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出發前還滿腔雄心壯志,
癡想在短短的六天裡,
就把沖繩島南端已標記的村獅子全部記錄完。
不料實際上路後,
沿途竟還有一堆大魔王和小魔王不斷地冒出來,
於是不時地煞車臨停,
驚喊:「那邊有一隻。」「啊!那邊還有一隻。」
忙著拿起相機拍照記錄,
就此陷入牠們設下的迷魂陣中,
想當然原先想像中無限完美的行程規劃也就此毀棄了。
這些可惡又可愛的元凶,
就是沖繩民家屋頂上的シーサー。

以瓦片和石灰製成的漆喰獅子,注意看牠的耳朵、舌頭和一截半圓的尾巴,都是以瓦片組合而成。(攝於那霸首里往崎山路傍民家)
置於沖繩民家屋頂上用以驅邪避煞的シーサー,
當地分類名曰「屋根シーサー」(yaneshisa),
主要可概分為燒物 (陶製)及漆喰 (灰泥)製兩種。
其中陶製的自然就看匠師個人手藝,
且多在工坊窯場燒製再組裝,
與現地施作的關聯顯得較為淡薄。
因此以屋根シーサー來說,
我個人更偏愛的是充分反映琉球屋瓦特色、
又能因地制宜於現場靈活調整的漆喰シーサー。

趴伏於瓦間的シーサー,下巴以女瓦橫跨兩條瓦隴做底,身後則為可調節室內空氣及溫度的透氣孔。攝於沖繩豐見城田頭。

造型與上相近,攝於沖繩高嶺。
屁股和尾巴翹得老高、開嘴嘶吼的シーサー。攝於座波。
看著這些居高臨下、
雄踞於沖繩赤紅色屋瓦(也有的是用水泥瓦)上的漆喰シーサー,
多皆巧妙地以男瓦(ogawara-半圓筒狀之瓦)、女瓦(megawara-平瓦)甚至軒丸瓦等為骨幹,
結合石灰堆塑變化出一隻隻姿態神情各異的獅子。
如其血盆大口,
則直接利用女瓦上仰的弧線造型;
軀幹等處,
則多採用男瓦半圓筒來創作造型,
甚至シーサー踩踏的繡球,
更直接援引軒丸瓦(瓦當)來製作。
其借材取勢、隨手俯拾莫不成章的巧思,
將瓦片微妙的曲線或柱體與塑造物的姿態融會一氣,
與現代雕塑直接援引生活中既成物的作法相比,
絲毫不遑多讓。
側身蹲踞、居高睨視的シーサー,可見其利用半圓形、鋪設瓦隴的男瓦製成軀幹,前肢亦為瓦片為支架。攝於東風平。
此隻シーサー蹲立於瓦板之上,與瓦溝拉開距離,前肢並踩踏以象徵繡球之軒丸瓦。攝於糸滿(吧?)。
而以瓦片、石灰構成的屋頂漆喰シーサー,
其磚紅的瓦片和白灰的灰作,
並與沖繩民家的屋頂色彩協調一致;
於是極目遠眺,
天地間的藍天、白雲、紅瓦和灰泥等各色在眼前鋪展跳躍,
編組成一幅調諧大美的景色。

通身雪白的シーサー與鮮橘的屋瓦和湛藍的青天構成強烈的色彩震撼。(攝於首里金城町石疊道)

於一片雪白的屋頂上襯托出紅暖的シーサー身影。(大約攝於名城一帶)
尤其屋根シーサー的裝設除了風水辟邪的考量之外,
在製作上還必須尊重並保持屋頂瓦溝本具的排水、順通等作用。
因此シーサー在製作時如何順應屋坡陡斜的形勢,
既不至於阻礙到瓦溝,
還必須表現シーサー的生命力和個人的匠思巧藝,
便為匠師用心經營的所在。
舒服地橫躺跨越著三條瓦隴、閒適的模樣讓人好生羨慕。(攝於東風平)
就如同把高高低低屋瓦疊組成的屋頂當作遊樂場和休憩場的貓兒一樣,
屋頂上的シーサー,
不管是懶洋洋地趴伏著發著白日夢,
還是驕傲地蹲踞睨視著我們這些奇怪不知為何而忙的人類,
腳步總是如許敏捷且充滿自信,
看,牠們的腳始終未曾落下瓦溝、
永遠輕快地踩踏於瓦隴之上,
如同炫技的鋼琴師般,
在黑鍵與白鍵錯落的琴盤飛快地彈奏間,
指尖卻依舊精準地落在高起的黑鍵,
恍惚間,
彷彿可以想像住在屋下的人或能聽到牠們”咚咚咚”彈步的音響呢。

趴踞於陶板之上、身塗紅色顏料的シーサー,可見工匠有堆塑出眉毛、頭鬃等細節。(大約在國吉-糸滿一帶)
型態頗像貓咪。攝於東風平。
因此在此”因地制宜”的重重「限制」下,
沖繩的屋根漆喰シーサー,
依舊飽滿地投射出人們的情感和意念,
牠們或睜目裂口,
虎視眈眈地準備狩獵來自外部侵犯的邪惡,
姿態造型並和屋頂的功能、坡度和結構相互調諧,
反而更加有生活感與生命力。
用色奇異的シーサー。(攝於渡嘉敷)
無怪乎雖然不少藝品店都有販售「漆喰シーサー」,
且量體變得更加龐大,
用瓦也越加豪邁和刻意,
灰泥上並塗上更多的色彩,
但不知怎地,
總覺得味道不太對,
已再無沖繩屋頂シーサー所見那股靈敏倨傲的生氣了。

一枝嫩綠恰好從孔隙內挺出,與シーサー的姿態恰好相合,頗有戲味。(渡嘉敷)
一花一木,一瓦一獅,景物莫不含情。(攝於首里金城町石疊道)
要看正港的屋頂シーサー,
還是來沖繩看民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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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國內網站/出版品經常習慣將沖繩的シーサー叫做「風獅爺」,
雖然シーサー、風獅爺都是與獅相關的辟邪物,
但個人不太能接受這樣的套用移植,
總覺得應該要入鄉隨俗、遵循在地人的說法,
稱呼其為 獅子 / シーサー / shisa才比較適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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