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地睇著那個全身軟趴趴的學妹，陳柏山只有一個衝動──馬上把她扔出這個灑著熱血青春的網球部！
「學長，我可不可以休息了？」
看她上氣不接下氣的表情，他清朗的臉龐漾起無奈，僵硬地點點頭後，自顧自地往休息區走去，拿起一罐礦泉水灌了幾口，看著她紅著頰骨往球場的另一端跑去，手上還捧著像是禮物之類的盒子。
他停住動作，才想到今天是情人節。
以這個以為加入網球部就會得到美麗戀情的笨蛋學妹來說，已經入社半年有餘的她，時至今日才跨出的第一步還真夠慢，慢到他以為她根本是來這裡虐待自己的。
「阿山仔，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阿和咧？」
聞言，他只是把目光丟向球場另一端，一群女孩子包圍的中心，問話的人也同時將目光投過去。
「他真是受歡迎啊！」
「可不是？」
「像他那麼愛吃甜食的人想必收巧克力收得很開心。」
他目光沉凝，看著捧著許多巧克力的儒雅少年笑容淡淡，不知在跟那個笨蛋學妹說什麼，他轉過視線，望住一旁滿臉興味的人。
「鐘。」
「嗯？」
「這是一個很多人失戀的日子，不值得開心。」
對方呆了下，才漾出溫和的笑容。「……你說得是。」
他仰頭灌掉半罐的礦泉水，再睜眼時，鐘已經走出球場，眼前站著一個眼框紅紅，嘴唇微微發顫的笨蛋學妹。
「學長……」
「嗯？」
「我已經很努力了。」
他看著她撐起的破碎笑容，微微皺眉。
「為什麼還是不行？我明明盡了全力，但還是不行……」她眨了眨眼，淚水滴在紅土上，馬上又消失無痕。
他右手拿起球拍，走到她身旁。「妳啊，真是無可救藥了。」左掌穩穩地放在她的小腦袋上。
「學長……」
「學會它就用不著哭了。」他目光不偏不倚，就算聽到她聲音帶著哭嗓，他也不回頭去關切。「我們繼續練習揮拍吧。」
「……是，學長。」
那也好像才只是一眨眼的事情，畢業後，腦海裏偶爾會浮現起她狼狽的身影與紅著臉逞強的表情，還有她把那個親手做的巧克力拿給他吃，讓他足足因為食物中毒而休養一個月的悲慘記憶。
也就僅止於此了。
陳柏山再次回到休息室已經是兩個小時後的事；進門看見的就是她很自然地就睡在他先前睡的地方，他沒在桌上看見他的便當，走到小冰箱前打開，果然在裏面。
他將便當放進微波爐裏，調好時間，順便替自己沖了一杯熱咖啡。
叮的一聲，他轉頭將微波好的便當拿出來，抬眼時正好對上她睡眼惺忪醒來的表情。
「學長？」
「睡飽了沒？」
彷彿沒睡醒一樣，喃喃地問：「要練球了嗎？」
「請妳不要再虐待我了，學妹。」
冷冷又帶點無奈的語氣緩緩揚起，我望住穿著醫師袍斜睨自己的男子，所有的記憶瞬間回籠，讓我驚跳起來，既困窘又故作鎮定地捏緊十指。
「啊，我…我怎麼睡著了？真對不起。」我到底在搞什麼！
「妳送完便當不走，還留在這做什麼？」邊扒飯邊斜斜瞄我，你的視線一直落在我的頭髮上，似乎正在想什麼。
「我……我還沒收到便當錢。」我力持鎮靜地說著，如果聲音沒有抖得那麼明顯的話，就更完美了。
你從口袋掏了掏，拿出兩個五十元硬幣，放進我伸出的手掌心中。
愣愣盯著那兩枚硬幣幾秒，我慢吞吞地握緊，頰骨透紅。「學長……」
「嗯？」
「我沒有帶零錢來。」
「沒關係，不用找了。」
「學長……」
「嗯？」
「我會報答你的。」
你嘴裏不停地咀嚼著，無聲的眼神直望著我，充滿困惑。報答？
「我先回去了，謝謝惠顧。」我兩手緊緊握住手中的硬幣，像是怕它們消失一樣。「啊，我還會再送便當來，明天見。」
我笑到兩頰都有點僵硬，轉身奔出。
一手捧著便當、一手握筷的陳柏山依然嚼嚼復嚼嚼，直到把便當吃完，將紙盒丟進垃圾桶的時候，才喃喃自語起來：
「對了，我明天休假。」
＊＊＊
陳醫師今天休假。
在聽到回答時，我僵硬地笑了下，兩手提著逸著香氣的便當，垮著肩往醫院大門走去。
我果然是一個笨蛋！
