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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藝謀是英雄，也是蠢蛋！


據說大陸早期有不少導演相當排斥市場取向的電影類型，但時代與觀念畢竟一直在變，現在這些人終於知道電影必須要有人看才有發展空間，於是像張藝謀這些以藝術類型見稱的導演，終於也投下大筆資金與心力，願意拍些大眾化的電影，我無意評論這是不是一個好現象，但是無論如何，像是陳國富（台灣）的「雙瞳」或是張藝謀（大陸）的「英雄」，票房連連奏捷，而且受到高度重視，都一再顯示華語片市場仍然有活絡的發展空間，以此而言，當然要抱持正面態度來看待。

事實上，「英雄」的成功，是可以預期的，光看這一字排開的堅強卡斯，就屬難得一見！李連杰等國際級陣容，加上幕後還有杜可風（攝影），譚盾（配樂），程小東（武術指導），王菲（主題曲），加上張藝謀親自編導，無論幕前幕後，看熱鬧還是看門道，該有的都有了！會賣座或是會入圍什麼獎項都不意外！那麼，它的問題在哪裡呢？我又為什麼要說張藝謀是英雄也是蠢蛋呢？

當然，我絕對無意做人身攻擊，張藝謀是英雄絕對無庸置疑！他原本就是一個懂得說故事的導演，「英雄」的壯烈氣勢也把他在原先的藝術成就外，捧成打向國際的票房英雄，在靜態的文藝類型外,首度嘗試動態的武俠動作片，表現已是可圈可點！印象最深的幾場打鬥戲，都在動態與緊繃之中增添幾許詩意，看來蕩氣迴腸，也浪漫動人！李連杰飾演的「無名」與梁朝偉飾演的「殘劍」在平靜湖面上的蜻蜓點水，畫面美得像一幅山水畫。章子怡與張曼玉的樹林生死鬥，如舞蹈般的肢體律動，將殺氣騰騰的仇恨情緒轉化成剛中帶柔的美感，就視覺而言已是頂級水準！但是內容上的爭議恐怕要為這部A級大製作打下不少折扣，這亦是它的最大愚蠢之處！



話說戰國時代，秦國日漸坐大，急欲一統天下，來自各國的刺客千方百計想要擊殺這名暴君。李連杰飾演的劍客「無名」，擅長「十步一殺」，只要接近目標十步以內，絕對可以置人於死地！當他設局用計接近秦王十步以內時，卻想起梁朝偉的規勸，臨陣收手！到了最後關頭，放棄了刺秦的目的，寧願慷慨赴義！這可以解釋為：經過刺殺過程的一番洗禮後，覺得秦始皇即使是暴君，但是能夠一統天下，結束中國七百多年來的戰亂，也算是能為民謀利的君主，是真正的「英雄」！就因為一句「以天下蒼生為念」，讓原先的「刺秦」成了「擁秦」！一波三折的故事鋪陳，結局卻成了政治宣導廣告，而且還鄉愿極端的可以！

秦始皇在歷史上的定位或爭議原本就是個一再被討論的問題，張藝謀即使真的為秦始皇平反，其實無可厚非！他也說過：這是一部顛覆歷史的電影！換個角度解讀歷史的做法，在影史上也並不是第一次出現，其實不足為奇！再說大陸與台灣對秦始皇的解讀有如天壤之別，即使有人懷疑中國政府在幕後替張藝謀出錢，使他不得不拍出一部深具政治正確性，強調統一思想的電影，但我倒不如更客觀的相信，這是受到大陸歷史教育或長期下來的環境薰陶所帶來的思維與結果。

要知道，毛澤東其實是讚頌秦始皇的，或者該說，他本身就是另一個秦始皇的投影！「英雄」確實換個角度看歷史，但卻無力也無法定位歷史，反而比較像是藉著歷史來影射現況。如果中共和秦國畫上等號，藉秦始皇來表達對中共政權的看法，就頗有藉古論今之意！強調中共雖然獨裁殘暴，但不應該忽視它的貢獻。
「英雄」的結論是，反秦只會增添惡果，讓世局更形混亂，所以必須擁秦，維護當今政權，一統天下，才是和平的必要條件。如果中共是秦王，想要一統天下，而台灣是李連杰或梁朝偉，為了天下蒼生，必須放棄推翻霸權，最後萬劍穿心或者自裁而死！這氣勢萬千，浩浩蕩蕩的變相政治宣傳與統戰宣言，也難怪可以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盛大首映了！不過，除了大陸官方看得很爽之外，從多方輿論的一片「公幹」之下，就知道這部片的反效果究竟多嚴重了。


