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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3-24 00:28:40| 人氣18| 回應0 | 上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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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節我在家干嘛 王瑋婷的開箱嚴選推薦1082585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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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 安逸耘    按時醒來,倚著床頭看微信朋友圈。不得不說,公眾號發朋友圈是個很不錯的營銷法,我大多是從朋友圈的公眾號開始看,然后再去看訂閱號。       七點多鐘,洗漱好,喝一杯白開水。       早餐,炸三個雞蛋。前幾天去我媽家,我媽還是按老慣例,囑咐我說,入梅了,每天早上用香油炸幾個雞蛋吃,多吃香油,可以補身子。那天,我媽還告訴我,我二舅媽,在入梅那天吃一只雞,中間吃一只,出梅再吃一只,把身體吃好了。       別懷疑。我媽說這些,我都不懷疑,不反駁,但我也不會那么做,因為懶。       炸雞蛋,其實就是煎雞蛋,不過是比平時煎雞蛋多兩三倍的油。雞蛋可以攪拌成雞蛋液,也可以不攪拌。       后面的兩天早餐,煮一根玉米,一個雞蛋。炸雞蛋,真的太膩了。       ------           吃完早餐,泡茶,看書,寫公眾號。今天更新完公眾號后,打開酷狗,聽老歌,那些我曾喜歡的旋律,一下子把自己推送回過去的歲月里,心潮涌動,思慮萬千,   神一般穿越。       十點半,準備中午飯。中午有道大菜——黃豆燒咸魚。       咸魚從冰箱取出,早已化凍。黃豆前一晚泡好,一早用壓力鍋煮半熟。   素菜炒一個豆角絲。       邊吃邊看紀錄看《從秦始皇到漢武帝》非常好看。   一邊看一邊想,男人都想做皇帝,想后宮三千佳麗多好玩,不是有首歌唱“愛江山,更愛美人”嘛。       ------   做皇帝真的太辛苦,太操勞,太不快樂了,還有,做了皇帝也不能為所欲為,有鉗制你的人,有四面楚歌,真不是想干嘛就能干嘛的。得美人還是得民心,肯定選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得天下,還要守家業,是無為而治,還是積極進取。漢帝國的每一天啊,驚心動魄。做皇帝,太難了。       午睡片刻,起來,吃一個桃子。   微信讀書,將村上的《且聽風吟》最后幾頁看完。這篇故事,簡單,讀起來像散文,輕輕盈盈,疏離,彷徨。   喜歡村上春樹的寫作風格,柔和,溫暖,幽默,如沐春風。我蠢蠢欲動,也想寫一篇這樣的小說來。       將涼席取出來,用熱水抹一遍,放到陽臺外面曬一曬,但天色很快轉陰。       登錄公眾號,填寫流量主結算帳戶信息,按著提示填,竟然并不難。       ------       連續三天沒出門。端午節,也沒有吃上粽子。一個人在家,有網絡,就能活著好好的。       當習慣了某種安寧,就希望這份安寧天長地久,想想又不大可能,人生的生存形態就是連續不斷的運動,不愿意運動也不行,那將是病態的,不健康的。恰好在電腦屏保上看到這句話“如果你停止,就是低谷。如果你還在繼續,你就在上坡。”       上坡的日子,日常,正常。   孩子畢業回來,不找個班上一上,我真怕他像我這樣,躺平又平躺。   平躺進入倒計時,因為明天,買菜,上班,看牙,做飯。明天,老洪該回來了。       老洪說他給我帶了粽子。是單位發的。   只有四個粽子,一盒綠豆糕。     ------         午睡起來,看新的紀錄片《中國通史》,一下子樂了,滿滿100集啊,夠我慢慢看。有彈幕說“買了一麻袋花生,準備一口氣追完100集。”我雖不用一口氣看完,但我要買點什么呢?     也不知道為何對歷史大感興趣。可能,咱大中國,拍國劇質量不好說,紀錄片拍的大氣磅礴,比如《河西走廊》就非常好看,是頂極作品,音樂極棒。       以我現在的興趣,回到學校,我想,我肯定會是個好學生吧。但是得我得學文,千萬別碰理科,一碰準完蛋。       昨天的文發布后,不一兒就在看一看里看到老新友們的點贊評論,那一刻我想到的是:啊,都沒出去浪哈!   +10我喜歡

