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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1-14 06:00:00| 人氣779|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洛爾迦:世界百大作家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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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爾迦

File:Lorca (1914).jpg
1914

費德里科・加西亞・洛爾迦(Federico Garcia Lorca,1898-1936)20世紀最偉大的西班牙詩人、“二七一代”的代表人物。詩集主要有《詩集》(1921)、《深歌集》(1921)、《最初的歌集》(1922)、《歌集》(1921-1924)、《吉普賽人謠曲集》(1924-1927)、《詩人在紐約》(1929-1930)、《獻給伊格納喬•桑切斯•梅希亞斯的哀歌》(1935)、《塔馬里特波斯詩集》(1936)、《十四行詩》(1936)等多卷。
  背景
20世紀的西班牙文學產生過不少世界一流詩歌大師。撇開西班牙語拉丁美洲的詩人不談,單單是從西班牙名字:烏納穆諾、阿爾豐索、馬查多、希梅內斯、紀廉、阿爾維蒂、埃爾南德斯、洛爾迦……而洛爾迦是其中最有才華的詩人,可惜的是,他沒有活到40歲就去世了,如果他能活得再長久一點,他就能為我們留下更多的美好詩篇。
  詩人簡介
費德里科・加西亞・洛爾迦(Federico Garcia Lorca,1898-1936)是20世紀最偉大的西班牙詩人、“二七一代”的代表人物。這位“安達盧西亞之子”把他的詩同西班牙民間歌謠創造性地結合起來,創造出了一種全新的詩體:節奏優美哀婉,形式多樣,詞句形象,想像豐富,民間色彩濃郁,易於吟唱,同時又顯示出超凡的詩藝。近70年來,他的詩歌作品對世界詩壇產生了巨大影響,難怪美國著名詩人勃萊談到他的作品時說:“洛爾迦的詩歌佳作是人類智力的楷模。”
  主要作品
洛爾迦的詩集主要有《詩集》(1921)、《深歌集》(1921)、《最初的歌集》(1922)、《歌集》(1921-1924)、《吉普賽人謠曲集》(1924-1927)、《詩人在紐約》(1929-1930)、《獻給伊格納喬•桑切斯•梅希亞斯的哀歌》(1935)、《塔馬里特波斯詩集》(1936)、《十四行詩》(1936)等多卷。洛爾迦的詩歌作品生動描繪了安達盧西亞的城市、風景、吉普賽人、農民、憲警、聖徒以及古老的行為準則,其形式多樣,詞句形象,想像豐富,民間色彩濃郁,易於吟唱。他的作品主題廣泛,包括愛情和淫欲、死亡、母性、對下層人物的友愛,特別是殘酷、暴力以及習俗導致的悲劇等等,產生了世界性的影響。
  摘選 夢遊人謠
綠啊,我多麼愛你這綠色。
綠的風,綠的樹枝。
船在海上,
馬在山中。
影子纏在腰間,
她在陽臺上做夢。
綠的肌膚,綠的頭髮,
還有銀子般清涼的眼睛。
綠啊,我多麼愛你這綠色。
在吉普賽人的月亮下,
一切都望著她,
而她卻看不見它們。
綠啊,我多麼愛你這綠色,
霜花的繁星
和那打開黎明之路的
黑暗的魚一起到來。
無花果用砂紙似的樹枝
磨擦著風,
山,未馴服的貓,
聳起激怒的龍舌蘭。
可是誰將到來?從哪兒?
她徘徊在陽臺上,
綠的肌膚,綠的頭髮,
夢見苦澀的大海。
——朋友,我想
用我的馬換你的房子,
用我的馬鞍換你的鏡子,
把我的短刀換你的毛毯。
朋友,我從卡伯拉關口流血回來。
―要是我辦得到,年輕人,
這交易一準成功。
可是我已不再是我。
我的房子也不再是我的。
―朋友,我要善終在
我自己的鐵床上,
如果可能,
還得有細亞麻被單。
你沒有看見我
從胸口到喉嚨的傷口?
―你的白襯衫上
染了三百朵褐色玫瑰,
你的血還在腥臭地
沿著你腰帶滲出。
但我已不再是我,
我的房子也不再是我的。
―至少讓我爬上
這高高的陽臺;
讓我上來,讓我
爬上那綠色陽臺。
月亮的陽臺,
那兒水在迴響。
於是這兩個夥伴
走向那高高的陽臺。
留下一縷血跡。
留下一縷淚痕。
許多鐵皮小燈籠
在屋頂上閃爍。
千百個水晶的手鼓,
在傷害黎明。
綠啊,我多麼愛你這綠色,
綠的風,綠的樹枝。
兩個夥伴一起上去。
長風在品嘗
苦膽薄荷和玉香草的
奇特味道。
朋友,告訴我,她在哪兒?
你那苦澀姑娘在哪兒?
她多少次等候你!
她多少次等候你,
冰冷的臉,黑色的頭髮,
在這綠色陽臺上!
