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晴閣 What do you love? What do I love? Say everything. Let me see. I could go on all day. Go on all day. 文學、電影、貓、李商隱、吸血鬼、René Magritte......

11,463愛的鼓勵 12訂閱站台

（2010.12.26.）

孤島始終是遁世的誘惑。你是否也曾在某個心緒怔忡不自持、惴慄惶惑的時刻，想要暫時放下一切，隻身一人到一座島上，離群索居、休養生息，「不顧一切的，帶著一點對日常責任的背信」，像一次逃離、一次重新出發？

今春因緣際會地至龜山島一遊。許久沒有坐船了，早晨搭賞鯨船時，一直擔心自己到底會不會暈船，幸好風和日麗、豔陽高照，風浪也不大。雖然沒賞到鯨豚，但看到不少次飛魚（飛得真遠！），還有海鷗在藍天碧海間自在翱翔，鳶飛魚躍，海風習習，讓人有心胸開闊、寧靜之感。陽光愈益燠熱，走進軍事坑道則分外沁涼，且頓時覺得人長得不太高也有好處（有身高超過180的旅客必須彎腰而行免得撞到頭）。繞島一圈賞「龜山八景」，印象較深刻的是海底溫泉冒煙及造成類似陰陽海的奇觀。龜山島的龜尾湖和環湖步道十分詩情畫意，導覽惋歎地說可惜野百合今年遭逢蟲害，否則一定更美！我卻懷疑我是否還有可能再至此地遊歷？想起《梭羅日記》中的句子：「有些生命在我們再也不會去的地方恣意滋長著。」島上懸著斗大的標語：「島孤人不孤。」人孤心不孤，那萬一正是心靈感到孤寂呢？為何我在幽居斗室扃牖而居時不感到孤獨，反而總是在人群中感到寂寞？

倘若不忌諱海盜橫行的歷史，那麼康柏島似乎是個幽雅閒適的度假好去處。傳說中這座風光明媚的小島屬私人家族所有，只有極少數傑出人士才有榮幸登臨，由於單純寧靜與絕佳的安全性，向來是權貴名人心嚮往之的隱密休閒勝地。英國女作家P.D.詹姆斯在《燈塔》（The Lighthouse）中以悠緩細膩的筆調，娓娓鋪陳島上疑雲重重的謎案。並用一個L字母涵蓋所有謀殺動機：愛（Love）、恨（Loathing）、財（Lucre）、慾（Lust）…。這本小說開場介紹人物的部分十分細緻，每個角色大概都有一個獨立章節來介紹其身家背景、生命歷程乃至其居住環境、食用餐點等等，個人是覺得稍嫌繁冗了一點，推薦序卻反而認為這是本書令人著迷的特點：「對詹姆斯來說，每個登場人物都是重要角色。他們有自己的天命，而不僅僅是推理遊戲中的串場棋子。不管是否願意，謀殺案都對他們的人生造成深遠影響，即使案情已水落石出，他們的故事還得繼續下去。…」論者總愛把詹姆斯與Agatha Christie相互比較，而《燈塔》確實也令我聯想起Agatha Christie的《零時》（Towards Zero），其章節安排也是先介紹各個人物，之後各角色聚集後才是謀殺案的正式開場。不過Agatha Christie用十分精簡的篇幅就營造出人人都有謀殺動機、山雨欲來的氛圍，且預藏了破案之鑰，節奏較為明快、緊湊。孰優孰劣實見仁見智。據說詹姆斯曾撰文批評Agatha Christie小說欠缺寫實性，是否也是文人相輕？基本上Agatha Christie與詹姆斯的路數是完全不同的吧？年歲漸長，我倒反而懷念起Agatha Christie的「單純」…。

要到哪兒面對自己的心魔、罪愆與真相呢？《治療》中的精神科醫師拉倫茲在愛女裘依絲神秘失蹤後，選擇來到帕庫姆島上療傷，尋回一段失落的美好時光：「不久之前，我還生活在一座夢幻小島上。…當時天暖花開，舒適宜人。妻子每天與我電話熱線，說很快就會來探望我。村長替我維修發電機，船夫會送給我航行時捕獲的鮮魚。黃金獵犬貼心地躺在我的腳邊。最重要的是：裘依絲跟我生活在一起…。」而你是否也如我一樣，早早從他夢囈式的告白中窺見了駭人的真相？其實這本書的開場很像茱迪佛斯特主演的《空中危機》（The Plane，劇情描述她的女兒在飛機上離奇失蹤），暴風雨中的小島場景很像李察吉爾與戴安蓮恩主演的《羅丹薩的夜晚》，結局的轉折則令我聯想起《隔離島》、羅素克洛主演的《美麗境界》，虛實莫辨的情節甚至也有那麼一點《香草的天空》的影子…。

而我們最想去的，應該還是愛人所在的島嶼，以求一解懸隔兩地的相思之苦。鄭愁予〈小小的島〉：

你住的小小的島我正思念
那兒屬於熱帶 屬於青青的國度
淺沙上 老是棲息著五色的魚群

那兒的山崖都愛凝望 披垂著長藤如髮
那兒的草地都善等待 鋪綴著野花如果盤
那兒浴你的陽光是藍的 海風是綠的
則你的健康是鬱鬱的 愛情是徐徐的

雲的幽默與隱隱的雷笑
林叢的舞樂與冷冷的流歌
你住的那小小的島我難描繪
難繪那兒的午寐有輕輕的地震

如果 我去了 將帶著我的笛杖
那時我是牧童而你是小羊
要不 我去了 我便化做螢火蟲
以我的一生為你點盞燈

而我們自己不也是座島嗎？「每個人都是孤島，但在深深的深深的海底，我們偷偷牽手。」也是張曼娟的文字：「是的，我其實是一座荒島，不只是我，很多人都是一座荒島吧。我們孤獨的被生下來，要經過好多歲月與學習，才能與人交流與溝通，有人甚至一輩子也沒能與人真正的心意相通。許多時候，我們因孤獨的存在而覺得憂傷，更多時候，我們卻又在旁人靠近的瞬間想要逃，或者是在別人付出情感的時候感到猶疑。我們都希望愛情能帶來巨大的、根本的改變，讓我們變成更理想的人。可是，一旦感覺到變動，便又立即驚惶失措，每個人都是獨特的個體，不該爲任何人和事而改變的。於是，我們拒絕愛情，拒絕愛情的負擔與改變。我們願意變為荒島的原始，等到愛情真的走了，等到幸福確實離開，我們再度陷進悲哀。一座荒島，便是我們的宿命。」掌握幸福，珍惜所有，有夢滋潤，有愛灌溉，我的荒島，豐饒馥郁，不再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