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文字intervenir 從inter (between) 跟 venir (come) 來 意思 ”介入”
我一直喜歡這種由inter開頭的字 可能是inter的法文發音吸引人 鼻音齒後音喉音一應俱全 與其它的字結合 音節加長 格外有韻味 如international (國際間的) interdependant (相互依存的) interlocuter (對話者) interposer (置入) 連 interdire (禁止) interrompre(中斷) 不管意思 我都喜歡
intervenir 是 come between 走入其中
觀看竊聽風暴這部德國電影時 腦海中浮現這個字 卻是起因於它的字意 片子敘述柏林圍牆倒塌前 東德國家情報局在人民不斷試圖脫逃至西德的情況下 展開嚴密的滲透及監控動作 上尉衛斯勒奉命監聽一名被視為具有反動危險的劇作家德瑞曼 劇作家與愛人西蘭的公寓住家早已被佈滿管線 情報局的暴力無孔不入
衛斯勒就在日夜輪班交替監聽的過程中 滲透到這一對藝術家的私生活中 慢慢地 他從big brother式的監控視角 轉移成一個隱形在遊戲場中的角色 遊戲 game 這個字 在英文中不也有獵物的意思嗎 衛斯勒對於這一對時機成熟即可入網的獵物 產生了莫名的同情 sympathy 從 sym (with/together) 與 pathy (passion/emotion) 來 這種”共感”把衛斯勒從上往下拉 他失去交付攻擊前那種權威式的冷眼 於是他在秘密小房間內劃了劇作家公寓的平面圖 一方面方便掌控 一方面卻能在那制式的工作反覆中 享受 成為角色的樂趣
衛斯勒聽著聲音 享受了獵物作愛的聲音 他們的爭吵 理念的反黜 然後 對於那美麗的女演員西蘭 他動了情 同情? 愛情? 都說不定 因為在那樣的世界裏 情也可能成為被控制的戲碼 就像西蘭對著心愛的劇作家嫣然一笑 送上溫熱的香吻時 她的身體卻同時出賣給一名高階將領
我不需要體制嗎? 他們決定我們演什麼 誰來演 誰來導?
為了自己的演藝前途 她的身體與心靈交雜著為求生存所受的羞辱與背叛愛人的殘愧 在離開赴約前 劇作家懇求她留下 他們的無奈全聽在衛斯勒的耳朵 他屏氣凝神聽著 在西蘭決定離開後 他也決定將長久以來扮演的隱形角色具體化
昏沉的小酒館裏 禿著頭有些狼狽的衛斯勒坐著喝下一杯雙份的伏特加 身後 戴著墨鏡的西蘭剛進門 點了白蘭地 坐下 酒的濃烈在衛斯勒的喉頭迂迴 看著西蘭 他知道再一次她要貢獻自己的身體給那個可以保障她演員生命的高官 猶豫一下 衛斯勒起身 終於要面對她 以一個不起眼的戲迷角色現身
他說 妳不認識我 但我認識妳 許多人都喜歡妳 真正的妳
她說 演員從來都不是”真正的你”
他說 但妳是...妳不需要為藝術出賣自己 妳就是藝術
這個”觀眾”的角色 衛斯勒加入愛慕與憐惜 同時逾越了他情報局上尉的本份 變成一個良知與自由的提醒者
你真是一個好人 她這樣說
那晚 西蘭回到了她愛人同志的身邊 把她所畏懼的體制先拋開 幾個晚上
衛斯勒的介入 最後救了劇作家 卻救不了因為意外喪生的西蘭和最後被處罰降級的自己 不過 對於自己的處境與事業 他或許沒那麼多精神去想如何拯救 在被下放到地窖拆信 他還是維持著一貫冷靜深沉的表情
介入 或許在come between之前 還帶著inter的原型into或enter的字意 是come into into帶有一種強行 如鑽破的金屬聲帶開一陣氣進入的感覺 勢必造成一種突兀與有待縫合的空隙 它不是馬上就可以與被侵入物主自在共生 衛斯勒介入後的角色越演越入戲 他改變了故事的某些結果 卻還是無法圓滿 那如果不介入呢? 當然 一切跟著體制走 該抓的人抓走 該得到承諾與保障的人留下 他可能立了功 升了官 但也還是缺憾 缺憾在於那對於更大的心靈自由的渴望
所以 選擇了intervenir後 他換得了心靈的自由嗎? 或許該說 在走出體制後 他穿上層層的角色 又層層脫下 他的”藝術”走了 那個在舞台上比舞台下更像自己的女伶走了 而他 有了一個不需扮演的時刻
幾年後 衛斯勒走進書局 拿起劇作家德瑞曼的新作 獻給好人的奏鳴曲
衛斯勒翻開內頁題字 這本小說 謹獻給 HGW XX/7 致上最誠摯的感激
HGW 衛斯勒當年行動的編號
店員問 書是要送給別人的嗎
他說 這是給我自己的
電影結束前 衛斯勒的臉終於埋下一筆儘管幽微的笑容
夏夜晴空在我們之上 一朵雲攫住了我的目光
如此潔白 至高無上
我再度仰望 卻已不知去向...
他曾躺在沙發上 沉浸在被東德政府視為異議份子的布萊希特的詩行中
一切如雲而逝 直至沉默
那份潔白 那份至高無上 也都過去
...that cloud had only bloomed for minutes
When I looked up
It vanished on the air
一切消失並記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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