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圖書館工作的永嶺重敏,自1997年以來出版了幾本環繞日本活字印刷品的作品,主題包括雜誌、都市的讀書空間、閱讀與日本國民形成的過程等,偏重大眾及新中間層的讀者的情形。延續對於活字印刷、讀者、閱讀空間的關心,這本小書(《東大生はどんな本を読んできたか》,平凡社新書,2007年10月,286頁)以日本東京大學學生為對象,處理一百三十年(1877-2007)來東大學生的讀書生活。使用的資料主要是《帝國大學新聞》、報紙、大學報導、畢業生回憶錄、學生生活實況調查及生協(生活協同組合)書籍部賣書紀錄等,以簡略的文筆,用不到三百頁的篇幅,呈現讀者、活字媒體及空間三方面的情形。
書中除談東大學生愛讀的書目及作家外,也包括學生讀書日記、講堂筆記、圖書館(所謂「讀書裝置」)的演變、校外書店街及校內書店沿革、共同閱讀組織、書評雜誌等,大致按照時間序列書寫,反映各斷代重要社會制度與歷史背景對東大學生閱讀產生的影響,映照出日本出版史與閱讀史的斷面。
除前言及結語外,共分八章,處理之主題與時間、簡要內容如次:
(一)明治時期(約為1877-1911):東大圖書館、本鄉書店街之沿革史。
(二)社會主義與震災復興(左翼活躍期之大正至昭和初年,約為1912-1930):帝大新人會及其他共同閱讀組織、關東大地震與東大圖書館。
(三)學生的店──東京學生消費組合(戰前期,學消存在於1926-1940):學生的書評雜誌《圖書評論》與學生的讀書生活、屬於學生的出版流通管道組織化過程。
(四)戰時體制時期(右翼潮流期,約為1931-1945):日本古典作品及教養主義的復活、戰時的圖書館、學徒兵閱讀書目。
(五)戰後學生讀書文化的重建(約為1945-1954):談當時學生消費組織與購書系統外,包括學生閱讀習慣的學生生活實態調查(至平成17年—2005—已共55次調查)的開始。
(六)岩波文化(約為1955-1960年代):岩波書店可說是東大教養學部文化形成的支柱,不論是本鄉或駒場校區均對岩波出版品呈現高度仰賴的傾向,簡略言之,有濃厚的學術傾向,但昭和40年代後半(約1970年代)以降,漸轉向新潮社的文藝傾向。在這個岩波時代,也具有共讀、群讀的風氣。在雜誌上,1960年代之前是綜合雜誌的時代。
(七)學生運動(約為1960年代末1970年代初):馬克思主義作品為學生從事社會運動時的必讀書,仍是一個共讀、群讀的時代。
(八)從教養到情報、漫畫(1970-2000):1970年代起大眾閱讀逐漸形成,閱讀已不再是教養的媒介,開始流行漫畫、電影、音樂、戲劇、風尚等獲取「情報」式的閱讀,個人的「孤讀」也更形成潮流。
書中有幾個專有名詞值得注意。首先是教養主義。其次是學消、學生組合、學生書房。
在明治時期東大生的閱讀,作者認為早期是漢學及歐美的洋學的雙重教養,也因此還有漢學「音讀」(讀出聲,朗讀)的傳統,但愈到後來,大致是課業上以英文洋書為中心,休閒中則愛讀野史、小說;1877年以後西洋小說雖漸受到包容,但當時小說的社會評價並不高。他也以1897年京都帝大成立後為比較基準,提及20世紀初東京帝大法科的筆記主義(甚至有「筆記蟲」的不良連想),而京都帝大則是偏重講讀原書及演習制度。在眾多東大生的回憶中,他沒有遺漏關於東大很有名的一個小說人物—「三四郎」--在東大一年級時,對本鄉總合圖書館的觀察。
戰前學生的閱讀,以德國觀念論及存在主義為重心,西田幾多郎哲學是學生必讀書。戰後社會主義、馬克斯主義在東大生的閱讀史上有相當的地位,尤其在1960年代學生運動期間,在學習會等組織裡推展共同閱讀社會主義書籍,是活動者必經的歷程。
但這種情形,在1980年代之後有所變化。永嶺引用藤村正司的調查指出,日本在1970年及1980年之前,共讀的風氣很盛,有許多學生或同好共組研究會、讀書會等風氣,但是之後漸有孤讀化的傾向。
而在讀書階層上,1970年代之前,學生一直是購書者主要勢力,之後大眾消費社會形成,一般的讀者興起。而在東大學生的閱讀口味上,他依據東大的學生生活實態調查中,有關閱讀的部分,從學生所喜愛的作家、作品及雜誌類型,認為自1970年代以降,學生的閱讀已由原來的教養,轉向資訊類的電影、戲劇、音樂、潮流等所謂「情報」的方向,漫畫尤其顯要。2000年後,受到網路的影響,情報類的雜誌受到很大的衝擊。
永嶺是長年在圖書館工作者,2007年7月才剛由東大駒場圖書館轉到東大本鄉情報學環圖書室,因為接觸書、喜歡讀書、而寫閱讀史。他在此書後記謙虛地說,他以東大眾多圖書館中的一介館員的身分來寫此書,有拋磚引玉的味道,期待更深入的研究出現。一個孜孜不倦的館員,利用週休時間,陸續出版有創意而且資料豐富的著作,其熱情及執著使人佩服。
(附記:寫於2007年年底的隨手筆記,雖不理想,但代表當時一點心靈活動,半年多後貼出,以作為回憶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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