《心理罪》   我一直認為,老龐是位很無聊的人。   稀疏的頭發掩蓋不住禿頂的事實。削瘦的臉頰倒有幾分文人的氣質。微凸的雙眼在一對鏡片的后面,顯得愈發的突凸。就像兩粒玻璃珠子,一不小心就要掉出來。讓人憑空里多了份擔心。   問題的關鍵是,老龐還是一位話癆。這是我見了他,往往繞道而行的原因。真的躲不過去了,就只有硬頂上去的份。說心里話,老龐是位健談者。他可以把一件很小的事,夸張到無限的大。對于我這個寡言者,有時候,我會在心里嫉妒他的思維敏捷。   老龐為人良善,不重小節,也少有寡和者,這讓他有種深深的孤獨感。以至于很多話,他不得不說給他一個人聽。時間愈久,孤獨感愈深。以至于在后來的日子里,老龐有了很深的挫敗感。老龐的神經可能有問題了,人們這樣說老龐時,我也就有了認同感。   老龐喜歡拉著每一個從他身邊走過的人說話。喂,吃飯了嗎,干什么去呢!他總是希望自已的好意的關切得到回應。即便是一個禮節上的回應,譬如,嗯。人們總把他當神經質來看待。慢慢的,老龐也體會到了這些。至此,老龐的話開始慢慢減少。以至于到了對身邊發生的任何事,都會保持緘默。   再后來,我為一篇論文的布局正絞盡腦汁,在暗昏的小鎮信步時,抬頭看見老龐坐在自家門前的臺階上。這個處身于暗黑的老龐,讓我莫名的有了接近他的沖動。喂,老龐!你好啊。這個禮節性的問好得到了回應。嗯,好著呢!聲音氣若游絲,恍若來自另一個世界。   和老龐的一次真正的交流,就這樣開始了。沒有人相信,老龐曾經是一位作家。而且他鰥居至今的原因,竟也與文字有關。只要談到文學,老龐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激情而張揚,我讀過他收藏下來的很多作品。崇下而務實,是那種很接地氣的原始的文字記錄者。   當我再一次回到小鎮,沒有見到老龐。沒有人知道,他去了那里。老龐是位很無聊的人,我輕聲的對自已,說了這樣一句話。   曉波,男,湖北天門人 +10我喜歡

小說專欄     夢里不知身是客   文 / 嚴心容     0   1     夢里都是荊棘和懸崖,并沒有鬼。原本,她就覺得鬼并不可怕,她相信鬼不會妄害了無辜的人,因此她的噩夢總是由人的無情組成。一個無情,接著一個無情,組成串聯不息的絕望,讓她在半夢半醒的時候失聲痛哭,她覺得委屈,也覺得恐懼,她在回過神來后點燃一支煙,狠狠地,將煙霧吞下。   店鋪十點開門,此刻才凌晨四點半,也就是說,她只睡了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的睡眠無比寶貴,需要支撐她一整天精力充沛。她的店開在一所三流大學旁的步行街,生意很好,也充滿聒噪。聒噪是她厭惡的,可如果沒有這聒噪,恐怕生活都將無以為繼,于是她的清冷漸漸適應了嘈雜的人群。一茬又一茬嘰嘰喳喳的女生在煙霧繚繞的十平方米鋪位里試了又試,她在香煙離開嘴唇的一瞬間冒出幾句言不由衷的贊美,再推銷,如果需要昧良心的話,她就做不到了。   她靠在窄窄的鋼絲床上,把煙灰抖落在易拉罐里。她搖晃著罐子里剩下的一點點啤酒,倒吸一口冷氣,突然發現窗戶不知道什么時候開了一條縫。   夜風吹進來,輕輕吹拂著她穿了吊帶的肩膀,她在關窗戶的時候看到了月光,低矮的租戶區像下過雪一樣明亮,她的腿在月光下更白了,傷疤更紅了,猩紅的扭曲的,是童年被毒打后的印記,后來她順著疤痕紋了一朵玫瑰,玫瑰此刻就綻放在月光下。   她回到床上,盤腿坐下,喝一杯水,水是被冰鎮過的,她從不像大部分女人那樣注重保養,多年獨自闖蕩讓她將身體看得很輕,于是她明白所有的保重都是為了他人,或者說是為了愛人,她不愛自己,是因為沒有人愛她。   可這似乎也說不過去,她倒下,翻手機,翻出十幾個聲稱愛她的人,想她想到癡狂的人,想要立馬見到她的人。她覺得好笑,甚至笑出了聲。這些愛慕者中,有人向她借錢,有人只有凌晨后才會出現,有人盛贊她的容貌,卻沒有一個人,見過她不化妝的臉和哭泣的眼睛。   這世上最慘烈的寂寞都熬過來了,她將薄薄的毯子蓋在裸露的腿上,冰水穿腸而過,到胃里反而是難得的舒坦,她在汗水被風干后,打開了搖搖擺擺的風扇。   風扇送過來的風也是熾熱的,她進入第二回合的夢境,恍惚間望到了張國榮,這是她唯一喜歡的演員。他就站在她的房間里,站在她的風扇前,獨自跳舞。她望得迷醉了,噩夢變成了美夢,她在自己的夢里清醒地意識到這是夢,可不愿意醒來。       “莫沙!”   張國榮的夢境被敲門聲擊碎,她從床上坐起來,恍了神,門外的人還在喊叫,像世界末日到來了一般,是莫石的聲音。   莫沙的哥哥,無事不登三寶殿,他的到來往往伴隨著十萬火急,十萬火急的病癥,或十萬火急的潦倒,或十萬火急的嫂子要跑,無論哪一種十萬火急,都需要錢來化解,她曉得這十萬火急的分量是要白干幾天,這十萬火急的意義還在于提醒她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   她陷入一種奇妙的矛盾,一邊憎惡著,卻又一邊期待著,當這期待切切實實地從天而降,她披了衣服,打開了門。   男人擠進打開的門縫,望著冰箱前的妹妹,訕訕地笑:“說了多少次,女孩子家家,不要老喝冰的。”   她沒回答,將涼水壺里的水一飲而盡,把空水壺放回冰箱里。她是真的沒聽到,哥哥的關懷很樸實,卻從來都是開場白,重點都在后面。   她抽了把椅子,坐在茶幾旁,開始吃昨天早晨剩下的面包。   “沙,最近生意好不好?”他臉上還是那訕訕的笑。   莫沙側頭望著他,覺得有趣,哥哥似乎只有兩種表情,訕訕的,或氣急敗壞的,這兩種表情總是隨著莫沙給錢的爽快程度而交替出現在他的臉上。   “還行。”