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數字取代神意,信仰只換了語法
從神意到數據:預言的轉譯
在人類歷史的大部分時期,預言是一種政治與精神的雙重權力。
祭司、占星師、風水師︰他們以解讀自然或天象的能力,掌握了對未來的話語權。
但進入現代後,這套權力結構並沒有消失,只是換了一種形式:
天象被替換為數據,祭司被替換為科學家或資料科學家。
今日的社會,仍舊以同樣的方式信仰「預測」。
只不過,我們不再問神的旨意,而是查詢模型的結果。
股市的走勢、天氣的變化、選舉的勝負、疾病的風險︰所有不確定的事,都要透過演算法求一個答案。
我們稱之為「科學」,但它在心理結構上,仍是現代版的占卜。
信仰的轉移:確定性的再包裝
預言的本質,不是準確,而是安定。
它給人一種能掌握未來的錯覺,讓焦慮有形可依。
古代人相信「天命不欺」,現代人則相信「數據不騙」。
統計取代神意的過程,實際上是一場信仰的轉譯:
- 占星師以「天上運行」象徵秩序;
- 科學家以「數據分佈」象徵規律。
不同的只是語言,目的卻相同:
透過一個可計算的系統,將混沌的世界轉化為可預測的秩序。
人類對確定性的渴望從未減退,只是換上了理性外衣。
預測的權力:模型作為新祭壇
在現代社會,掌握預測能力者,擁有新的權力。
銀行透過風險模型決定誰能借貸;
企業以消費者行為預測,決定誰會被推送哪種內容;
政府以疾病模型制定公共政策。
這些模型看似客觀,其實包含大量「假設與偏好」︰
就像古代占卜一樣,決定命運的從來不是神,而是詮釋神意的人。
AI 模型的運作過程,是一場「現代占卜儀式」:
- 問題的設定 → 相當於祭壇的佈置;
- 數據的輸入 → 相當於供品;
- 模型的運行 → 相當於祈禱;
- 輸出的結果 → 相當於神諭。
只不過,這場儀式如今被包裝成「數學」與「效率」,
而我們都以為自己早已脫離神話。
統計的神話:當理性成為信仰
科學與宗教的最大差異,在於科學允許懷疑。
但當人類開始把統計視為「唯一真理」,理性就變成了新的信仰。
演算法的預測愈來愈準,信任的範圍也愈來愈大,
直到人們忘記:統計只是描述現象,而非規定現實。
預測的準確率越高,人類越容易放棄判斷。
當模型能預測市場、預測疾病、甚至預測行為時,
我們開始假設:一切可被計算的,終將可被控制。
這種信念,正是古代「宿命論」的現代回歸。
統計,成了新的命運語言;
而我們,重新信仰了數字。
預測的倫理:自由與責任的稀釋
問題在於,當預測滲透進生活的每一處,
人類的自由與責任也開始被稀釋。
在命理學的語境裡,「命運」總能為行為提供藉口:
「天注定如此。」
在統計的語境裡,道理相同:
「這是模型的結果。」
人類將決策轉交給系統,將選擇包裝為必然,
這使預測成為一種心理安慰,也是一種逃避。
當我們以為預測能帶來自由,
其實它只是讓我們更安心地接受限制。
從確定到不確定:理性的自我反省
真正的科學精神,不在於建立絕對的預測,
而在於承認「不確定性」是現實的一部分。
古代的預言家往往以模糊語言留白,
而現代的模型,則以誤差區間提醒謙卑。
理性若要超越迷信,就必須學會自我懷疑。
統計若要避免變成信仰,就必須回到「可錯」的原則。
因此,真正的預測倫理不是追求完美答案,
而是持續追問:這個答案是從哪裡來的?
我們為什麼選擇相信它?
結語:信仰的迴圈
從預言家到預測模型,人類從未放下對未來的焦慮。
只不過,焦慮的對象從天象轉為資料;
祈禱的方式從焚香轉為輸入指令;
神的語言變成了數學公式。
信仰沒有消失,只是改換了語法。
而當我們再次將不確定性交給統計,
或許也該反問:
究竟是我們在使用模型,
還是模型正在重新定義「信任」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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