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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 八 ■

 

一九八九年六月, 台北...

 

梅母獨自坐在客廳沙發上, 兩手絞著手絹, 等待與自責也同時絞著她的心...

 

「梅太太, 老爺他們一會兒就下來, 妳等一下. 」管家蘭嬸說畢, 逕坐一旁, 打 著毛線.

 

沒多久, 藍氏夫婦下樓來到客廳, 梅母起身, 打躬作揖, 連賠不是, 「真是不好 意思, 這麼晚了,

還來打擾院長及夫人.」

 

「請坐,」藍父招呼,「想必有什麼要緊事吧?」

 

藍母在蘭嬸身旁坐下, 嘀咕,「兒子前腳才走, 母親後腳就來, 還會有什麼好事 ?」

 

「我..」梅母百感交集, 不知如何啟口,「是我害了玉傑..才造成他..」她已泣 不成聲.

 

藍父見狀連忙安撫,「沒關係, 慢慢說.」

 

梅母以手絹掩鼻, 抽咽,「院長, 夫人, 您們還記得我嗎? 民國五十六年, 在基 隆,

我曾到您們的診所, 找過方華.」

 

蘭嬸停下手中的毛線, 怔望梅母良久, 「我...我想起來了, 方華割腕自殺的第 二天,

有一個女人跑來大罵方華, 那個女的就是...」

 

梅母哽咽承認, 「沒錯...是我.」

 

藍氏夫婦, 不由一驚.

 

「自從玉傑的父親與方華自盡後, 我像著了魔似的, 竟將對方華的怨恨, 全轉到 玉傑身上. 從小,

我就對玉傑百般嚴厲, 動不動就打他, 罵他..是我這個作母親的不對, 我從來不曾給他關懷,

有的只是一鞭鞭的籐條, 及一串串的斥責, 藉以發洩我心中的恨.. 自他開始懂事以後,

就不再對我說話, 放學後, 便獨自關在房裡, 吃飯也不跟我一起吃. 這時,

我才恍然發現..我失去了玉傑..」梅母拭著眼角淚水, 娓娓訴說, 「我開始關心玉 傑,

但已來不及, 他的心靈創痕, 造成他人格發展異常..老師說他, 沈默寡言, 除了上廁 所之外,

從不離開座位, 他沒有朋友, 同學視他為怪人..我懺悔, 我盡我所能地彌補. 有 一次,

我甚至跪在玉傑面前, 求他原諒我..他只是淚眼汪汪問我, 他爸爸呢? 我當時不知 如何告訴他,

就騙他說, 在他三歲時, 他父親染病去逝...我還記得, 當時他只說:『我要 爸爸!』,

就跑回他房間...喔喔......」

 

藍父燃起煙斗, 順手捻掉眼角淚珠, 起身走到藍母身旁, 發現藍母和蘭嬸眼眶也 紅了, 「老伴,

妳過來一下.」

 

藍氏夫婦來到角落, 藍父鬱吐一口煙, 「妳現在知道玉傑為什麼會...」

 

藍母拭淚點頭.

 

「就算為方華..盡點心意..妳就答應這樁婚事吧!」

 

「你作主吧!」 藍母擦淨淚痕, 收起手絹.

 

藍父走回梅母身旁, 拍撫她抽咽的肩頭, 「我答應妳.」

 

梅母驚訝抬頭, 「院長..您是說...」

 

藍母為她拭淚, 「回去告訴玉傑, 我們答應了.」

 

梅母一聽, 雙膝一跪, 「謝謝..謝謝院長及夫人成全...」

 

「快別這樣!」藍氏夫婦連忙扶梅母起來.

 

在樓上一角, 藍玲攀扶樓梯, 淚湧不止, 悲喜交集, 黯然神傷,「傑......」

 

晚上將近十一點, 藍氏夫婦躺臥床上, 摁熄床頭燈.

 

電話響了, 藍母拎起話筒.

 

「喂, 醫師娘, 我是方華, 真不好意思, 這麼晚了, 妳要睡了嗎?」

 

「沒有, 什麼事?」

 

「誰啊?」藍父翻身過去.

 

藍母捂住話筒, 「是方華.」

 

「方華!?」藍父轉身向她, 「妳是說她?」

 

方華在店裡, 一手拿著話筒, 一手輕撫睡著的玉傑, 「醫師娘, 有件事, 我這個 外人,

不曉得該不該說?」

 

「什麼外人不外人的, 方華, 我上回不是告訴過妳, 我和富生老早就把妳當作是 一家人了,

有什麼事? 妳儘管說.」

 

方華揉撫玉傑的髮絲, 「玉傑現在人在我這裡, 醉得不省人事..我聽他說, 妳不

贊成他與令嬡的婚事, 不知--」

 

「哦! 妳打來就是為了這檔事啊! 我--」

 

「醫師娘, 請先聽我說, 當年我和玉傑的父親自殺, 我對玉傑他們母子總覺愧咎.

尤其是...我還懷了他的孩子, 更令我有股罪惡感.]

 

「他的孩子! 妳是說妳懷得孩子是玉傑他父親的?」

 

「是的.」

 

電話那頭停了半天.

 

「方華, 我是藍富生.」

 

「醫師!」方華頗覺驚訝.

 

「妳剛剛說什麼來著? 妳說..妳當年在我的診所待產, 懷得是玉傑他父親的骨肉 ?」

 

「是的, 所以, 我想--」

 

電話突然掛了, 方華再撥, 卻是佔線的忙音. 試了幾次, 依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