她從思索中給了答案。   “給我一千,等我一有錢就還你。”哥哥還是訕笑著。   她沒有繼續分析這張臉,起身從包里取了五百,放在桌子上。   紅艷艷的一疊鈔票盯著兄妹二人,似笑非笑。   窗戶開著,風扇關了,折起來的鈔票輕輕抖動,莫沙的哥哥站在放著鈔票的茶幾旁,雙手都在褲兜里。   對他來說,把手拿出來,似乎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在僵持中,他有點惱火,恨妹妹沒有把錢塞進自己的手心里,此刻,他只好繼續站著,說些有的沒的,好在交談中尋找一個 拿錢的機會。   “你和那個誰怎么樣了?”希望妹妹有個好歸宿,是出于真心的。   “哪個誰?”   “就是一直追你那個,戴眼鏡的。”   莫沙撕下一片面包,面包還能被撕扯,而不是直接掉成渣,說明還是新鮮的;女人還能被追逐,而不是急于作繭自縛,說明還是年輕的。她覺得自己就是這過期僅一天的面包,口感依然松軟,但不能獨食,必須配點茶了。   “哦,那個啊,傻不拉幾的,我不喜歡。”   “你不要太挑了,也要看看咱們自己的條件,公務員,鐵飯碗哎!”莫石的眼睛睜得很大,一激動,陽光下噴出許多吐沫星子,恨不得自己嫁掉一樣。   他的樣子把莫沙逗笑了,更可笑的卻是他說的話。她斜倚在墻上,不抬頭,輕飄飄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咱們?你和我什么時候成了咱們?你的條件是你的,我的條件是我的,你可別混淆了。”   莫石的臉紅了,雖然他很少臉紅,可在妹妹的這句話后,確實紅得厲害,原本的手足無措變成了坐立不安,他垂著頭,等待被赦免。   “拿著錢快走吧。”   一聲令下后,像疾風裹挾殘云那樣,錢就被帶走了。莫沙還是坐在椅子上,還是斜倚著墻壁,粉色的睡裙粘上了油污,她拿手去拍,想要將污點拍散,霧霾藍的長指甲有點褪色了,她垂著頭,不敢再去想被五百塊打發走的哥哥。       0   2   最近,這個卷閘門開始鬧脾氣,打開它不能僅僅依靠蠻力,還需要掌握其中關竅,左沖右突,才能成功。   對莫沙來說,生活中的煩心事已經夠多了,虱子多了不怕癢,門打不開與租金要漲的傳言相比,實在不算什么。作為美女,一扇難搞的門并不會讓她失了風采,她裹在細帶高跟鞋里的雪白的腳站定,膝蓋彎曲跟著發力,胳膊輕輕一抬,將這一套動作重復幾個來回,門,怎么著也會開,這一套動作不但不使她狼狽,反而更讓她優美。   這天在重復這套動作時,身邊多出一雙抬門的手,這雙不請自來、不懂關竅的手影響了開門的進程,莫沙不得不將開了一半的卷閘門重新放下,然后按照自己的節奏,重新開一遍,那雙窘迫的、察覺到自己幫了倒忙的手,也就縮了回去。   莫沙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哥哥口中的公務員,今天是周末,看來他不用加班。   男人跟著她走進店里,將一份搭配得很營養的早餐放在收銀臺上,自覺地坐在收銀臺旁的一張矮凳上,并著腿。   “我吃過了,你自己吃吧,謝謝啊。”莫沙一邊整理衣服一邊拒絕著這份持之以恒的好意。   男人起身:“哦,那你留著中午吃吧,我走了。”   莫沙沒回頭,這是她與他之間唯一的一份默契:堅持付出,與堅持拒絕。時間久了,變成了一種習慣:習慣付出,也習慣被拒絕。莫沙沒有浪費食物的習慣,童年的經歷讓她畏懼饑餓,她會像男人建議的那樣,將留下來的早餐當做午餐。   周末,客流加倍。   莫沙的生意從不以招徠顧客取勝,她坐在那里,就是一張活招牌,她換著款式將店里的衣服穿在身上,隨便一套搭配就能吸引一群渴望變得像她一樣風情萬種的小女生。偶爾她甚至想開口勸阻,勸她們保留青春,保持清純,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她笑自己頭腦發昏,笑笑之后,她望著眼前的女大學生將墨綠色緊身長裙裹在身上,淡妝的臉、帆布鞋,竟然也很好看。她苦笑,原是她多慮了。   莫沙快要二十八了,離開學校十多年,心態老得像個中年婦女。她孜孜不倦地愛美,更像是職業操守,而不是出于女人的天性,她要夠美夠妖冶,才能活,這是十四歲就懂得的道理。   能攢夠開店的錢是因為在酒吧賣了兩年的啤酒,她從開始的畏手畏腳到后來談笑風生,再到后來,明白只要夠漂亮,不說話也能賣出去。美人胚子覺醒,便艷光四射,她清冷高傲、淡定從容,她清楚地明白自己的美貌,清楚地將美貌當成了武器,這武器保護著她,也深深刺傷了她。   混夜場的小女孩兒自然有她的生存之道,就像動物保護組織不能出手拯救即將被獅子咬死的羚羊一樣,輕賤的夜場女,也不喜歡別人插手自己的生意。   被灌酒也好,被調戲也罷,這都是工作,莫沙板著臉賣酒,總還有大批追隨者,她隨手挑撥著男人的征服欲,于是她的笑臉像金子一樣寶貴。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莫沙,穿著制服游走在各大夜場,做著深夜中的銷售冠軍,當然不會沒有代價,當然有人不懂憐香惜玉,挨過的耳光,或不懷好意的雙手,都在下班回家的早班公交上獨自消化。挨打是最不可怕的,莫沙最不害怕的就是疼,跟饑餓比起來,疼痛真的不算什么,刀傷也好,拳腳傷也罷,都能咬牙隱忍,唯有饑餓,抓心撓肺,越熬越深沉,不因時間好轉,反而愈加迫切。