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午, 太陽火熱得頂在頭頂上, 那塊發亮的地中海頭皮, 要命的癢起來!
明明沒人在家的! 他躡手躡腳的拉開門栓! 誰叫大家都忙, 沒人陪他, 讓他無聊得發慌!
街景可比電視節目好看! 汽車會跑, 狗會狂吠追人, 生活真實很多!
他愈走愈興奮,感覺世界真多彩!
經過便利商店, 悅耳的叮噹聲響起時, 門裏就會送出一股清涼的冷氣! 他好開心! 不斷的在門前, 走過來, 走過去, 門一開一關, 一關又一開. 商店裏有很多顏色的擺設, 但卻沒有很多人! 有一個穿紅色制服的年輕小伙子站在櫃枱後面一直睨著門外的他看!
他斜著脖子, 對裏面的人笑了笑! 索性就直接站在門口. 電動門感應著有人, 門也關不上了!
門外來了一部摩托車, 就停在大門口, 一個穿著垮褲的年輕女孩. 她先下了車, 在車座椅裏拿出了她的小皮包. 眼看是要進門買什麼東西的! 看到了擋在門口的老頭, 而後又開了摩托車鎖頭, 轉過身就呼嘯而去.
店員出來了, 問老頭:老先生, 你要買東西嗎?
老頭沒答話, 咧開嘴不斷的笑. 嘿嘿嘿的...
店員又說:你在這裏擋住了客人了.
老頭依舊吃吃的笑!
店員撇了撇嘴, 無奈的自顧自說: 一個神精病! 看來要叫警察了.
老頭一嚇! 叫警察? 為什麼要叫警察? 他沒有打破飯碗, 也沒有灑了湯啊! 每一次家裏的小孫女不小心摔了飯碗, 她的媽媽總說要叫警察來捉她! 然後她就哇哇大哭...
他趕緊小跑了一段路, 離開了那個清涼的送風口.
一會兒, 他在路邊, 看著四五個女孩子, 和一個中年婦女手拉著一個約莫五歲的小孩. 她們排在一根鐵杆邊, 鐵杆的上頭還有一個寫滿了字的圓牌, 比他的頭還要大一點!女孩們一定是他的同路人! 因為衣櫥裏的每一件上衣都和女孩身上的制服一樣, 有繡著很多字.
這兒肯定好玩! 因為女孩們在彼此聊天! 那根鐵杆一定有某種魔力! 因為大家都挨著它排排站. 特別是偎在鐵杆上的那個女孩, 笑得特別開心!
一開始, 他也和人排著. 一輛大巴士過去了, 婦女和小孩就上了車. 走了!
沒一會兒, 又來一輛大巴士, 二個穿格子短裙的女孩又上了車, 走了!
人愈來愈少了! 本來還很興奮的心情, 不一會兒, 他覺得難過了起來!
因為, 他想起了這個站牌! 可能是在很久以前, 他也在這個站牌邊送過別人! 離別的滋味就好像腮邊含著檸檬, 很容易讓下頜會隱隱的發顫!
老林走的時候, 他哭過..
老謝走的時候, 他哭過..
後來, 老王失蹤了, 他也哭過..
曾經參予他生命中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 一個一個都上了車, 而且再也不回頭. 那幾部不同型狀和顏色的車, 把他們送到什麼目的地, 他們的兒女都沒說..只是揩著眼淚, 然後告訴他:爸爸好走! 謝謝你來送他!
謝什麼? 他們是好友, 穿開檔褲時一起撇小條, 讀書時一起去偷芒果, 從軍時一同去冰店裏對女店員吹口哨...車子載走了他的朋友, 卻沒有載走他的美好回憶啊!
太陽好大! 站牌邊只剩下二個女孩, 不斷的用手帕揩著鬢邊的汗水! 老頭也是! 整個眉間, 眼睫, 都濕漉漉的滲著細細的汗點. 他的眼前, 漾著水似的景象! 土地像流動的水帶, 不斷的輕輕浮動著!
老頭一陣暈眩, 斜了三十度角就往二個女孩身邊倒去!
女孩急急讓開, 讓老頭剛好傾在車牌杆上.
女孩先是二個人緊緊的偎在一起, 睜著大眼不敢眨的看著他. 其中一個, 還緊緊的捉著手上的手機.
老頭站穩後, 轉個頭來對她們笑, 說: 好無聊...好無聊..
二個女孩手拉得緊緊, 嚅嚅的說: 你才無聊!
老頭還是笑著: 好無聊...好無聊...
一個女孩抬起手來, 亮著她的手機, 說: 你不要亂來! 我打電話給我男朋友!
女孩在說話時, 眼神堅毅勇敢, 二隻眼眶水汪汪的可以養二條魚一樣.
老頭還是呵呵呵的笑! 鐵杆是真的有魔力的! 老頭偎在車牌杆上, 覺得好輕鬆, 不再頭重腳輕了!
女孩果真認真的按著手機上的數字鍵, 不一會兒, 說了些話: 有一個糟老頭...
話還沒說完呢! 遠遠的就有個騎著紅色摩托車的女人, 遠遠的喊了一聲: 糟老頭!....蓋過女孩的求救聲..
老女人頭髮斑白, 頭頂毛流糾結, 一撮一撮的裹著油光, 脖子上還掛著一條褪色起球的毛巾.
她駒著背, 把機車立起來, 趕忙來到老頭身邊, 扯下了脖子上的毛巾, 一邊幫老頭擦汗, 一邊還口中唸唸有詞的說:你怎麼跑得這麼遠? 我找了你好半天! 不是說要好好在家等我回來嗎? 嚇死我了! 瞧你搞得這麼臭! 流這麼多汗! 真是糟老頭!
老頭顯然有點累了, 瞇起浮腫的雙眼, 打了一個深深的哈欠! 皺摺的眼尾擠著水亮的眼淚! 哈~~的好大一聲, 然後對著老女人笑了笑.
擦完汗後, 女人就拿了安全帽套在老頭頭上, 牽著他要他跨上機車後座. 發動機車前, 還在碎啐的唸著: 你走丟了我怎麼辦? 我怎麼辦? 咱們說好要走一輩子的! 下次不准你給我說走就走!你看你...繡線都掉了, 哎喲~
老女人自老頭的綿T胸口拉出了一條長長的藍色細線, 留下綿T上的小洞, 隱隱約約有幾個國字的痕跡.
機車走了, 没在前頭轉折紅綠燈的盡頭.
二個女孩, 對看了一眼! 吐了個舌頭, 說了句: 真是個糟老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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