織行政系統。其中塞夫上校(Octave Joseph Anthelme Seves),阿里於1819年將之升為上校,命其赴尼羅河上游和紅海山區找煤礦,無功而返。並由塞夫訓練新建陸軍。本來穆斯林不聽命於他,後來訓練成功,1827年打敗希臘軍隊。
阿里從不希望興造蘇伊士運河,因為將讓英國有侵略的藉口。不幸於1882年應驗!
阿里送兒子和數千名學生到歐洲留學,派遣阿拉伯知識分子和專家吸取西方的經驗,讓銀行家和金融家學義大利文(當時為國際商業通用語言)、法語為外交語言。
阿里的首席翻譯官為約瑟夫.波霍斯(Jaussouf Bohos),出身亞美尼亞,一生忠誠。要法國傭兵到馬賽督造三艘軍艦時指示:在歐洲搜集所有可能的資料,包括做事方法、發明。
3征伐原住民,賣為奴隸
埃及塞納附近藍尼羅沿岸都是長頸鹿、猴子、土狼、大象、河馬。阿里派兵征討三年,將這地區的野生動物都嚇跑了。而且阿里拉伕來訓練新兵,訓練一天死亡12-18人,原住民自斷食指以免受害。1850年福樓拜沿尼羅河上行,在三桅船上的14名船員中有11名少了右手食指。(扣槍用?)。1823年阿里征服尼羅河上游前,每年5,000名俘虜順尼羅河而下,被賣到海濱的蘇阿金(Suakin)。長期的戰爭中,5萬名原住民被屠殺,3萬倖存者被俘為奴隸。一半活著抵開羅,在開羅再一半死於營養不良、氣候寒冷和文明病。
19世紀下半葉,阿里和他接班人,每年販奴5萬人,男人、女人、孩童,總計超過200萬人。
六、法國搜奇館、政情與動物
1搜奇館
搜奇館(chamber of curiosities)之盛行,是歐洲啟蒙運動時期的一種現象,任何一種事物經過理性思考,都可以成為一目科學。當時歐美知識分子或有錢菁英都流行收藏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如歐洲上流社會流行餵養外國進口的動物。一般醫生與獸醫留下畸形胚胎和其他生物的變種標本。另有私立動物園。
1792年8月10日,國王路易十六位於凡爾賽的動物園遭劫掠,不是被暴民烹食就是被搶走。只有一隻印度犀牛、一頭獅子等五隻動物,決定處死。當時霍伊園長反對,認為處死動物是違反科學的嚴重罪行。他認為應將之送往植物園,以設立動物園。動物們性命得救。後來這五隻動物於1793年元月底來到動物園,接手的是聖希雷。法國大革命時期創設的國立自然歷史博物館是巴黎醫學院的分支,巴黎醫學院原是皇家藥用花園「霍伊園」。霍伊園更名為植物園,是新博物館的一部分。
法國國立自然歷史博物館於法國大革命時創立。1793年有21位創館教授。聖希雷是最年輕的一個。自然歷史博物館成立五個月後的11月4日,警方沒收巡迴馬戲團的一隻白熊、一隻豹和其他動物。警方又查獲私人動物園,更多動物送到博物館,連野獸都受到民主政治的庇蔭。當時巴黎兩個巡迴馬戲團倒閉,動物受解放後由聖食雷處理。法國國立自然歷史博物館宛如公立搜奇館。
法國大革命,某些人損失了動物,某些人獲得補償,失去財產和工作的人隨動物成為動物園的第一批管理員。
2查理十世登基與退位(1824-1830)
由於恢復君主制,巴黎動物園再度成為國家動物園。查理十世登基後不久,外交部發布命令:從巴黎的國立自然歷史博物館到法國派駐海外的大使和領事都接到指示,要廣納各地珍禽異獸,以充實皇家動物園。
當時運送動物橫越地中海,使得船上生活趣橫生。馬賽的檔案記載,動物的運送大致遵循以下途徑:葉門-亞歷山大-馬賽。

阿提爾與Zarafa
3Zarafa走入法國
本書的女主角Zarafa,來自埃及尼羅河畔,她出生於1824年秋天,兩歲多就來到法國。她從埃及到法國的旅程,經由水陸、海陸、陸路,安抵法國巴黎,帶給人們奇妙的視野。她1826年走上法國的領土,1845年歸天,從非洲埃及鹿歸化為法蘭西籍。
長頸鹿是陸上動物中眼睛最大的,警覺性高,古埃及象形文字以之代表「先知先覺」。斷奶的長頸鹿會自殘軀體以求掙脫,或絕食求死。但小長頸鹿只要乖乖受人控制幾天,就會將對母親的依賴轉到人類飼主身上,成為寵物。Zarafa對人毫無戒心是她迷人之處。獵人屠殺Zarafa的母親,切割下來的肉,動用四隻駱駝載運。長頸鹿皮一吋厚,被製成部族戰士所用的盾或水桶,或長皮帶、皮鞭。
Zarafa於1826年10月31日首度踏上法國土地,先到馬賽。此前歐洲已近350年沒有見過長頸鹿。1826年11月28日,法國馬賽市長讓權貴人士、暴發戶等看她,夜夜都是生動活潑的搜奇館展示會。
1827年6月5日,Zarafa進入里昂,人口與馬賽相當,約10萬人,而里昂有貝勒古廣場,多人圍觀。
Zarafa在1827年6月30日星期六進入巴黎。從馬賽到里昂花17天,其中走了14天。從里昂到巴黎走了21天,包括一天的休息。總計一路上休息了7天,41天行550哩路,平均每日走16哩。同年7月9日星期一早晨,遊行穿過巴黎,到聖克勞宮晉見國王查理十世。
Zarafa晉見國王後,1827年7月的最後三週,前往觀賞人潮達6萬人(在霍伊園,1848年更名為植物園)。福樓拜、巴爾札克都見過她。
帶Zarafa 從馬賽走到巴黎的聖希雷(1772-1844),得年72歲。長期陪伴Zarafa的是阿拉伯人黑皮膚的阿提爾。阿提爾和Zarafa相互陪伴的關係,應該也可以寫成一本小說。

Zazafa邁向塞納河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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