更好笑的是，張藝謀本人對這些評論的回應竟是：「電影不該用政治角度來看」，這句話我百分之百贊同，問題是，既然強調創作，反對泛政治化，那又為何要用這麼明顯的政治影射？這樣自打嘴巴的論點，也出現在「英雄」電影裡，而且同樣自相矛盾，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英雄」以劍客的三種層次作結論，最低一級是「人劍合一」，意即手中和心中都有殺意；層次稍高者為「手中無劍，心中有劍」，意思是：即使手中無劍，但任何東西都可以是劍！而最高境界就是「手中無劍，心中也無劍」，當手中或心中都不再用劍的時候，就能用包容化解仇恨，達到內心真正的平靜。這段話頗有意境，就跟整部電影的詩意與禪意一樣，很多東西是可以去體會的，問題是，這句話從秦始皇的口中說出，就實在變得啼笑皆非，如果秦王真的悟出這段話的道理，他最後就不會下令把李連杰除掉，任何的大道理，在這裡都變成廢話！因為沒有人逃得開利慾薰心，只要能鞏固權力，除掉阻礙，急欲掌權之人必定無所不用其極的消滅異己，然後以和平統一作為假象，以「天下」二字作為藉口，其實只是逆我者死的極權思想延伸而已！



其實在大陸的封閉心態下，對影視作品的層層干涉本來就時有所聞，電影在這種環境下很容意受政策的影響。張藝謀早期的電影常常有對中國傳統文化或思維的反省意味，但是近幾年卻越來越少見，他一方面在媒體上強調創作精神，但是他自己所謂的「創作精神」卻在政策影響下慢慢妥協，與官方達成一定默契之下，被大環境給同化，實在也是可悲！
事實證明，秦朝暴政很快就自取滅亡，後來施行仁政的漢朝才得以確立中國的統一！如今過度政治化，政策化的結果，使得「英雄」的中心題旨不但背離事實，而且漏洞百出，難以自圓其說！要求戰國時代各國棄械投降，接受秦國統一，可能嗎？以「護國護民」為藉口，剷除掉所有異己，就是所謂的和平嗎？愚忠愚勇，奴性深重的百姓，極權專衡的霸權政策，隨著「英雄」傳播到全世界，這對中國人是褒是貶呢？我看李連杰的角色「無名」就是張藝謀自己！最後成了英雄，也因為逃避現實的愚昧而成為箭靶，被輿論的亂箭活活射死！



不過電影雖然可以影射政治，但本質上卻也還是電影！它改變不了什麼事實，它也不過是針對事實來點自己的看法罷了！有自己的看法不為過，但是張藝謀最大的錯誤，反而不是張揚法西斯主義或是獨裁思想，而是不敢承認自己真正的意思，事實明明一清二楚，卻還要在媒體上否認到底！本片雖有政治聯想，但不影響娛樂價值，只有台灣那些沒事可幹的政治人物會在那裡不務正業的當起影評人，加入口水戰，反正口水戰本來就是他們的專長，至於這些人看過多少電影，這我就不得而知了！
回歸電影本身來看「英雄」，確實混合了多部電影的精華! 騰空飛躍，半空定格，取自「駭客任務」；反覆辯證，自我推翻，最後暴露真相，取自「羅生門」，黑壓壓的千軍萬馬，有黑澤明「亂」的影子；狂沙奔騰的場景，又有王家衛「東邪西毒」的感覺。我不想去討論它是不是抄襲這種沒意思的問題，就算它是抄襲又如何？任何好的創作都是從「抄襲」，「取材」，並且「融合」開始的！本片可以融合這麼多的元素，再將之統合運用，而在視覺上又是華麗壯觀，已經是一部豪華大氣之作，我也不忍心再苛責什麼了！當然，針對是否抄襲這種問題，張藝謀還是「按照慣例」的否認到底，所以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而面對「英雄」這樣的電影，我則是寧願不要想太多，純粹把他當娛樂片來看！張藝謀的新嘗試，視覺與技術的效果達到了相當高的水準！動作上，是武俠片；場面上，是戰爭片；「人不離人，劍不離劍」的淒美，是愛情片；而偏頗的意識形態，還有死不承認，敢作不敢當的心態，則是最大的喜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