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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6-05 19:31:22| 人氣370|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十二夜終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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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夜終焉》

 

1.

十二年前,小學同學各散東西,斷絕聯絡,自此「同學」二字只足夠形容過去,在前面添上「舊」字也嫌多餘。

也許街頭碰面,會認不出對方;認出了,也故意擦身而過。不料今夜在網絡相片集中看見她抱住小寶寶後,竟然激動得要哭,像看見自己妹妹出嫁般高興。

認識而同齡的人中,只有她如此早婚,也只有她如此早誕麟兒,究竟誰讓她在每張相片中都綻放笑容呢?我只知道,她擁有我無法得到的幸福,儘管她不比我漂亮,不比我聰明。

咳,咳。

 

 

2.

    砰,砰。

    動人心弦的拍球聲,牽動觀眾情緒,出乎意料的跳投,帶起比賽的高潮;一射中鵠,是一記三分球。我不明白瘦小的他,如何從數十尺外將籃球送進籃框。觀眾亦為此喝采,同時體育老師鳴哨,比賽結束,全賴此記三分球,令我們贏取班際籃球賽的冠軍。

男生挨過一小時的緊張,如釋重負般狂奔進場,抬起功臣孫進慶祝,女生則圍繞男生,雀躍歡呼。劉老師留在女生旁邊,掩不住喜色,說:「好了好了,要放學回家,明天散學禮後才開祝捷大會,老師請客,好不?」

滿身汗臭的男生最高興,紛紛湧向劉老師,像一年級生般孩子氣,但我們已是五年級生,還在學弟妹面前撒嬌,真羞家!我恨不得馬上離開。

此時,孫進過來女生面前說:「嘉儀,回家吧。」

我點頭答應,待他抹乾汗水後,便一起回家。

我們所住的公共屋邨雖無上下邨之名,卻有之實。小學座落於下邨外沿,我們家在上邨的深處,恰好是兩極,花十五分鐘才走畢,而屋邨內四通八達,來往有數條可行之路,有穿過屋邨市場和商場,有抄山中小徑,但最便捷還是沿馬路步行上大斜路,幾乎一條直線,只是隔了兩枝交通燈。

忙了整天,大家都累透,孫進途中忽道:「想不到可戰勝五甲班,他們有四名校隊成員,我們只有兩人而已。」我故意挖苦道:「對啊,全賴你一球三分球,要是投不中就輸掉了。」

「喂,我才不是要邀功,這冠軍是大家努力得來!你嘴巴再長不好,當心當老姑婆!」

「哼,你不是說假若我倆三十歲後還沒結婚,你就娶我嗎?」

「有嗎?我忘記了。唉,當時還是一年級,說話沒經大腦,怎可當真?」

「好哇好哇,你有珮瑜就不理會我,偏要詛咒你們,哼!」

他終於顯得緊張,帶點生氣的說:「神經病,我跟珮瑜清清白白,甚麼不理會你?我現在不是跟你回家嗎?小氣鬼。」

「好,我是小氣鬼,珮瑜最順人意,你快進她家當小姑爺!喂,她家就在半山上,看到嗎?看到嗎?」我遙指幾乎在山頂的私人樓宇,售價動輒千萬。

此時,他真的氣得不可開交,啐道:「神經病,口沒遮攔,神憎鬼厭!」然後便急步不顧而去,棄我一人,差不多一星期後才願意理會我。

這是相識以來頭一遭,也是最後一次。

 

時光飛逝,眨眼已小六畢業,升讀中學。在最後一年的班際籃球賽,我們在決賽敗給六甲班,即一年前的五甲班;小五升小六基本上是原班不動,以免影響公開試的備戰功課,而甲、乙班為菁英班,實力相等,丙、丁班為……校方對丙、丁班特別劃分或從名字上區別,但師生也共識兩班同學都是成績差、品行劣。

我就讀的年級,成績特別出眾,甲、乙班近半人獲評為一等生,近八成同學入讀英文中學,丙、丁班亦有數人。

在小學裡,讀書向來是女生的天下,今年更包辦全級首五名;首十名中,女生佔其九。我就是第十名,理所當然獲評為一等生,入讀首選志願的英文中學,正因為理所當然,值不得炫耀,反而關心珮瑜這孩子,成績中規中矩獲評二等生;一般二等生亦可入讀英中,她卻「不幸」掉進中中的漩渦,害她哭破了嗓子。事實證明勤奮的人總是失敗的多,成功的少;或也許我們選擇的決果,是寧願成功的少,失敗的多。

當然,珮瑜仍可央求英中額外收生,但事實證明成功的少,失敗的多。她最終失敗了,但她的孫進卻成功了。

 

 

3.