挨過餓的人總能抑制住七情六欲,那是因為所有別的欲望,總要以食欲為先,莫沙吃什么都覺得香,是童年味覺的巨大缺失,在溫柔地做著彌補。   賣酒事業漸入佳境后,莫沙被狠狠地扇了一個耳光,那是莫沙第一次感受到除母親之外,一個成熟男人的臂力。她在鼻血橫流的檔口,突然覺得自己很禁打,這個想法很下賤,卻很現實,原來挨打這件事也能百煉成鋼。她被打倒在地,一側耳朵嗡嗡作響,只有剩下的一只耳朵機械地接收著嘈雜的音樂。   事后和解,代價是打人者買走了整整一個季度的啤酒,并提出和她成為朋友,她笑著接納了。   她仍然堅信,傷痕都可以復原,別讓錢吃虧,錢能買來糧食,也能買來尊嚴。   就像動物世界,沒人攙扶倒在地上的莫沙,即使她美艷不可方物,在男人的世界里,她也只相當于一個季度的啤酒。小姐妹們甚至羨慕這個耳光帶來的收益,而當她溫柔擁抱打過她的那個男人的時候,她知道,她整個人,已經支離破碎,不能被稱之為人。   夜場的經驗是靠血淚獲得的,在輾轉中,她委身于人,是為了求一份保障。也抱有過一絲幻想,想著也許一生都能安頓呢?可得到的結果總讓她失望,富有的只玩耍她;和她一樣潦倒的,甚至想依傍她。她的美貌成了累贅,阻礙她“從良”的腳步,在萬般絕望的時候她想過,是誰將她推進了黑暗?   是誰呢?是母親嗎?毒打和饑餓讓她想起母親都覺得恐懼,可她長大了,也變成了女人,曉得情愛,曉得辜負,就要追問一句:那個素未謀面的父親,是不是才是制造噩夢的始作俑者?莫沙覺得自己現在很懂男人,男人對女人而言,只能以兩種形態存在:辜負與利用。   莫沙一邊尋找男人,一邊否定男人。   公務員叫謝昆,按照徘徊在莫沙身邊的時間來算,可以說是老相識了。他在這片大學城讀研究生,讀完研究生考公務員,在世俗眼中,不但順風順水而且很有出息。而莫沙連初中都沒有讀完,除了容貌,她想不到自己還有什么能對謝昆構成吸引力。即使沒有文化,她也還具備常識,容顏易老,這絕不是能維系愛慕一生的法寶,她不想高攀,于是不去攀附高學歷;她也不愿意低就,不愿意對著一張不喜歡的面孔過一生。   她在忙碌的間隙,吃掉一頓冰冷的午餐。       0   3   夢從反面撲過來。   莫沙在戰栗中醒來,一點一點將恐懼吞下。   夢里,年幼的她和哥哥被反鎖在屋子里,等待著沒日沒夜打牌的母親。母親會在清晨將面包與希望帶回來,于是,她迷戀上了高跟鞋與木地板碰撞發出的聲音,清脆的,沉重的,踩在小女孩兒的心上,她因為饑餓而疲憊的心,會瞬間活潑地跳動起來。也只有在這個時候,莫沙擁有母親;也只有這個時候,母親代表關懷。這僅存的,沒被餓死的事實,是莫沙到現在也沒法記恨母親的原因。   這不是噩夢,這只是一場回歸,回歸到肉身,回歸到現實。即使她的每一天都無比現實,但總還是有一些屬于年輕女人的浪漫的幻想出現,只有被關進夢里,她才能明白自己仍舊是那個饑腸轆轆的小女孩兒。   又是尋常的午夜,她的心被輕輕撥動,突然開始期待更好的生活。   什么是更好的生活啊?她在突然被點燃的巨大的希望面前愣了神,嫁給謝昆,是不是就代表著嫁給安定?她在心里問自己,得到明確的答案,是的!可她不愛他,也是無比明確的答案。她在夢與現實間來回穿梭,埋怨自己不應該這么幼稚,她想起哥哥的話,重新審視所謂自己的條件,除了漂亮一無所有。   可漂亮難道不是資本嗎?她知道自己長得像父親,母親這樣說,哥哥也這么說。父親離開時哥哥已經六歲了,他清晰記得父親的背影,也清晰記得那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莫沙很不幸將這雙勾魂攝魄的眼睛遺傳了下來,這使得母親的痛苦也毫無保留地轉移。母親經常一邊抽著煙,一邊盯著莫沙的眼睛,然后狠狠地扇她耳光,扇到自己累了,才轉身離去。可是,這被母親深深仇恨的面目,也帶給莫沙活下去的種種好處,她對著鏡子,說不清自己該不該愛鏡子里的女人,這女人不再年輕了,眼神沉沉的,幾乎不笑。   謝昆的愛是潤物細無聲的。   莫沙最不害怕的就是執著,她的前半生,都是本著千金難買我樂意的原則過的,她很少有目的地去做什么。她喜歡同樣好看的男人,她可以為他花錢,可以無底線地付出,只要讓她身心愉悅,她什么都可以做,這一點,毫無保留地來自母親,可母親并不曉得。   莫沙想過,也許命運也是會遺傳的,尤其是母女,她們的血脈綁在一起,痛苦和快樂都綁在一起,她們會愛上同樣的男人,會受到同樣的傷害,然后,以同樣的方式死去。   莫沙十四歲時,母親上吊自殺,她終于從毒打中解脫了出來。她站在客廳里,看著懸掛在陽臺上的母親,她的臉被蓬松的長發覆蓋著,只露出涂了口紅的猩紅的嘴。   她在哥哥的尖叫哭嚎中恍若置身事外,那懸掛著的、身材妖嬈的女人,好像并不是自己的母親,她只痛惜這樣美的女人不能再穿著高跟鞋了,也只有在母親死去這樣巨大的事實面前,她覺得自己也要死了。   死去的母親再也沒有出現在莫沙的世界里,不僅肉身,連靈魂也一起消亡,她無所畏懼地沖進生活的洪流中,如同當年十四歲生子的母親。   莫沙把自己保護得很好,她像十四歲的母親,可她也是二十歲的父親,她在模糊不清的血脈中活出了另一種方式,她自認為活得很好。   在這樣的,尋常不過的,睡不著的夜里,她決定出去走走。   