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分秋悟
韶雲充滿陽剛嚴謹的臉上是一片愁雲慘霧，看著眼前對任何事情都產生好奇的人，愁，更上心頭。
鐵錚錚的事實，就是佾雲失去了記憶。
佾雲不只忘了自己是誰，連帶親如手足的雲門八采也忘了，也包括『他』。
原以為將佾雲帶回十分秋悟，或許可以想起些什麼，然而佾雲卻猶如第一次踏入世外仙境般地讚歎十分秋悟，還像個尋寶者到處遊晃。
如果說這裡不能刺激佾雲喚醒以往的記憶，那麼帶回雲門，看看其他兄弟們，說不定會恢復，但...
這麼做有用嗎？...韶雲遲疑了。
佾雲連『他』都忘了，忘得一乾二淨，也忘了與『他』的誓言。
如果佾雲失憶是新的開始，那麼...那麼就讓他忘了心碎的過往，重拾新的生活，或許...對佾雲來說會是件好事吧！韶雲因自己可怕的念頭而掌心不斷沁出汗來。
他承認自己心懷不詭，也想過佾雲的記憶如果永遠不會恢復，那麼佾雲就會忘了曾有的愛戀，從此只屬於他的，而佾雲亦能從痛苦中解脫。
只是，可能嗎…佾雲是這麼個死心眼的人，一旦認定對方，至死不會改變。而自己真能被失憶的佾雲接受嗎？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佾雲心如絞痛的等待『他』歸來，也明白佾雲至今仍無法接受『他』的死訊，就連在雲門裡露出寂寥的面孔，仍不示弱的隱忍住不安和恐懼，只是等待太痛苦。
而他，心不忍。
如果佾雲對『他』的事都忘了...就由自己讓佾雲幸福吧...
不！他做不到，他做不到…
如果感情像他所想的這麼簡單，他早就學會遺忘，而佾雲和『他』之間深刻的感情隨著失去記憶而輕易的被抹去，可終有一天，佾雲會想起一切，到那時候佾雲知道自己卑劣的做法，一定會看不起他，更不願與他稱兄道弟。
就算佾雲到到時不責怪他，他也不能原諒這樣的自己。
清脆的笑聲拉回韶雲的神智。
一抹皎白的影子輕快飛撲到韶雲面前，臉龐上，淨是張不染紅塵的天真笑靨。
「韶雲，我跟你說，我剛才在屋裡的牆上發現這隻紫笛耶！我可不可以用身上的劍換這隻笛子啊？」佾雲輕拉著韶雲的衣袖，小心翼翼又滿是期待的表情看著韶雲。
韶雲扯起一抹笑，心，卻無比疼痛。
「為什麼會想要換呢？」
「因為...」佾雲清秀的俊臉剎那間暈上紅彩，頷首喃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但當我第一眼見到這把紫笛時，心裡頭會有種安心的感覺，再加上我不喜歡身上這把劍，所以...」
「你不要說換，這十分秋悟裡的東西都是屬於你的，你若喜歡，就拿去吧！」
即使失去了記憶，仍忘不了『他』嗎？忘了屬於自己的配劍卻忘不了屬於『他』的貼身之物...。韶雲為這份認知感到無比心痛。
如果這時候『他』在佾雲身邊的話...
墓碑！
對了，或許可以帶佾雲去那個地方，說不定佾雲一見到墓塚，會想起一切。
隨即，韶雲又猶豫了。
佾雲在『他』死後就不曾去過『他』的塚墓，甚至在還未失去記憶之前仍不相信『他』死了，所以一直等待，等待『他』回到他身邊。
然而一個月過去，『他』終究沒回到他身邊，而雲門兄弟們更是不約而同，絕口不再佾雲面前提到『他』的名字，就是怕他會崩潰，會承受不住。
那將佾雲帶到墓前，好嗎？韶雲瞧著在前方笑的無比燦爛的佾雲，緊緊的握住雙拳。
幾日就好，就讓他獨自擁有佾雲幾日就好，讓這幾日成為他的回憶，就算佾雲恢復後忘了這一切，他也無所謂，幾日後，他會放手一搏，就算這樣會讓他再次嘗到蝕心之痛，也無所謂。
曲雲...你會原諒這樣的我吧...