    咳,咳。

    又夢見往事,幸好咳嗽如鬧鐘般叫醒自己。

咳嗽此玩意,總教人該睡眠時無法入睡,該工作時卻遏止不住睡意。夜咳得久,為了遷就病情,便告假數天當夜行動物,想從習慣調節,豈知即化為晝咳,根本是釘住不放,又不致於死地。它是恐怖的「富貴病」,與「金錢恐懼症」和「自由窒息症」不相伯仲。

    末句是孫進的無聊玩笑,但多虧他……

    今夜再受夜咳煎熬,但深宵三時,家人都抱頭大睡,唯有點起蠟燭,在互聯網即時通碰運氣;幸好運氣不壞,遇上兩位朋友,其中一位是孫進。

    「怎麼了?仍很嚴重嗎?差不多一星期了。」

    「嗯,最近天氣忽冷忽熱,很難治好。剛才還咳嗽得嘔吐,現在肚子空空的。」

    「快吃點東西,空着肚子更難入睡。」

    「我不吃,家裡只有泡麵,多吃對氣管更壞。」

    「你家冰箱總有一、兩個雞蛋吧?吃兩個,肚裡放點東西便會好些。」

    「神經病,裡頭可不知有多少膽固醇!阿,你嫌我咳嗽不夠力,要中風心臟病才高興。」

    「嘿,小心眼,可別在發呆,趕快睡!不,關掉電腦,靜靜坐過十五分鐘,會好多的。」

    「知道了,囉唆鬼!希望明天不再見,晚安!」

    他還沒回應,我便關掉即時通,關掉電腦,默默坐在陽台的安樂椅,搖着晃着,不經不覺睡至天明。

 

 

4.

    砰,砰。

    今天是地區中學學界籃球賽決賽,我校於去年稱王封后,囊括全數六個冠軍,本年亦已勇奪五個,今天是最後一關──男子丙組,即十二至十三歲組別。

    戰況已趨白熱,下半場僅餘一分鐘,比數為四十二對四十,我校領先。

    尚餘四十五秒時,對方僥倖拾獲進攻籃板,離籃框十英尺投籃得手,追成平手,引起全場歡呼。但我方控衛與中鋒打個眼色,立見中鋒擲出一記棒球式長傳,前方快翼接過籃球,輕易上籃得分,再度領先,尚餘四十秒,對方教練即時要求暫停。

    「耐性」,我方教練強調耐性,將聯防防衛線推前至三分線外,寧願放棄兩分區域,也不要犯規,更不要讓對方起手三分球。只要最後進攻機會將落在己方,即使投籃失敗,大不了進行延長賽,屆時體力出眾而沒有個犯之憂的我方更是勝券在握。

    偏偏,對方離三分線還有三、四英尺時,出其不意地投籃得分,時間僅餘三十秒,我方教練彷彿早料有此情景,立即要求暫停,搬出戰術。

暫停結束後,三名身高一百八十分公以上的高個子預先擠進鎖匙圈,由洞察力最佳的控衛開球,身手最靈活的快翼接應,接着即回傳給無人看管的控衛,由他出人意表地投籃。起手地距離三分線還有五、六英尺,實在太遠,一如所料射失,亦毫無驚喜地由身高接近一百九十公分的中鋒奪得籃板球,補籃得分。一切順計劃進行,繼而是全場緊逼防守,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尚餘二十三秒。

 

 

5.

    我討厭個人崇拜,英雄時代已結束,為何我身旁的人,仍沉醉於虛無的浪漫?我也不要當公主,只願當普通的「嘉儀」,世上千萬個「嘉儀」中不起眼的一人。偏偏上司喜歡我,結果招人妒忌,是非纏身,甚麼狐狸精、馬屁精的外號,把我看成畜牲中的菁英。

    今天下班,三八婦女甲忽過來說:「哎唷,今天不穿短裙子,是著涼了嗎?難怪,每夜睡覺不穿衣服不蓋被子,確實容易生病,小心保重哦。」

    此乃高明的挖苦,當在公眾面前羞辱,比暗箭傷人更傷人。可惜再厲害,只要遇上我,注定要吃苦頭。

「也難怪,你每夜都穿好的吃好的。」

    初時她仍滿臉自豪,直至察覺同事竊笑才知道自己遭人揶揄她坐擁一層千萬豪宅,兩幢西貢別墅,三百萬現金,以及千絲白髮,百斤肥肉,十條魚尾紋,一塊完璧無暇的處女膜。我與她不相熟,本來不知道此等終極機密,全賴她的摯友三八婦女乙經常替她抱不平,說她學識高身家厚,官拜高級行政經理,權力卻比不上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新任總經理秘書。

