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初，我搬出了我的老家，當然，這和去年父親的去世有關，父親走後，我常想起佛洛斯特(Robert Frost,1874-1963)的詩〈未曾選擇的路〉(The Road Not Taken)裡的最後一句：
而它使得一切因此而不同。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
從那時起，一切因此而不同。
於是我選擇離開這個老家，想起羅大佑的歌〈家〉所唱的：「多年之前滿懷重重的心事我走出一個家，而今何處能安撫這疲憊的心靈浪跡在天涯」；但是，人生終究會要離開、會有聚散的，總是要面對自己的人生的，即使已經三十五歲。
一個人獨居在捷運站附近租的小套房，居高臨下，窗明几淨，我其實很滿意這小小世界裡我所擁有的，而我一直覺得我需要的也就只是這一方空間裡所有的一切，床、桌椅、衣櫥，必要卻簡單的家電，一個可以泡茶的空間，一間自己獨享且清淨的浴室，當然，還有我所鍾愛的書和CD，大多數時候，我認為這就足以構成我全部的人生和生活，無須再添加什麼。
但確實會有一些時刻感到尷尬或不知從何說起：年過三十六，未婚，沒女朋友，一個人獨居在租的小套房，沒自己的房子也沒打算買，深居簡出獨來獨往的，總是引起同事友人好奇的眼光及關心詢問。也會在某些時候，因為寂寞的腐蝕浸入，從而自心裡滲出一絲想改變、想找個人一起生活，甚或結婚買屋生子的想法。
然而－
真正的生活總是在他方。
這是韓波(Arthur Rimbaud,1854-1891)的詩句，我在昆德拉(Kundera)的小說《生活在他方》(Life is Elsewhere)裡看到的。
想起前一陣子看過的一部覺得很不錯的國片《魯濱遜漂流記》，林正盛導演的，男主角Robinson是個賣房子的人，但他長期住在飯店裡，不想要婚姻，只想好好賺夠了錢離開台灣，買下網站上看到的一座島Crusoe Island，去那兒開創他的第二人生，「因為通常第一人生都不是自己心甘情願選擇的」。
林正盛導演在電影同名的劇本小說裡說這部電影反映的是「中年男人急於尋找出口卻苦無出口的心情，只好以憧憬第二人生作為出口」，反映的也是他自己的心情；在書裡第一大部分〈異鄉冷夜〉裡，則如自省及告解般得回顧自己的中年心情和婚姻生活，我想這的確是一個中年男人面對自己時，最深切且最真誠的自我告白。
對啊，真正的生活總是在他方！不想在一處扎根，因為我未來的生活也將在他方。我並沒有夢想的島嶼，也未必要離開什麼地方，但我希望我的心永不停止遨遊，一直去追尋那引人企盼的不可知的感受及境界，所以，我想就這樣吧，「流浪不一定要千山萬水，它其實是一種心情」。
更何況，你可以買一棟房子，但你買的永遠不會是一個家。
2003/10/17
—圖片取自米蘭．昆德拉的英文網站
http://www.kundera.de/english/。
另參考電影《魯賓遜漂流記》網站
http://www.movie.com.tw/event/swallow/robinson.htm
及同名電影小說《魯賓遜漂流記》（林正盛著，聯合文學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