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昭旭最新發表文集 這是中文系教授曾昭旭先生近期所發表的文章。

645愛的鼓勵 12訂閱站台

子桑戶、孟子反、子琴張三人相與友，曰：「孰能相與於無相與，相為於無相為？孰能登天遊霧，撓挑無極，相忘以生，無所終窮？」三人相視而笑，莫逆於心，遂相與友。莫然有閒而子桑戶死，未葬。孔子聞之，使子貢往侍事焉。或編曲，或鼓琴，相和而歌曰：「嗟來桑戶乎！嗟來桑戶乎！而已反其真，而我猶為人猗！」子貢趨而進曰：「敢問臨尸而歌，禮乎？」二人相視而笑，曰：「是惡知禮意！」子貢反，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邪？修行無有，而外其形骸，臨尸而歌，顏色不變，無以命之。彼何人者邪？」（〈大宗師〉第五段）

　

在上一段，莊子通過子祀、子輿、子犂、子來這四位好朋友展示了「道家式友道」，就是各自回歸到生命的根源，在無差別處呈現了生命的原始默契。所以可以相視而笑，莫逆於心，以不溝通來通。所以可以不被生命歷程中種種暫顯的差異相所影響，包括生病瀕死，都能以達觀即時放下。

到這一段，依然是通過另外三位好朋友：子桑戶、孟子反、子琴張的同樣默契式友誼來展現莊子的無為之道；只是這回的差異相更嚴重了，就是直接面對死亡：

子桑戶、孟子反、子琴張是三位交情極好的朋友。他們的訂交辭是這樣的：「誰能做到以不來往為來往，以不做任何事來做事？誰能做到神遊宇宙，而且靈妙無方（「撓挑」，宛轉靈活也），完全不在意人生的種種際遇，而就此終老？」結果三人都欣然同意，遂結為好友。

過了一陣子，子桑戶死了，還沒下葬。孔子聽說了，就派了他的學生子貢去協助處理喪事。結果去到他們聚居的場所，卻看到孟子反和子琴張一個在編織竹籃，一個在彈琴，一起在唱著這樣的歌：「唉呀桑戶啊！唉呀桑戶啊！你（「而」，你也）都已經回到生命的真實源頭了，而我們還在人間流浪呢（「猗」是語尾助詞，猶「兮」）！」子貢快步走到他們跟前，不解地探問：「對不起！請教兩位：好朋友過世了，兩位不但不悲傷，還在他遺體前彈琴唱歌，這樣合乎禮數嗎？」孟子反和子琴張互望了一眼，笑笑地說：「這個人明白世上種種禮數的制訂，真正的用意在那裏嗎？」子貢不得要領，只好告辭回來向孔子稟報：「像他們三位到底算是那一種人呀？他們完全不管人間社會的常規定俗，甚至不在乎形軀的生死存亡，以致老朋友死了，還在他遺體前面唱歌，而沒有一丁點悲傷的表情。我實在無法理解（「命」、命名、歸類的意思），請問老師：我們到底該怎樣看待他們呢？」

莊子借他們三位的行誼，展示了一種道家式與俗眾不同的人生態度；也借子貢之口，提出了世俗觀點的疑問。而孔子或說莊子會怎樣回答呢？且等下一回再來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