她一個人,裹緊襯衫,順著碧藍色的江面,慢慢地走。夜風不冷,像波浪侵襲潮濕的毛孔,向來不怕冷的莫沙覺得舒暢,她愛死這樣的夜了。路燈下婆娑的楊柳、聒噪的蚊蠅,路上有醉酒的男人沖她踉蹌著說話,她笑了。   見慣了醉酒的人,早就沒了小女孩兒的恐懼,她清楚掌握各類男人醉酒后的心態,無非喜歡借酒裝瘋,看你花容失色而已,你越是躲避,他便越是來勁,所以莫沙從不躲避。她擺出不屑的表情,眼神清冷,看得人發毛,所有彎彎繞繞的套路在這雙美人的眼睛里都無所遁形,她不急也不惱,她會說你坐好。       寒暑假,是商業街的災難。   學生們放假,莫沙也跟著放假,放假代表著沒有錢可賺,于是她開了一家淘寶店,放假就在家賣衣服,在叮叮咚咚的旺旺信息里,她失眠的夜派上了用場,她是不下班的客服,她的輕衣閣從不打烊。   模特都是自己,找來閨蜜拍照,十分不專業,但好在女主角夠美,光和色的缺失就變得微不足道。夏天快結束了,賣得最好的是一件酒紅色復古款收腰連衣裙,一字領外露出莫沙小小的、圓圓的肩膀,長發隨意盤在腦后,她畫了長長的眼線的眼睛盯著屏幕前的顧客,像一只神秘的麋鹿,既危險也誘人。   這幾天她收到退貨申請,賣了五套,全部都要退。開網店的都知道,有些無良客人,穿了拍拍照就會申請退款,平臺規則優先照顧買家,可莫沙不想吃啞巴虧,她的衣服都是自己一件件去檔口挑回來的,雖然價格貴一些,卻件件精心,這樣的退貨讓她有些惱火。她撥出那串號碼,接電話的卻是一個男人。   “先生您好,我是輕衣閣的老板,我這邊收到您的退貨申請,能告訴我為什么嗎?”   “幫女朋友買的,分手了,我總不能自己穿吧。”   “好的好的,不好意思打擾了,這邊立刻給您退貨地址。”   這樣的退貨原因當然無懈可擊,莫沙有點厭惡自己凡事都問個究竟的性格,她不想做多事的女人,可做生意總要有點求真精神,她別別扭扭地當著老板娘,別別扭扭做著孤傲的女人,確實很累。   顧客突然撤銷了退貨申請,這筆五千多塊的生意又莫名其妙地做成了,她看著來自隔壁城市的地址,突然覺得溫暖,在暑假接近尾聲的時候。       0   4   九月后,城市越來越涼。   兼顧兩間店鋪,莫沙很累,累卻無法入睡,她在恐懼中購入昂貴的護膚品,企圖讓時光對她溫柔一些,可是誰也不能與自然規律抗爭,她的眼角開始出現細密的皺紋,她覺得自己的臉蛋有點下垂,法令紋悄悄加重。她在即將老去的詛咒中無比渴望擁有一個家,卻對身邊的朋友說,誰也沒資格折斷她的翅膀。   撤銷退貨的男人,隔三差五就會發來消息,以旺旺的方式,他們成為簡單的朋友。若干年的單打獨斗,讓莫沙不輕易得罪任何潛在的,會給她帶來收益的人,她默默地,在現實之外開辟一方天地,和陌生的顧客,一不小心,說了很多心里話。   他始終沒說過她美。   這讓她安心,也許他不覺得她美,也許他那位決絕離去的前女友更加耀眼,他和她聊天,只說共同的命運。他也在苦苦掙扎,比她略好一些,卻也談不上富裕,年輕的男女在大都市維持著表面的風光,卻常常捉襟見肘,他們在越來越熟絡后說起了童年,莫沙酒后昏了頭,跟他提起了母親。   “現在的問題,總能在小時候找到答案。”   男人無比理智地敲出一行字。他沒有膩膩歪歪的心疼,大概是因為并不比莫沙好過多少,他在酗酒的繼父身邊長大,狂悖與驕傲都被拳腳擊碎。   這個叫彬辛的男人,對淺薄的莫沙形成了致命的吸引力,他高深莫測,他是世外高人。在一來二去間,在你來我往中,這城市的冬天緩緩到來。   冬天對美麗的莫沙來說,又有了別的風情,她每天都會仔細打扮,不肯疏漏一點。秋冬要抹楓葉色的口紅,眉眼的顏色也趨向大地,她在腮上鋪一層薄薄的鐵銹色,用眼線筆在眼睛旁做一顆假冒的小小的痣,她的眉毛總是跟著發色走,眉形幾乎都是挑著的,鼻尖有閃亮的高光,低領的毛衣外,深深的鎖骨也是閃閃發亮的。   她將卷發攏在一起,盤在腦后,碎發不去管它,亂也是美的;隨便一件束腰的深色大衣,牛仔褲一定是窄的,靴子有很高的粗跟。她走在步行街上,搖曳生姿,窄窄的背在寒風中更加小了。她不回頭就是美人,她回頭,眼睛總像剛哭過那樣閃閃爍爍。       店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男人,不是很高,遠遠望見她,就熄滅了手中的煙。他微笑著,看著莫沙越走越近。莫沙覺得疑惑,預備不搭理,可他開口,是一聲深情的“莫沙”。   她愣住了,熟悉的聲音來自聽筒對面的彬辛,是的,沒錯。她再次認真打量,這個很顯然比她年輕的男人,帶著幼稚的嬰兒肥,也沒有幻想中的瀟灑俊逸,他只是個普通的年輕男人,正滿懷希望地望著她。   “彬辛?”   “嗯!”男人笑了,一臉燦爛與懵懂。   莫沙也笑了,她覺得渾身揚起一股暖意,整個人變得絨絨的。   沒有什么比孤獨中的相依為命更加可貴,莫沙很容易愛上談吐深刻的人,笨嘴拙舌因此很難被她青睞,這在無意中加重了被騙的風險。她忽略外表,跨越年齡,認定自己必須愛上這個與她一樣浸在苦難中長大的男人,她相信相似的經歷一定會帶來不同尋常的心靈契合,她張開懷抱,擁抱新的生活。   謝昆知道她戀愛了,便不再表達關懷,她長長地舒了口氣,這樣很好,免得她還要親自說。雖然對謝昆,她從來沒產生過一絲一毫男女間的情感,可長久的相伴,讓她對這份默默的愛充滿歉疚。