    當然,上天公平得很,賜給我過人的說話本領,就讓我白天一直說話,直至深宵亦說個不停,說到睡着不了,又在即時通與孫進打發時間。

    「嘩,你再得罪人多,稱呼人少,很快便混不下去。」

    「喂,別用『混』字可以嗎?我可是每天努力工作,沒有混過活呢。」

    「努力工作便不是『混』?人打從降世,只有睡覺時不是『混』。」

    「神經病。」

    「你就不會用其他詞語罵我,真不曉得為何她們對付不了你。」

    「少管閒事,神經病快睡覺!本小姐睏得要死,你可別再嘮叨婆媽,晚安!」

    咳,咳。

 

 

6.

    球證鳴哨,替補球員立即衝進球場,拋起孫進慶祝,三年前的情景再度呈現,不同之處在於我倆敵對;他是敵方主將,在最後三秒投進三分球的關鍵人物。

    我方敗北,隊員傷心落淚,粉絲紛紛上前安慰,只有我獨自守在遠處,暗地高興。難得有報章關注學界賽事,決賽大熱倒灶,孫進一箭定江山,成為報導焦點,騎勢不少軟片。我方教練擔心負面報導,影響校譽,立即帶隊員去更衣室。粉絲以女生為多,無法跟隨,但都守在門外等候。雖然女粉絲不為落敗傷心,但皆因偶像失落冠軍寶座而氣憤,不斷批評球證偏心,又批評對方球員粗魯,更針對孫進,說甚麼「那瘦骨仙只會靠運氣」、「怎看也比不上我們隊長」。我不責怪她們,畢竟曾幾何時,我也如此天真,但只要細心欣賞他的射姿,親睹他的勤奮,便知道最後一分鐘內的兩記三分球,不是純粹運氣的。

    「對不起,教你失望了。」孫進側起頭,一臉倦容,笑容欠缺喜悅。

    「你表現出色,怎教我失望?別忘記,我可是你頭號粉絲呢。」

    「神經病。好了,回家了。」

    「你不與對友慶祝嗎?」

    「不了,反正明天見面,我們很久沒一起回家,今天就屈就一下,陪走一次吧。」

    我禁不住甜笑道:「孫大明星,我們走吧。」

 

 

7.

    許久以前,我們感情還不錯,經常分享心事,但一名男子令我們之間產生隔膜。但她仍是天真爛漫時,我已恨不得將她剝皮拆骨,永不超生。偏偏她與孫進感情與日俱增,任我如何從中作梗也無法阻撓,只想不到簡單的離開小學,反而分開她倆,早知不用當小人。

    哈,還記得掌年知道她考不上英中時的涼意。

互聯網助我重拾回憶,生活照展示新生活,亦重溫舊時瑣事。幼稚、內疚,百悲交集,從前的我真醜陋。

回到當下,她已成家立室,誕下麟兒,一家三口樂也融融,實在令人羨慕,真想打一通電話,致一段賀詞。然而我只有她老家的電話號碼,恐怕聯絡上她的家人,對方亦不願透露手機號碼。沒有法子,只能無力地留言,輸入一句「恭喜」,了斷心事。

咦,已經六時,差不多上班,先來一記呵欠。

咳,咳。

 

 

8.

    大學聯招選科結束,模擬高考結束,高考結束,高考放榜,大學聯招放榜,一籃子的難關,我們都逐一挨過,為何對前景憂心忡忡?

    同學愛充面子,論政經、說哲理,卻不讀書、不上課,假若教師無需為學生不合格而寫報告,至少兩成大學生無法畢業。還有一類人常埋怨出身不好,際遇欠佳,卻不積極求進,終日停留於口舌之爭,沉溺於聲色犬馬之樂,還說應把握青春,結果比警察、大狀、二世祖更令人討厭,統統腦袋有毒。假若要放縱,拜託,別再怨天尤人。四處窮人乞丐,只有你可憐嗎?不是只有你可憐,是可憐得只有天真。

