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人。
也許我曾被出賣、背叛,因此我會一口咬定,這個世界是沒有好人的。古人真有智慧,能悟出「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的道理,可惜,這些人都隨歷史湮沒了。
我在這個世界呱呱落地時,相信萬事萬物都是美好的。所有人都疼惜我、愛護我,餓了,便有人細心地餵奶給我喝;丟污了地方,也沒有人會怪責我,只是,這不過是包裹著邪惡的糖衣。
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
我發現了在桌子上有一碗冒著煙的黑壓壓的液體,出於本能,我用我的舌頭輕舔嚐味,卻被燙倒了,舌頭麻痺了,而且在手忙腳亂中,打翻了那一碗東西,我連忙跳到地上,但還是給沿著桌子滴下來的東西灼傷了頸部的皮膚。
「混帳!@#$%^&*()你這狗娘養的蓄生,竟打翻了我的補藥!」一把異常憤怒的聲音嚇倒我了。於是,我躲到沙發下。
「可怒也!你別走!看我的吧!這次你插翼難飛!」凶悍的聲音說。
我看到了一雙膝跪在地上、一隻手按在地上、另一隻手拿著我最害怕的雞毛簞子,在我身旁不夠一毫米的地方極速掠過。我很害怕。我把我的身子捲縮成一團,以免被那雞毛簞子擊打。
經過了一整晚的飢寒交迫,第二天,我在絕望中決定了,我要離開這裡。
恰巧,這間屋子裡只剩下我一個。我爬到窗前,縱身一跳,輕巧地落在花叢中,再往右下方的冷氣機槽撲去,此時,卻聽到門鎖噹噹的聲音,心一慌,手腳都僵硬了,半個身子沿在冷氣機上,雙腳在半空中搖晃。
我死命地向前抓著。終於,安全地爬上冷氣機。我伏在那冰冷的鐵皮上喘氣,全身在顫抖。
如是者,我不斷在花叢和冷氣機槽間找尋落腳點,不知向下跳了多少次,豁了多少條命出去,才終於踏踏實實地站在石屎地上。
古人又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對於我來說,自由已是最大的祝福。
我在街上遊蕩著,不知到哪裡去。肚子不斷發出咕咕的聲音,胃酸的濃度恐怕足以腐蝕我的內臟,我必需找到食物。
我走到了菜市場,雙眼凝望著那一尾尾睜大著眼的鮮魚。口腔不斷不斷地分泌唾液。
魚檔的老闆看到我,臉露兇悍之色,拿起一根桿子,衝著我而來。
「快滾開!」他一邊說,一邊用桿子威嚇我。
我飛快地跑開,免得受皮肉之苦。
我又走到另一個檔口前,那些人,同樣對我大聲呼喝,眼裡透露出恨惡的神色,將我當作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我不禁在想,我犯了什麼錯?我是否連生存也需由人決定?
我連選擇的權利也沒有。
我只得繼續在街上頹然浪蕩。
傍晚時份,夕陽為物件拉出了長長的身影,我往後看,看到自己的影子,很長、很長,彷彿伸延到無限。
我走到一個滿佈著沙粒的地方,前方的海水都閃爍著金光,很好看。
我一步一步走向那片金黃色,每走一步,腳踝也會陷到沙中,然後舉腳再踏前,幼沙在腳趾那種感覺,很奇妙,似是有無數的小東西替我按摩著。
不知不覺間,海水沾到我的腳,我沒有退後,反而繼續向前行。鹹鹹的海水不斷灌入我的口中,我卻不覺得苦澀,反覺得很溫暖,這種感覺,似曾相識,似是在母親的羊水中淌洋著。
我閉起雙眼,隨著海水漂浮。我盼望,這些潮水懂得將我帶到樂園中。
當我再度睜開雙眼時,我被放在一張白色的地毯上。
我剛掙扎著站起來,便有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子向我走過來。我冷眼看著他,看他想幹什麼。
他抱起我,用憐惜的眼神看著我說:「貓貓,貓貓!」
我看著他,一邊伏在他懷中,一邊在心中默唸道:
「我不會再相信人。永遠,不會。」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