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前一陣子震驚高雄的潑硫酸事件，當我聽到新聞時除了震驚，再聽到女主角名字時我更驚訝，因為她的名字很特別我有印象，這才想到～她不就是三年前參加"奧迪芬之星"網路票選美女第三名的女孩嗎？
當年的決賽在長谷世貿22樓會議中心我主持的，她的人緣好又聰明，光是中山大學研究所的同學們上網投票，她的人氣就拿第一了。去年六月我公司結束營業，部分美容老師搬到我現在住的樓下，前一陣子還有看到她來護理。沒想到如此不幸的事會發生在她這樣善良美好的女子身上；當她被送到醫院急救時她還關心的問學弟的傷勢...唉！
幫她服務的美容老師有去高醫看她，她們告訴我，往後要花很長的時間配合清創、植皮、美容等手術，而且留下的疤痕恐怕無法恢復。我想，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任何人身上，乃至於她的家人，往後一輩子身心都很難平復。期盼她那顆善良樂觀的心，能幫助她自己順利熬過這一段，未來還是有大好的前程等著她！
前天剛好收到朋友轉寄主旨為「清大校長劉炯朗退休前夕探監 洪曉慧痛哭」2002年的舊新聞，我不禁想像這潑硫酸事件的男主角，他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
上週聽到一位今年初離職同事燒碳自殺的消息，令人錯愕惋惜。40出頭單親媽媽的她，平時樂觀開朗虔誠學佛，與她共事過的人都很喜歡她，誰也沒有想到，毫無徵兆的，她會選擇走上絕路留下唸國中的兒子。
昨天一早正要出門參加她的告別式，房東急忙下樓來說，台東派出所打電話來，說我的室友喝農藥被送到馬偕醫院，要我趕快幫忙聯絡他的家人。前天晚上，樓下的前公司同事才上來跟我說我的室友失蹤了，他有打公用電話給她說他要走了，他把存摺,皮夾和手機等留在桌上。我的心一沉，難道又要跟一位友人道別？
我的室友是前公司的總經理，也就是兩年多前肝癌末期選擇自殺的老闆的弟弟。去年奧迪芬宣告破產結束營業，他承受了所有的壓力與後續處理的責任，至今官司都還沒了結。這一年他抑鬱寡歡，幾乎足不出戶，我卻幫不上什麼忙。
回想當年老闆走的時候，他就曾悲悽地說，想跟他哥哥一起走。但他還是勇敢的默默處理一切善後。最棘手的是工廠，當時負責人還是掛他的名字，但實際上已經交給老闆的兒子。而老闆的兒子竟把工廠機器全都搬走，然後繼續生產奧迪芬產品，並回過頭來企圖傾銷給這群美容老師。這些複雜的恩怨情仇加上工廠涉嫌逃漏稅的官司，讓他這一年疲於奔命心力交瘁。
昨天通知他的家人之後，我和樓下的美容老師就驅車趕到台東馬偕，還好，醫生說他沒有生命的危險，他的兩個女兒也趕到了。他意識已經清醒，含淚掩面跟她們說：對不起！給大家添麻煩了。怕加深他的愧疚，我站在遠處請她們轉達我來看他；我從布幕後面走出醫院，點一支煙調整一下情緒。等她們辦好轉院手續，叫了救護車，我才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叫他別想太多，回高雄再說。
49歲早婚的他，幾年前已經當上阿公了。個性剛強標準傳統的大男人個性，明明需要家人的關懷，卻刻意將自己封閉隔離，一個人獨自面對所有的苦悶與漫長的纏訟。樓下美容工作室一群老師怕他胡思亂想，一年來都會故意找些事情請他幫忙。
他離婚，三個女兒從小與他的關係並不是很親密。他燒了一手好菜，所以樓下那一群女生就固定拿錢給他買菜煮晚餐，讓他感受家庭的溫暖；所有的水電工程都難不倒他，所以從搬家到電腦維修，甚至連房東牽電話都請他幫忙；工作室要辦週年慶，從客戶資料整理，邀請函設計到回饋辦法，通通請他幫忙。
最近幾個月，他常因一些小事就對人發脾氣，漸漸地與她們的互動越來越少；其中一位比較瞭解他個性的老師，都說他最近變得很怪，與他聊天的次數也少了。而我平常話就不多，對於自尊心很強的他，連他的經濟來源都不方便多問，更別說去碰觸他的心底深處，只聽過他說～人生走到這裡，其實已經沒什麼好牽掛的了。
今天再到高醫去看他，還好內臟的損傷並不大，上吐下瀉的情況也趨緩，醫院正密切觀察中。
昨天在台東來回的路程中我和她們聊，我說，如果一個人不想活了，需要多大的勇氣呢？如果死不成，那他活著是不是更痛苦？（他在郊外奄奄一息，幸運地被早起運動的民眾發現報警送醫）如果順利，等他出院之後會不會想再自殺？
不禁想起吳乙峰《生命》紀錄片裡的幾組故事。最後的結果都還讓人欣慰，然而，生命的意義到底是什麼？人活著到底為了什麼？
是的，生命的意義在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人活著只是為為了活著！而經歷了這些苦難之後存活下來的人們，一定有很多人還沒走出喪失親人傷痛與磨難，也一定有人從此行屍走肉，甚至走上絕路。
她們問我，看完《生命》最大的感觸是什麼？我覺得，生命是不分貴賤的！你或許覺得中下階層的勞工或者身處災區的人們，他們的人生就是如此宿命；但他們一樣是人啊，他們正是你我的家人！人都需要家庭的溫暖與關懷；需要精神的支柱；需要被諒解；需要被愛！知識份子不見得就比較懂得生命的意義，或者就比較有勇氣面對生命中的挑戰。每個人的人生要靠自己去面對，生命的一切並沒有對錯，只有自己能夠為自己的生命下定義。
就像吳乙峰所說的～「現實像一把殘酷的鏡子，經常荒謬地逼得你無處可逃，當你鼓起全身的氣力，要擊潰它的時候，它卻一溜煙的不見了。幸好，偶爾在真實中也會碰到一絲溫暖。那個溫暖，就足以讓你喘過氣，繼續走下去做紀錄，是回憶、是記憶、是夢、是虛構，也是真實，一如我們的人生。」
我們都說～「人，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但是，面對一個需要重新為自己找到活下去的目標和希望的人，除了溫暖的關懷鼓勵，旁人還能夠幫上什麼忙？面對生老病死，有多少人能夠像梁弘志（註）那樣坦然面對，或者像薛岳那樣燃燒灼熱的生命？
我在高醫的急診室外看到救護車送進一個車禍重傷的病患，隨後家屬焦急的趕來哀嚎痛哭；急救區看到護士幫老人家插管急救，病人痛苦的呻吟渾身顫抖，我狼狽的逃出急診室，到外面抽煙。
一幕幕的畫面，一堆問題充塞著我的腦海找不到答案。
面對一個失戀的人，你如何期望他走出情殤？面對一個重症的病患，你如何給他鼓勵？當我的母親離開，面對頓時失去活著的意義的二哥，我該怎麼幫他？眼前，我正面對一個自認已失去人生目標的人，我該如何擁抱他呢？
2004.10.31
＊梁弘志最後選擇放棄治療，潘安邦引述梁弘志的話：「他曾說『無論上天對我有情無情，我都不在乎！』我想他是一個要求完美的人，與其活得苟延殘喘沒有尊嚴，不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人活著是沒有意義的，這也是他選擇放棄治療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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