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好,此地為海巡一指部一一大隊一一四中隊
第二區隊海岸分隊哨所派出之對海監視哨,二兵魏坤輝
報告:我所指方向為東方,前方為太平洋,右方十三公
里為漢本分隊哨,後方三公里為南澳中隊部,左方三公
里為朝陽分隊哨;我的監視區域左起龜山角,右至排水
溝,目前海面風浪二至三級,近岸定點作業膠筏五艘,
正由我嚴密監控中,三海浬內作業漁船三艘,正由朝陽
雷達哨嚴密監控中;目前灘岸上無可疑人員、車輛,正
由我嚴密監控中,正哨每三十分鐘與各分台通連乙次,
狀況良好,報告完畢。」
嘹喨的報告詞迴盪在海岸這三面環山,一面環海的
寧靜谷地裡。那時候,剛下哨收到後官的電話紀錄,以
為就這樣子地結束了這段漂泊;事情簡單的就像是石子
投入湖中,激起些許漣漪,但也逐漸會消逝。
海岸是我第一個待的班哨,也是最後一個;它給我
的記憶像是用冰刀刻在心上一樣,刻下去的時候很痛,
卻因為冰刀的溶解,連到底為什麼痛的原因都快要找不
出來。
再一次意識到海岸,是七月五號寫著軍犬後送的派
車單那天。看著一樣笨笨呆呆的黑妞坐在機車棚前的空
地上,不知道她自己的最後一晚是在這個接她過來,也
送她走的大隊部,還肆無忌憚地吃著晚餐剩下的排骨。
我的心,飛回了一九九七年十二月的海岸。
海岸是快樂的,那時候我們去落石區找水晶;到排
水溝抓螃蟹、網魚;在「ㄅㄥˇ ㄎㄤ」說鬼故事、煮泡
麵;清晨的時候,自己一個人眺望著水天一色的蔚藍大
海;走上正哨只敢看著階梯;在傍晚落日之前跑到海岸
國小被小學生電籃球;沒事就喊著:「黑妞!攻擊!小
黑!攻擊!」
同樣在這個時候,海岸是惡魔的:我三機一體、洗
廁所、倒垃圾、幫廚、洗廚房、整夜顧路口、有割不完
的草、掃不完的地、幫學長到阿港伯那買煙酒零食、睡
到一半被挖起來巡營區、軍紀操完當天一樣要上正哨、
一樣要抬菜、以及其他。
這一切的一切,感覺起來似乎很近,但看起來卻又
很遠了,連海浪的聲音,也開始有一點陌生。
受完一個多月的輪車二保訓,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心
理重新建設到趨近正常人的地步,回到大隊部的那天,
我下了一個決定:我不再願意像海岸那樣地對待新兵,
不願意把人當成狗,也不願意被人當成狗。
但,現實,總是艱難。
就像佛經說的,人心是如此剛硬與頑強;人很難真
正地成熟,很難認知到自己並不完美、不是神、不會做
錯事;錯了之後又能認錯。
很多時候,你只能笑笑、不當它一回事、裝做不在
意。
也或許,這就是成長。以前那些爆烈個性需要被修
正、軟化,至於無形;才能在這個其實是很複雜的社會
上,簡單地活下來。
我的軍旅生涯,還沒有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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