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愁舊恨
一個豔陽高照的好天,突然興起大掃除的念頭.家裡的東西不算多,多的都是衣服.而我有三多,書多,相片多,衣服多,三樣都是擠得滿坑滿谷.我母親喜歡買衣服,每每看到市場內衣服攤上的叫賣,她會忍不住圍了過去,不多時那個攤位就會被個個手提菜籃的女人所淹沒,人一多,就激發她的危機意識,她身手矯捷地挑了一把便宜又好看的衣服,迅速地結了帳,滿足地抽身而退.
母親買衣服,不單是為自己,也很愛幫我物色,這個習慣是從小養成,即使我不再是小孩子,但在她的眼裡,我永遠是她唯一的小女兒.她怎麼也改不了為我買衣服的癖好.此外,她也愛把自己不能穿但仍舊完好的衣服移交給我.
衹要是母親送我的衣服,即使不合時宜,或非我所愛,我都一律照單全收,不管好看與否,我也都滿心歡喜地直說喜歡.我知道那是一個母親愛子的心意,那份愛心讓我心暖,所以她所送的衣服在我的眼裡都是世界上最漂亮最美的,縱然穿不著,我也欣然地把它們好好收藏著.
這似乎成了一種惡性循環,我愈收,母親愈愛送,她愈送,我收愈多.雖然每件都有一份特殊的”情感”在裡面.但看到那成堆成山的衣服,我實在無可奈何.
其實我自己是不太買衣服的,除非有特定的目的我才會到店裡精挑細選.然而我有保存舊物的習慣,從小到大的衣服,每件我都覺得有紀念價值,尤其是學生制服.我把從小學以來的每件制服都收藏得井然有序,國中開始愛漂亮,我染上燙衣癖.每件制服都被我燙得筆直平整,尤其白上衣件件都有燙著軍裝般三條直痕,藍色百折裙更是燙得極其服貼,而美術中學的校服是鮮明的玫瑰紅,在當時是十分搶眼及特立獨行.我們以校為榮,更視其為紅色的驕傲.
而那件西裝式唯一的大學服,是我的最愛,它是我第一套量身訂作的制服,十分合身,打上黑色領帶搭配剪裁合宜的短窄裙,再穿上優雅的黑色高跟鞋後特別地好看,這件校服是我下過苦功努力換來的成果.特別地珍惜.
看看掛在衣櫃裡的衣服,有些其實根本沒機會穿,也沒那種場合.裡面有二件訂製的”旗袍”,誰也沒想到我居然會有旗袍,我自己當然不會去訂作,想當然爾是母親帶我去訂製的.她覺得中國女人要穿旗袍才好看.我自認穿起來不差,但我沒勇氣在這個時代穿,怕被人誤為是民初女子.
母親送我的衣服當中有些是十分昂貴的華服,炫麗奪目,許多還是晚宴的禮服,我最喜歡這些了,穿在身上好似有著灰姑娘般的夢幻,然而它和旗袍是相同的命運,衹能高掛櫥櫃.即使穿不著,但擁有的感覺依然很好,不時摸摸看看,很滿足.
其實我整理衣服好幾次了,每次都下定決心要清除,但當我拿起那些欲丟棄的衣服時,一股不捨又襲上心頭.每件衣服都有著一段回憶,它會令我想到我是何時擁有它,又是何原因我買下它.有的雖是過時許久,但那不正反映了當時社會的流行.看著看著我又收起丟棄的念頭,
於是經年累月下來,我的衣櫥早巳爆滿,衣櫥裡塞不下,衹好曝露在各角落,因其與日俱增,那些衣服由排列整齊漸至零亂散落.不管走到哪裡觸目所及都是衣服.現在的我快要被那些”新愁舊恨”壓得喘不過氣來.
雖一再下決心清除,但歷史總是重演,我每每在留與捨之間掙扎猶豫,它們價值雖然在一般人的眼中是穿不上,用不到的的廢物,而我卻賦與其片片情感.無論如何,我們的斗室再也容納不下這些紀念,縱然不捨,也不能讓它們把自己的家變成了衣服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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