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我忍不住嘆了一大口氣。
說得也是，昨天你又沒有答應我，就算是再次遇見了又如何？你還是用那種快被氣死的無奈眼神瞪著我看，無論我再努力都沒用。
僅管如此，還是很想跟你說那時候一直沒說的話。
「笨蛋學妹，妳又跑來這裡幹什麼？」
我愕視著擋住去路的人，驚恐瞪著突然冒出來的你。
「你、你你你……不是休假？」為什麼會出現！
你用一種見到白癡的表情看著我，語氣平平的說：「我是休假，但我就住在附近。學妹，妳臉上的表情很像以前在心裡偷罵我卻被當場抓包的表情，難道妳剛剛正好就在罵我嗎？」
呃，那應該不算是在罵啦！我乾乾笑著，看著一身神清氣爽的你。
「那、那你要吃便當嗎？」我把手上的便當遞出去，你看了眼，卻沒有任何動作。
「我沒有訂便當。」
「我送你吃，不收錢。」
你側頭看著我幾秒，緩緩啟口：「不用了。」
「咦？為什麼？這是剛剛才做好的……」就算討厭我，也用不著用那種表情看著我，好像我會毒死你一樣。
「因為我的記性還沒健忘到忘掉上次妳送東西給我吃，卻害我足足躺在醫院躺了一個月的事。」
啊！我窘紅臉，尷尬得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
「我又不是故意的……」明明是照書上說的正常流程製作出來的巧克力，偏偏就是成為你當時食物中毒的根源。
你擺擺手。「如果沒事的話，少來醫院。」
望著你轉身就走的背影，我不由自住地跟了上去。
「學長……」
你回眸，就像以前那樣，雖然表情不耐煩，還是會停下腳步等我說話。
「這個便當不是我做的啦！你安心吃。」
看了便當一眼，你的視線又回到我臉上。「妳特地來就為了拿一個八十塊的便當給我吃？」
我漲紅臉，想不出其他的藉口，只好乖乖點頭。
彷彿聽見嘆息聲，我困惑地抬眼，你伸手提走我手上的便當。「這樣就可以了嗎？」
來回看了你和便當好幾次，我覺得我的臉一定紅到像隻煮熟的蝦子，但要是現在不說的話……我一定會後悔死的！
「我可以跟你一起吃嗎？」
你挑起眉梢，注意到便當有兩個，沉默幾秒，你的語調充斥懷疑：「妳是來約我吃飯的？」
「不、不行嗎？」我努力表現得自然點，把從昨天練習到出門前的說詞拿出來複習：「我最近才從國外回來，沒想到就遇到你……我們也好久沒見啦！我才想約你一起吃個飯啊～～」
很好，這個理由非常完美！
「妳到底練習這個多久？」
「也沒有很久啦～～」啊！死了！我僵住笑容，看著你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呃，我是說……你在說什麼啦？」這樣拗得回來嗎？
「笨蛋，妳以為我是第一天認識妳嗎？」你嘆了口氣，轉頭就走。
果然失敗了。我不由得沮喪地低下臉，腦袋一片空白，下次還能用什麼理由來找你？感冒生病還是故意吃壞肚子？然後，你會跟我說什麼？
「妳在發什麼呆？」
我驚訝地抬頭，看見你站在不遠的地方。
「不是說要吃飯嗎？快點，我快餓死了！」
「啊！好！這就來了！」我喜孜孜地跑過去。下次的理由再想好了，現在能夠像這樣看著你、聽你說話就好，這樣兩個人一起的時光好懷念，好像時間會停止一樣。
你緩緩瞇眼，瞪著咧著嘴笑的我。
「妳在笑什麼？」
「沒有！沒什麼啦！」
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解釋，無論我到哪個國度，最常想起的是你那時候背著陽光揮拍打球的動作，一直在腦海重覆著，那個背影，那個動作。
最討厭又深深記憶在心裡的你，總讓我的心泛起一股酸甜的滋味。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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