*******
『你這麼做好嗎？』
羊腸小徑上，古木蔘天。
和煦之風吹的葉片沙沙作響，連隱藏的獸逕也跑出幾隻小動物來玩耍。空氣裡，不時傳來屬於森林的氣味，和淡淡的，雨水的清新。
盤踞在錯綜複雜的樹幹上，迎著風享受涼爽的藍衣男子，正閉目養神的調息，而一道困惑又似指責的語氣憑空傳來。
「你又偷偷跑來了。」細長濃厚的眼翦動也未動，藍衣男子對著四周空無一人輕輕地歎了一氣，語裡沒有驚訝，是肯定。
『呃...我只是覺得無聊，你也知道的，一個人待在那裡會讓人窒息。』憨憨的笑著，只因為自己看不過去而忍不住發出聲音，否則，絕計無人知道他躲在哪。
「早知道你是閒不住的。出來吧！一直躲在玉鐲裡，肯定將你悶壞了。」男子揮動左襬，露出暗朱色的玉鐲道。
『咦咦咦？』
隨著疑惑的聲音，玉鐲自內發出淡淡的紅色光暈，片刻後，藍衣男子眼前多出一位留有一頭灰色長髮的中年男子。
「呵...想不到好友再次重回人間，是這種模樣呵！」素還真搧了搧如簾般的眼翦，撫摸著下頦，嘖嘖稱奇笑道。
每次出任務時，一線生總是會用盡各種方式跟在他身邊，之前是躲在他的影子裡，這次則躲在玉鐲裡。
而一線生總以為能躲過自己的視線，所以對這樣的遊戲樂此不疲，而他，其實也是樂在其中呵！
一線生漲紅的臉瞪著素還真，只覺一張老臉快掛不住了。
「還不是因為你，就算要招喚我也不必選在這麼高的地方啊！」頤指氣使的口吻，是責怪眼前人的不體貼，但四肢卻趴伏在樹幹上，什麼氣勢都沒有了，只剩下掛著兩行眼淚的扭曲臉孔。
嗚啊！他可是有掛保證的，畏高症耶！
素還真抱著胸噙著笑意，不明說一線生在他省思之際跑出來嚇他，還惡人先告狀，但見到好友抖著身子死勁的抱住樹幹，手掌一揮，原在樹幹上的倆人已至樹蔭下。
「呼呼...嚇...嚇死我了...」一線生跪在草地上猛拍著胸口，虛驚一場的驚嚇，足夠讓他永生難忘。而低首看看自己的雙掌，還頻頻顫抖著。
「手掌給我吧！驚魂未定，怕是三魂七魄都飛的差不多了。」素還真握住一線生的掌心，按著穴道撫壓著。
「謝...謝啦！」嗚...這揉壓的力道真是好的沒話說，雖然是自己錯在先，但因此能讓素小子幫他按摩，算是他佔到便宜了。不過...「素小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耶！」
他可沒老到被這麼一嚇就什麼都忘了。
「哦！你是指什麼事？」素還真俊秀的臉龐上漾著笑意，含糊四兩撥千金道。
「你啊！雖然我是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但讓『他』留在他身邊好嗎？」一線生的眉端又皺成一團。
「『他』？唉呀！我居然把『他』忘在山洞裡了，難怪我總覺得哪裡怪，原來是『他』不在身邊，讓我耳根子清靜了不少哩！」雙掌一拍，恍然大悟。
雖將『他』幻化為其他模樣，但仍不肯安份待在他身邊，成天瞪著他還吱吱喳喳叫著，縱然他有千百個好計策實現『他』心中的願望，但這麼難纏又不合作的對象，還真是頭一糟哩！
「我懷疑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一線生揉揉額際嘆道。
「嗯？有這麼明顯嗎？」懷疑似的摸摸臉龐，但眼眸流竄的頑皮笑意，卻毫不隱藏。
「是說素小子啊！撇開『他』不說，你將他的記憶取走，這會不會...」一線生很是憂心道。
這兩個舉動都讓他非常的不安，雖說素小子的能力的確是實現非人的願望，但從未發生過這樣脫軌的情形，該不會...。一線生偷覰著素還真的一舉一動。
是因為...在『他』身上看到和自己幾近相同的遭遇嗎？
不不不，素小子即使在怎麼衝動，也不會忘記自己負有的重擔，而且事情也已過了幾百年，當年的憤怒至今都該消散無蹤了吧！那，就是出自於同情囉？一線生搓頦忖度。
眼看快到達當初的『契約』及『約定』，素小子不會在這節骨眼上出了差錯，想必這麼做定是出於同情和憐憫。只是...
「素小子，你確定你這麼做不會改變人間的定律吧！」一顆心因為怕聽到與自己想法有差異的答案而憂心忡忡，若是素小子一時心血來潮而犯了無法挽回的過錯，說什麼他都要阻止。
「一線生吾友，你想呢？」負手遙望著雲彩，煦風緩緩親吻髮絲，一股淡淡的淒楚笑靨一閃而逝，素還真牽起嘴角道：「人，該勇敢反抗命運？還是接受命運？若兩人之間的感情因記憶消失而不再，還有什麼是永恆的？」
「素小子...」瞧著素還真落寞的背影，彷彿重疊了那日的情形，一線生只覺胸口被狠狠的掐住，不能呼吸。
「若經得起考驗，才不罔我大費周章安排的這齣好戲呵！一線生好友，我還準備了貴賓席給你座呢！耶！你怎麼翻白眼還一副癡呆樣呀？」
「你這小子...」氣得牙癢癢，尤其看到素還真撇著嘴噙著笑時，他恨不得撲上去狠狠的咬他一口。
「呵...，哦對了，忘記糾正你以為無人知曉的事。」拍了下額頭道。
「什麼事？」一線生對於素還真露出狡黠的眼神，全身如寒風席過而發顫起來。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躲進這玉鐲裡，也以為我不知道這玉鐲的用法，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俊美無瑕的臉孔露著連阿波羅都要讚嘆的笑容，素還真不理會愣住的一線生，邁步向前方走去。
「什...什麼？」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啊！這玉鐲的用法只有他知道啊！
「因為你的夢魘很大聲，雖然我知道你想贏我想很久，但這樣東西的完成似乎讓你開心的連睡著也會大笑，所以，我就光明正大的聽見了。」語氣彷彿說著他也是萬般無奈聽見的。
「你你你...」忽然想起什麼的一線生，瞬間頭頂冒煙的怒喝：「既然你知道我躲在裡頭，你居然還將玉鐲放在...放在那裡！」
「哈...你這叫做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素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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