謝昆孤獨地消失了,無論好與壞,莫沙都希望別讓自己看到就好。   彬辛在隔壁城市的一家大型電子商場里擁有一個小小的柜臺,熟絡后,他跟莫沙說,并不甘心這樣勉強糊口的狀態,他想加快掙錢速度,在莫沙的城市買房子,盡快結婚,畢竟莫沙不小了。   莫沙很感動,結婚是她多年來想也不敢想的,她傷痕累累的身體與靈魂,早就放棄了那份奢望。她不是沒想過,甚至在做夜場的時候,就這樣想過:如果有個她愛的男人娶她,她一定做一個賢妻良母,她會戒煙,生一個漂亮的寶寶,她會為了孩子而活,彌補童年的缺憾。她想,她要在丈夫回家前就做好晚餐,將屋子打掃得一塵不染,她要在陽光下曬被單,種很多植物。她不是沒想過好好生活。   摔摔打打中,終于有一個她喜歡的男人表示愿意娶她,她掩飾著內心的澎湃,被這一份想給她更好生活的決心深深打動,她默默地流下了眼淚,表示愿意一起努力。   這是彬辛想要的答案。   莫沙已經做好準備,全力支持彬辛的事業,好在結婚后全身而退做一個太太。她歡天喜地地和彬辛去看房子,新開的樓盤或者二手房,都去看過。好貴啊!莫沙這樣想。     “窮”具備摧毀一切的力量,彬辛在無數次失望而歸后痛恨自己無能,抱著莫沙,一遍遍說著“對不起”。莫沙的心很痛,這個想要救她出苦海的男人,因為不能讓她獲得足夠的幸福而痛心疾首,她的感動又一次泛濫了,她說我有一點積蓄。   彬辛愣住了,用親吻制止她說下去:“不能用你的錢。”   “是我們兩個的家呀!”莫沙流著眼淚。   “不行,我不能用你的錢。”彬辛緩緩低下頭,那是顆稚氣未脫的漂亮腦袋,這個腦袋正陷入深深的苦悶中。   “只要我們能有個家,你怎么還分你的我的?”莫沙十分認真地,希望說服他。   彬辛抬起頭,深深地將莫沙摟在懷里。       0  5   彬辛不見了。   比金錢的損失更讓她絕望的,是尊嚴遭到了滅頂之災。   莫沙的積蓄,來之不易,混著血淚,是把青春揉碎了,把身體碾成粉末的那種來之不易。   她垂頭喪氣,坐在床上,一遍遍撥打著那個很顯然不會再接通的號碼。她翻看相冊中彬辛的照片,重溫舍不得刪除的聊天記錄,從沒有謀面開始,她都完整保存。她倒在枕頭上,顧不上脫鞋,穿著高跟鞋的腳搭在團成一團的被子上,沒有眼淚,長發蒙住眼睛,她像只驚恐的小貓,不敢抬頭。   一套即將到手的二手房,雖然只有70多平米,雖然有點舊,但第一次見到,莫沙就在心里想好了怎么布置。她在網上搜羅了很多擺設,物美價廉,等著房子到手就下單,等著彬辛安排一下生意就回來結婚。她挑了很久婚紗,最后相中一件緞面吊帶的,修身的款式,沒有任何點綴;她不打算戴頭紗,而是別出心裁的,找了一件古董頭飾,是一朵珍珠做成的梔子花。   她想象著她和他小小的婚禮,想象著微風吹拂的陽臺,想象著一盆碧玉就擺在窗邊的茶幾上。這城市突然大雨滂沱,雨點灑進出租屋開著的窗戶,噼里啪啦的,打在莫沙赤裸著的冰冷的小腿上。   她沒有報警。   婚禮還是要進行,只是新郎換了人選,謝昆在她墜入谷底后,言之鑿鑿地,表示愿意娶她。   故事的發展忽然就變了走向,變得必須得結婚了,要知道之前,她已經做好了孤獨終老的準備。在意識到這樣的心理變化后,她才對彬辛真正產生了恨意,恨他提醒她有多孤獨,提醒她有多畏懼孤獨。   謝昆不需要她的錢,她也真的身無分文了。謝昆像娶了仙女一樣,將她迎進這城市地段極佳的小區,婚禮那天,謝昆父母的臉色仍然不很好看。   她是被舅舅牽上臺的,分離的一剎那,舅舅哭了。她知道那不是因為對她的疼愛,盡管舅舅也曾出于人道幾次三番將她和哥哥解救出即將餓死的厄運。舅舅的眼淚是給母親的,因為她那雙神似父親的眼睛下,有一泓秋水一般憂傷的,來自母親的柔情。   房子是提前準備好的,不需要莫沙再費心。來自老人家的審美,妥妥地不洋不土,但件件家具都是高檔的。謝昆對莫沙百依百順,甚至連親近也要先提出請示。   莫沙不是狠心的人,她對謝坤漸漸生出愧疚。她在失眠的深夜望著熟睡的謝昆,突然發現不戴眼鏡的謝昆有一道高高的鼻梁,她親了一下謝昆的臉,謝昆醒了,被突如其來的幸福淹沒,莫沙對著驚醒的丈夫柔柔地笑了。   窗外的月色彌漫進荒島一般的房間,一切都像最開始那樣美好。       婆婆總是不期而至,在有理有據的蔑視里,提醒她擺正位置。莫沙很多年沒有喊過媽媽,對看不起自己的婆婆,竟生出很多親切。她笑瞇瞇地將訓誡都應下來。婆婆走了,莫沙繼續經營網店,謝昆說了很多次,可她覺得不能什么都沒有。   謝昆總是很忙,他在做秘書的工作。莫沙去單位看過他,看到他被小山一樣的文件包圍著,眼鏡架在鼻尖上,沒有一點點生氣。莫沙放下為加班的丈夫準備的餐盒,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身邊,看到電腦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謝昆手下飛快地忙碌,遣詞造句,拉來拖去,他對身邊的莫沙說,你快回去吧。   就在走出辦公室的時候,莫沙與一位中年人擦肩而過,舉止打扮應該是謝昆的上司,莫沙退到一邊,點頭以示尊重。   男人用眼睛深深地剜了一眼莫沙,盡管這一時期的莫沙已經徹底改換了風格:一件煙熏紫的針織衫,淡藍色牛仔褲,淺口平底鞋,如同所有安分守己的家庭婦女,溫婉柔和,只是作為美女,這樣平淡的裝束依舊帶著可人的嬌俏。   