    孫進聽見,又給我教訓:「唉,你不也是怨天尤人嗎?」

    細想一層,也對,但打從心底不服氣,為何他們大夥兒是是但但,也可得甚麼二等榮譽畢業,我埋頭苦幹,每科第一名,也要與人分享一等榮譽?榮譽、成績只是曲綫產物,絕對綫又比絕對零度更冷漠無情,很想大喝一聲,勞煩政府高官開第三隻眼睛,請各位已畢業的師兄姊開第八個竅,讓出一條活路。

    孫進又說:「別激動,他們愛怎的便由得他們,你做好份內事,自然得到回報。」

    「孫──進,我對你徹底失望,難道你心目中,我是因為回報而發牢騷嗎?要是如此,實在把我看得太低俗。」

    「抱歉,我太膚淺。你很聰明,但聰明過頭了。」

    「隨你心想,反正要放暑假,可以暫時脫離此氣圍。」

    他頓了一會才回應:「對,快要放暑假,我也差不多起程了。」

    我無言,只聽見砰,砰的心跳聲。

 

 

9.

    咳,咳。

    病發至今已十二天,從前也會生病,但沒有比今次嚴重,也許賺取高薪厚職的代價就是奉獻健康。

病情急遽惡化,像哮喘般難以呼吸,感覺遲緩,四肢乏力。

電腦桌與房門恰在對角,太遠、太遠,來不及求救,該怎麼辦?

鬧鐘響起,時鐘搭上兩時正,對我而言可是救命鐘。此特大鬧鐘,鐘聲堪比消防警鐘,定必響徹全層。但全層僅有兩戶,家人與鄰居外遊,結果兩個單位都丟空無人。

天爺,難道真的要消滅我?難道不滿你的安排,就得要死?你憑甚麼!

咳,咳。

 

 

10.

    孫進在長途電話中,哼着小學校歌:「真理、公義、仁愛、和平……」

    我禁不住噗哧一笑,說:「你真老套。」

    「哈,甚麼老套,你不是也很懷念嗎?喂,香港該十二時,早點睡,早點康復。」

    「少擔心,這兩天都告假,足不出戶,感覺好多了。」

    「病了十多天,還不病好就麻煩了。我要去買東西,回來再談吧。」

    突然,內心急起來,衝口而出:「慢着!我……今夜特別想聽見你的聲音。」

    他愣住一會,語態有點生硬,說:「過兩天都見面,怎麼了?」

    「我……」我抽住自己的咽喉,便急着掛線,說:「沒事了,待你回來再聊。」

    咳,咳。

 

 

11.

    我對運動不感興趣,耳邊卻泛溢拍球聲,眼前有數重交疊的浮影,有點模糊,有點玄幻。

    未幾,拍球聲漸漸消失,影像逐漸歸一,眼前是四年前決賽的回憶。對方施展全場緊逼防守,隊友驚慌得無法,孫進從己方後場底線接應,越過雙人夾擊中間的細縫,接着一記轉身扭過第二防線,但對方兩名球員已守在鎖匙圈,無法闖入,他便在三分線前急煞停,用他的絕技反敗為勝,摘取七年來,第七次冠軍殊榮。

    他不喜歡當英雄,卻再次成為英雄。

    奇怪,我不喜歡英雄,卻喜歡當上英雄的他。我知道他膽小怕事,呆板沒情趣,但任我有多少追求者,任他如何逃避我的好意,總是無悔地愛着等着此小英雄。可是等了十多年仍沒成功,該是時候放手,免得最後朋友也當不成。

    放手,但捨得放嗎?咳,咳。

 

 

12.

    「咦,珮瑜生孩子了,你知道嗎?」

    「我剛剛看到照片,想不到我們間已有人當父母。」

    「我也感意外。你說當年輕母親,會有何感受?」

    「也許……會成熟多,溫柔多。我看見小孩子時,也會不自覺地老成起來。」

    「你沒看見孩子時,也夠老成了。」

    「也許吧。」

    我們沉默許久,他忽然說:「啊,我還沒有整理好行李,不談了。」

    「還有三小時便登機,還沒整理好?你到底想不想回來。」

    「怎會不想?留在澳洲,我快發瘋了。」

    「神經病!」

    「神經病!神經病要回來了,神經病不是要接機嗎?怎麼還不睡?」

    「我怕。」

    「怕甚麼?」

    我怕掛線後,便聽不到你的聲音,一句藏在心中的話,來得及發表嗎?來得及嗎?

今夜特別漫長,卻難以安寢,於是點起香薰蠟燭,這是你離開母地前,送給我的最後禮物,希望它燃燒殆盡前,可以見到你平安歸來,來保護外剛內乾的我。

 

 

(全文完)

台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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