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隻跳蚤
我的右腳接近膝蓋處,有個小小紅紅陳年腫包.它不是痣,也不是青春痘,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它,看到這記號,不由得想起它的一段歷史.
回想當年還住在校外的時候,一個下雨的午後,行經竹林小道,路見一隻濕透,無助哀鳴,可憐兮兮的小貓,乃顧不得房東的禁忌,偷偷抱回宿舍,心裡想著先救牠再說.我把小貓放在屋裡,餵牠吃東西,幫牠洗澡,很快地,小貓立刻恢復生機,不一會兒就活蹦亂跳.
小貓活潑好動,十分可愛,在我的房裡四處奔跑,跳上跳下.在牠的眼裡無所謂什麼桌子地板或床上床下.看牠快樂兜圈子,我亦感到安慰;高興歸高興,誡律還是得遵守.待牠情況良好之後,我為牠擇良屋而棲.好不容易,一切都安排妥當,我帶著離情依依,與小貓告別.
貓兒無意,落砂有情.小貓臨走之前,還留下不少紀念品.牠在屋內玩耍奔跑,沿路從牠身上掉落一些大小如砂,不知名的小顆粒,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也沒去管它.那些小砂粒正散落在房間各角落.
梅雨剛過,時值春夏交替之際,大地一片欣欣向榮,蟲鳴鳥叫,好不熱鬧.這樣的溫度,濕度正是許多生物繁殖的好時機.某天上課,覺得自己前晚好像遭蚊子攻擊,渾身不對勁,手腳多處被叮咬,此後二天,受害的情況更勝於前,看到這些小紅包真是令人又氣又好笑,它們還會整齊排列,像是戴了手鍊或腳鍊,圍成一圈又一圈,大小如一.
回到宿舍,一進房門,赫然發現有東西在跳躍,細細一瞧,其型扁長,黑黑亮亮,前腳短,後腳長的,竟然是跳蚤!且不衹一隻,牠們像裝了彈簧一樣,四處跳來跳去,那個得意的模樣,好像在開慶功宴,仰天長笑.原來那些小砂粒,正是跳蚤的卵.這種悶濕的氣候,最適合蚤卵孵化.我一個失察,竟然讓牠們肆無忌憚地佔領我的地盤.
小小跳蚤,歡天喜地,手足舞蹈,衹差沒有手牽手,同聲歡呼.它們在我的屋裡,呼朋引伴,開起party,絲毫不把我放在眼裡,它們茹髮飲血,臥板嚐灰.矢志光復蚤國河山.真是從何說起,這群不速之客,正莫名其妙,鳩佔鵲巢,霸我土地.
熱血沸騰的跳蚤,見到了我,乃奮不顧身地朝我跳了過來,正式向我宣戰.我一點都沒有作戰的心理準備,糊里糊塗就接下戰書.別看牠們小小身軀,個個都是跳高冠軍,牠們縱身一跳,即能跳上百倍於牠們身長的高度,相當於人類跳上70層樓高的大廈,相當驚人!跳蚤的速度太快,我很難看清楚牠們的方向,可謂人落平陽,被蚤欺.堂堂一個萬物之靈,怎能任由小小跳蚤嬉弄,不得巳,衹好請出最後武器.
我口戴口罩,手拿殺蟲劑,抱著誓死如歸,敵我不兩立的必勝決心,與蚤類正式展開反擊.蚤兵蚤將,見我面露兇光,又持致命武器,頓時腿軟,紛作鳥獸散,瞬間早巳逃遁無蹤無影,牠們肯定窩藏在不起眼的角落,找不到牠們,衹好使出最後一招,一網打盡.我單手摀鼻,噴個滿室團團飛霧,還有點美麗.
殺蟲劑果然厲害,我都快無法喘氣呼吸.待我噴灑完畢,立刻奪門而出,因其間吸了太多毒氣,差點不支倒地.我在門外昏沉咳嗽許久,頭昏腦漲;一陣清醒,入內查看,房裡雖巳霧消雲散,而餘味猶存.我挽起袖子,準備驗收成果.
說牠們是橫屍遍野一點也不為過,到處都是倒地不起的跳蚤,俯拾皆是.我一邊撿著數著,桌底、牆角、各個角落都被我搜遍了.愈撿愈多,愈撿愈開心,好像撿到錢一樣.我把它們整齊排列, 數著數著,一共80隻.
為了紀錄這跳蚤之役,特準備了一只透明小盒,將其一一放置其中.當作經年的收藏品,也當作永恆的回憶.其實我還是戰敗,跳蚤在我的身上留下勝利的標記,幸好時間可以淡化一切,不消多久,全都消失於無形.然而其中有一個小包,不僅不消,還成了無法磨滅的疤痕,留在我的膝蓋邊.每回看到這個疤痕,當年與那80隻跳蚤火拼的熱烈情景又鮮活地浮現眼前,雖然時至經年,我依然記憶猶新,我常在想,倒底是哪一隻跳蚤,在我腳上留下疤痕?恐怕這將是永遠無解的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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