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別薔薇 一個仰慕女性主義與美貌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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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某些險象恩典時刻，整個人像是夜半綻放的曇花，被時光之手緩緩剝開，露出姣白花心，顫危危香氣盈滿地伸展、凝定，黑暗中因著自身強大的美麗而悲歡交集。一首歌、一隻舞、一段詩篇、一杯酒或是一雙憂愁的眼睛，重重捶撞裸裎身子。你渾身細胞緊繃舒鬆潮水交替(有點像泡湯，裸體游走冷熱泉)，五感爭鳴，身心俱迸著美與痛的鞭痕。你的理智瀕臨失速厓邊，你知道1+1等於2，你記得自己早上剛量的體重，然而只需吹熄蠟燭一秒間，你洞悉現下一切皆可拋，焚心過的寶貝過的全全不算數。

遇過一雙溺人溺己的眼睛，12歲那年夏夜。

我12歲已然小女人雛型，純然長髮誤解之故。小五那年媽媽不知受了當時偶像團體一城市少女的影響還是單純的錯亂，為我添購成套緊窄短裙與樣式寬鬆上衣，一夕之間從蓬篷裙辮子女孩變身馬尾少女(寬上衣配窄裙是最流行的，新衣初初上身時，老忘記不能大動作踢腿，幾回做勢迴旋踢跟弟弟打架，站立的一腳被窄裙連根扯起，跌個門牙叩嘴唇腫得泡泡魚似的)。

曾有非常多個年頭，台灣中學女生只有一種西瓜皮短髮一那是極端仰賴麗質天生的殘酷髮型。姣美巴掌臉配上明白五官，清湯掛麵頭映著少女面容，是兩片墨色葉子烘托蜜桃，美得乾淨純粹；反之，相貌平平者頭戴黑瓜皮，無從遮掩修飾，任是青春顏色也顯得乾澀無味。我有時遠看下課中學門口一群群女囚魚貫出門，身上戳記著國家機器控管的印記，老覺得慶幸，慶幸自己活著離開學校。回到國家初初解嚴，髮禁尚未鬆綁的時代，能擁有長髮的女生不是在國小廝混，就是進了大學校園繼續廝混。

於是莫名其妙又頗有三分道理地，國小五年級女生竟可笑地惹來各路搭訕者(這事說來糗，哪個小五女生願意被看成大學生呢！整整老了7歲耶！漫長過一個光年)。有一回暑假代表學校到和尚高中參加電腦營(事後證明我全然地浪費教育資源，只勉強學會用大軟碟片執行的開機動作)，下課和同伴在校園內尋找廁所，幾個上暑期輔導大男生竟隔著中庭從二樓對我猛吹口哨，耶瑜說他們學校沒女廁等等，等到大哥哥們弄清楚眼前人乃「中X國小五年一班同學」，落荒而逃的模樣怪有趣的。

家住在大學旁一條街，大學哥哥搭訕情事也偶爾上演。當時的王子是怪盗羅賓漢，現實中活生生的不會飛不會飛簷走壁的男生我一概斥之為無聊，但有機會抓弄一下大人(國小生世界理，高中生勉強列入大人的行列，大學生簡直跟爸媽一樣老！)，那可好玩了ㄌㄟ！我貫常耐心等待大哥哥或流利或詰巴的開場白，故做天真的聊一些興趣嗜好之類鬼話，重頭戲接著就來了「ㄣ，小姐妳唸哪個學校阿！」「中x阿！」「咦！有這間大學/五專嗎？我怎麼沒聽過(背景：抓頭苦思貌)」「我是說中x國小阿！六年一班的(繼續故做白痴)」「什麼！妳妳妳妳妳…妳唸國小…」「對阿！你剛剛說要請我去你們學校舞會，我可以跟媽媽一起去嗎！(持續緊抓要害)」「小小小小…小姐，妳不要開玩笑，我我我…我搞錯了…」

夏夜晚風中，黑眼睛顯然誤解我的年齡。緣著長髮而生的美麗錯誤。

我後來再也沒遇過黑得那麼沉鬱，欲言又止的黑眼睛。霧社賽德亞克族黑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