男人對謝昆說:“你太太?”   謝昆早已立正在自己的位置上,他笑著說是的。   男人也笑了。   很快就到了元旦,謝昆單位組織聚餐,領導提出,都帶上家人,原話是:都是背后偉大的女人,更應該好好犒勞。   莫沙犯愁了。   謝昆的單位是要害部門,不僅他們自己能力非凡,太太們也都不差,只有莫沙,沒有學歷。沒有文化雖說也不會寫在臉上,但氣質上總是會有差別,心高氣傲的莫沙不希望帶著風塵氣去參加飯局,她有點不想去,有點害怕坐在知識分子中間。在這樣的困擾中,她甚至懷念起夜場的客人們,那些不是很深刻的男人。   美貌很多時候不是好事,莫沙深諳其中道理,在一桌近視眼里,她不想太過出挑,于是化了很淡的裝,穿一件寶石藍大衣,黑色連衣裙,沒有修飾的高跟鞋。莫沙將披散著的黑色頭發扎起來,在出門前,只抹了一點淡粉色的唇彩。   酒過三巡,莫沙如坐針氈,謝昆一直體貼地為她布菜照顧她,可她實在吃不下去。她期待著宴席快點結束,好把她從茫然中解脫出來,因為飯桌上討論的都是她聽不懂的所謂“大事”。斯斯文文的太太們優雅地、小聲地互相交談,也大都談論孩子的教育,莫沙沒有孩子,也不懂教育,她靦腆地沉默著。   接近夜里十點,領導和夫人舉起酒杯,專敬在座的女士。輪到莫沙,她覺得似乎回到了夜場賣酒的某個瞬間,只是在夜場,她是出了名的冷美人,可在此刻,站在謝昆身邊,她逼迫自己保持笑容,她害怕自己的行為對丈夫產生一絲一毫不良的影響,這不是愛,卻是患得患失中結成的忠誠。   夫人笑容滿面十分親切,自然而然地夸贊她:“小妺妹長得好漂亮,謝昆好福氣。”莫沙覺得尷尬,因為除了美貌,很顯然她一無所有。她客套著謙虛地說:“大姐的氣質才是獨一無二。”氣氛愉快又和諧,她輕輕推推酒杯,表示沒有喝灑,桌上有人起哄,說不給面子。   莫沙被戲謔的起哄嚇到了,她誠惶誠恐地望著身后的丈夫,謝昆木訥地笑了,附和道:“她沒有喝酒。”   敬酒跳到下一位,莫沙的腦子嗡嗡的,這里,沒有人抓住她的手,沒有人粗魯地將她擁入懷中,她已經過了三十,年齡顯然不再是作為女人的優勢,可現在的她,反而沒了少年時的無所畏懼,她戰戰兢兢,害怕失去什么,失去什么呢?謝昆的愛,或者穩定的生活?都是,也都不是。   終于熬到結束,走出飯店的時候,她感覺到身后有一束目光一直追隨著她,她回頭,正好與老辣的眼神對視,她迅速轉身,鉆進自家車里。       0   6   最近,謝昆很忙,莫沙除了料理網店,便把所有心思放在怎么照顧疲憊的丈夫身上。她學著煲湯,研究各種養生茶,只要他回家吃飯,飯菜必定鮮美可口,謝昆在極度困倦的時候也會把她拉進懷里,才能打得出輕輕的呼嚕。   這天謝昆加班到深夜,上司走進辦公室,帶著平日里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背著雙手,步子踱得悠閑。他示意謝昆坐下,自己也坐在靠墻的沙發上,一本正經地翻看眼前的材料,挑了幾處毛病,問了幾個問題,皺成一團的臉漸漸舒展。他的表情很淡,又好像很凝重,他沖謝昆若有所思地微笑:“年輕人,有前途。”   謝昆被這莫名其妙的夸贊搞得茫然,他并不在意,或并不相信某人隨口一句有前途就能改變什么,即使此刻辦公室里這個靠在沙發上的男人確實具備決定他命運的能力。   他訕訕地笑了,不知道接什么話,就繼續忙碌著手里的工作。男人坐了一會兒,也沒說話,丟下一句“忙吧。”就出去了。   莫沙最近有些焦慮,一年了,她總是等不到做母親的好消息。   這天她一個人逛街,逛到母嬰專柜,停下了腳步。有挺著大肚子的女人正在認真挑選衣服,莫沙走進去,立刻被嬰兒的世界吸引住了。小小的鞋子,綴著卷卷的花邊,一切都是超迷你的尺寸,摸上去柔軟舒適。莫沙幻想自己的孩子穿著這些設計得十分可愛的小衣服得有多漂亮,但很快想象被擊碎,她接到謝昆的電話,讓她準備一下,上司和夫人要來家里吃飯。   莫沙直接去了商場底層的超市,買了很多不便宜的食材,匆忙趕回家,該腌制的腌制,該泡發的泡發,她不能讓自己在謝昆的生活里一無是處,難得被需要,她在忙碌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一桌豐盛的飯菜邊,圍著四個各懷心事的男女。夫人驚訝地拉著莫沙的手,說:“這樣的可人兒竟然有一雙這樣的巧手。”面對夸贊,莫沙紅了臉,謝昆卻面無表情,他的思緒似乎被阻絕在熱鬧的氛圍之外。他在發呆中怠慢了上司,也忽略了莫沙的尷尬。   莫沙在盛贊中無法擺脫,看到丈夫恍若夢游一般,有點慍怒,又不能發火,她捏了一下他的胳膊,將他叫醒。謝昆這才恢復殷勤,謙虛地說:“都是家常菜。”   夫人笑了:“你們男人就是不懂,正是家常的才見功夫呢!像大飯店,把蘿卜雕成花又怎么樣呢?味道還是蘿卜味。只有家常菜,靠著一把鹽,手輕手重味道也大不一樣,才是本事呢!”   男人也笑了,他笑著望向居家打扮的莫沙,毫不避諱在場還有其他人,他對夫人說:“你說得很對。”   “做菜和做人一樣,各花入各眼呀!”男人又補充了一句。   莫沙很恐懼,怕話題再一次回到她的容貌和謝昆的福氣上。她開始充滿熱情地向夫人請教如何做好面食,莫沙是南方人,面食是她的軟肋。   夫人也來了興致,于是在男人與謝昆推杯換盞的時候,兩個女人的陣地從餐桌漸漸轉移到了客廳的沙發。