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我曾經有個妹妹這件事吧！不過，現在說出來應該還不算太遲。
碧碧，我好不容易求來的妹妹，還是走了。只有十二年短暫生命，如煙花一現隨即隕落，只有映在視網膜上彷彿抽色後的片段殘像，一點一點淡淡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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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略略懂事的年紀開始，我和弟弟便不斷要求媽媽再生一個妹妹給我們。是身為大哥哥心理作祟希望有個寵愛的對象也好，是只有兩個男生打鬧覺得無趣而要她一起玩耍也罷，總之直到我們都上了國中，還持續這樣囉唆著。大概連老天都聽到而且聽厭了，媽媽竟意外懷孕。
就在那個秋老虎作倀的高一新生活傍晚，我在醫院裡第一次看到小碧碧。那無以明狀的感動籠罩我愣在當場暗暗發誓，要一輩子保護她，直到她出嫁那天為止。
後來，那一天一直沒有來。
碧碧幼時被醫生判定罹患罕見的「早衰症」，就是正常人一年等於她活上七八年那種病，完全無法可治。他還說，這樣的小朋友大都過不了十歲那關。
「啊…那樣脆弱的仙子…」以致於，我沒敢告訴任何人，這個沒有一句告別就可能隨時會離去的妹妹。甚至於，家裡的默契是任何一個成員都不提起，就當沒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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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她哇哇大哭，打地舖睡在娃娃床旁的我翻身起來一定先抱她再泡牛奶；放學後我馬上收拾衝出校門，只為搭上第一班來到的公車回家陪她洗澎澎；拿著大紅蘋果引誘她緩緩學步，在跌跤前瞬間撲上前抓住她身子的也是我…
我們兩人最愛的遊戲是：我輕輕捏她塌塌的小鼻子，她咯咯笑地揮動兩隻胖胖手閃躲，直笑到喘不過氣來也是常有的事。除了逗她開心、順便把鼻子弄挺些之外，我最喜歡從她瞇成小縫的雙眼裡看到任何人都搶不走的幸福喜樂。
像照看超越人與人情誼的心愛小狗狗，我無時無刻寵著碧碧；眼見她一寸寸長大，誰都不能明白我慢慢慢慢累積的深刻酸楚。連一丁點都不能夠。
「彷彿一次意外的長途旅行，隨著快樂的記憶越多，離結束那天也就越近。」先是一年、一個月、一星期，然後是一天，她長大的速度開始追不上老化的速度。
是女孩子就沒有不愛漂亮的。在懂事以後，在照鏡子的時候，無心地，她開始挖出深埋在我們心裡的痛。「我們同學都笑我好老！」「為什麼我一直長皺紋？」家人們只能出言安慰，媽媽抱著碧碧哭了好幾回，淚水卻也不能挽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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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悉心照顧發揮了效果，或許是老天也為祂的安排稍稍後悔，碧碧奇蹟似地超過了「早衰症」的十歲大限；但，她終於虛弱到無法上學去。
最後的那段日子，躺在床上的她總是帶著淡淡的笑，等我們按時為她換尿片啊洗澡啊吃飯什麼的，無怨無悲。每一次當我獨自面對碧碧時，總是怔怔地說不出任何字句，只能無意識地一如以往摸摸她起伏的小鼻子，等著她緩緩睡去。
然後，碧碧走了，趁著最愛她的媽媽難得出國那一天。善良的她是不忍媽媽在場為她傷心難過的罷，我止不住淚地邊哭邊想，為安詳的小天使蓋上白布…
這就是我妹妹的故事。現在才告訴你，希望不會太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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