夫人提議下次包餃子招待莫沙兩口子,莫沙也表達了愿意提前幫忙的想法。夫人沒有絲毫官太太的架子,這讓莫沙喜出望外,她覺得快樂,被尊重的快樂。   這餐飯氣氛和諧。送走客人,打掃停當已是深夜,莫沙躺下,小心翼翼盡量不去驚動熟睡的丈夫,可謝昆卻突然開口:“出去。”   “神經病,出哪去?”莫沙不打算與喝酒的謝昆爭論。   “滾出去。”謝昆唰地坐起來,睜著一雙噴火的眼晴。   莫沙愣住了,她尷尬地,委屈地,望著平日里體貼備至視她如珍寶的丈夫,這酒瘋來得猝不及防。   “為什么?”她定了定神,努力讓自己顯得平靜。   “你不知道嗎?”說這話的時候,謝昆就像一滴酒都沒喝那樣清醒,他沒戴眼鏡的眼睛如同一汪平靜的死水。   “不知道!” 莫沙快哭了。   “我媽說得一點沒錯,你就是下三濫。”謝昆依舊沒有表情。   莫沙愣住了,她失去繼續爭辯的力氣,站在床邊,靜靜地望著無端羞辱她的丈夫。   她有一點明白,在糊涂中保持著清醒,她不是沒見識過人世無常,不是不懂得所謂翻臉無情,只是這一次她著實覺得冤屈。       這城市的夜風好冷啊。   以往無數次,莫沙一個人走在深夜中,看過醉酒后的世間百態,她麻木的心被彬辛融化,又在被彬辛傷害后投向謝昆的懷抱,她想過千萬個可能,唯獨沒想到今晩的這種狀況。     她按照謝昆的要求,滾了出去,滾進茫茫風塵里,滾進無限黑暗的夜色中。她站在高高的臺階上,閉著眼晴,期待酒精失去作用后,謝昆會重新將她抱在懷里。   冷戰,不知所起,也無以為終,莫沙在冷暴力中反復思考自己何錯之有。她確實很輕賤,依舊照顧丈夫起居,依舊無微不至,只是謝昆再也沒有好臉,有時候不小心對她和顏悅色,也會立馬轉變態度將臉黑起來。   他對莫沙說,以后不準再到單位找他。   她在惶惑中立馬答應了,并說到做到,可這并不能消解謝昆的怒意,他在一次應酬回家后,第一次向莫沙揮拳。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謝昆怒吼著,架勢像是要將莫沙生吞活剝。   莫沙想起在酒吧挨過的打,比現在這個好像輕不了多少。她坐在沙發上,頭發凌亂,她的目光望向前方,注視著一團并不存在的悲傷。   “我說他最近怎么對我陰陽怪氣的,原來是在打你的主意!”   莫沙靜靜地聽著,想起那束火熱的目光,她咧著嘴笑了。   “還威脅我,他媽的。”謝昆的眼鏡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見了,長期近視的人有一雙凸出來的眼眶,莫沙不看他的眼睛,只望著他的眼眶。   謝昆開始砸東西,將被打傷的莫沙拖來拽去。   屈辱,冉冉升起,她漂亮的臉破了,腮幫子腫了起來,她在鏡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像在和謝昆跳奇怪的雙人舞。她沒哭,并被不停地稱作賤人。   窗外夜色沉沉,無邊黑暗蔓延。       作者簡介   嚴心容,藏族,甘肅舟曲人。 +10我喜歡

懷孕的男人(小小說) 作者|一土   小李大學畢業,不僅有才氣,而且還有運氣,沒托任何關系,就被分配到一個好機關。有人問他走了什么后門,他總是笑一笑,回答:“共產黨只有前門,沒有后門”。   上班沒多久,他又找了一個好妻子,好妻子生了一個好兒子。在單位,由于團結同志、積極肯干,經常得到同事夸獎,領導表揚。很快,就又被推薦為后備干部。從此,他也會時不時陪著局長招待一次客人。 每次吃完飯回到家,看著漂亮的妻子和活勃可愛的兒子,小李總是非常歉意地說“抽時間,我請你們娘倆吃龍蝦。”妻子笑一笑,回答:“你又陪客了,小心發胖”。 一眨眼,兒子都三周了,小李也到了春風得意時。由后備干部提科長,科長提副局長,再后來,副字前面又加了個“常務”,機構改革一開始,局長就被“一刀切”了,小李,理所當然取而代之。   當了局長,先是他請別人,后來是別人請他,沸沸揚揚折騰了一個多月,每天騰云駕霧般地回到家,再也沒有“抽時間,我請你們娘倆吃龍蝦”的心情了。   以后,不是今天參觀,就是明天來客,有時,不但陪吃,還要陪玩,什么歌廳、洗頭房,不去吧,說你假正經,去吧,有愧漂亮的妻子。咳,隨大遛,不吃虧,偶爾瀟灑走一回。   時間長了,小李除了感覺到工作累外,年紀輕輕,就覺得身體有諸多不便,尤其是漸漸隆起的肚子,就象一個美食城,積蓄了大量的營養,又轉化成后后的脂肪。因為一動就要喘,不知不覺,與愛妻的親昵也漸少,這,只有妻子最清楚,但她只是默默地承受,并沒有去責備。   有一天,妻帶著兒子去逛街,見到一個懷孕的女人。兒子問:“媽媽,那姨的肚子怎么那么大?” 媽媽告訴兒子:“那是她懷孕了,當初媽媽我懷你也這樣。” 兒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回到家,兒子見到像攤泥一樣坐在沙發上的父親,吃驚地看了一會兒,轉身問媽媽:“媽媽,男人也懷孕嗎?”   媽媽苦笑著回答:“唉,這年頭啊,只有當官的男人才懷孕。”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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