那吉普賽姑娘
在水池上搖曳。
綠的肌膚,綠的頭髮,
還有銀子般清涼的眼睛。
月光的冰柱
在水上扶住她。
夜親密得
象一個小廣場。
醉熏熏的憲警,
正在敲門。
綠啊,我多麼愛你這綠色。
綠的風,綠的樹枝。
船在海上,
馬在山中。
  洛爾迦生平
  第一階段
洛爾加出生在格拉納達十英里外的小村莊牛郎噴泉(FuenteVaqueros)。他父親擁有一百公頃地,合一千五百畝,按中國階級劃分必是大地主。在第一個妻子病故後第三年,他娶了個小學女教師。婚後九個月零九天,即1898年6月5日,洛爾加來到這個世上。
  就在洛爾加出生後兩個月,西班牙在和美國的戰爭中慘敗,不得不在和平協議書上簽字。戰敗導致由知識份子和作家推波助瀾的一場文化復興運動——“九八一代”的誕生。他們試圖尋找西班牙精神的真髓。馬查多是“九八一代”重要代表人物之一,後成為“二七一代”的精神導師。兩代相隔近三十年,那正是洛爾加從出生到成長的時間。
  洛爾加成年後,把童年美化成田園牧歌式的理想生活,要說不無道理:家庭富足和睦,父母重視教育,兄妹感情甚深。不過和弟弟相比,他從來不是好學生,尤其進大學後考試常不及格。很多年,這成了父母的心病。
  對洛爾加早年影響最大的是三位老師。頭一位是鋼琴老師梅薩山(AntonioSegumMesa),他是個謹小慎微的老先生,除了去洛爾加家上課,極少出門。他終身侍奉音樂,作過曲寫過歌劇,都不成功,歌劇首演時就被轟下了台。他常對洛爾加說:“我沒夠到雲彩,但並不意味雲彩不存在。”他們坐在鋼琴前,由梅薩山分析大師和自己的作品。是他讓洛爾加領悟到,藝術並非愛好,而是死亡的召喚。
  有一天,當洛爾加在藝術中心彈貝多芬奏鳴曲時,一位年輕的法學教授路過,為其才華吸引,他上前自我介紹。洛爾加很快成了他家的座上客。這是第二位老師雷沃斯(FemandodelosRios),後來成了西班牙第二共和國的司法部長和教育部長。他喜愛吉普賽音樂和鬥牛,精通好幾門外語。他創建左翼政黨,支持工運,與地方腐敗的政治勢力對著幹。是他喚醒了洛爾加的社會公正意識。
  十七歲那年上藝術史課時,洛爾加被後來成了他第三位老師的伯若達(MartinDominguezBerrueta)迷住了。他是個倔強的小個子,誰若挑戰他的想法,他會發脾氣。他主張全面參與學生生活,甚至包括愛情私事。他意識到格拉納達的局限,決定每年兩次帶六個出色的學生去西班牙各地遠遊,讓他們“瞭解和熱愛西班牙”。
  在兩年內,洛爾加先後參加了四次文化之旅,不僅大長見識,還通過老師結識了一些重要人物,包括馬查多。基於旅行見聞,他完成了隨筆集《印象與風景》。他把此書獻給鋼琴老師梅薩山。他把新書送到伯若達家,老師打開書掃了一眼,勃然大怒,令他馬上離開,兩周後把書退還給他。洛爾加不服氣。在他看來,伯若達是藝術評論家,而非藝術家,而他要追隨的是鋼琴老師那樣真正的創造者。兩年後伯若達病故。洛爾加很難過,他公開表示歉疚之意,並私下對老師的兒子說:“我永遠不會原諒我自己。”
  第一次旅行中,他們有幸結識了馬查多。他為伯若達一行朗誦了自己和別人的詩作,洛爾加彈了一段鋼琴曲。那次見面讓洛爾加激動不已。馬查多對他說,詩歌是一種憂鬱的媒體,而詩人的使命是孤獨的。洛爾加從朋友那兒借來馬查多的詩集,他用紫色鉛筆在扉頁上寫了首詩,大意是,詩歌是不可能造就的可能,和音樂一樣,它是看不見欲望的可見的記錄,是靈魂的神秘造就的肉體,是一個藝術家所愛過的一切的悲哀遺物。
  1918年6月5日,洛爾加二十歲。生日後第三天,得知童年夥伴的死訊,他一夏天都被死亡的念頭困擾。緊接著,西班牙流感奪去了全世界兩千萬人的性命。1919年初全國陷於混亂,到處在罷工遊行。在格拉納達,工人與雇主發生衝突,洛爾加和朋友們加入維護工人權利的運動。雷沃斯老師收到匿名恐嚇信。2月11日,離洛爾加家不遠,憲警向大學生遊行隊伍開火,打死一個醫學院學生和兩個平民,當局宣佈軍管。雖有心支援工人運動,洛爾加卻被血腥的暴力嚇壞了,他蜷縮在父母家,甚至不敢從陽臺往街上看一眼。一個好朋友每天來到他家窗下,高聲通報局勢的進展。
  1919年春,在馬查多的勸告和朋友的慫恿下,他離開家鄉,搬到首都馬德里。在雷沃斯的推薦下,他被號稱“西班牙牛津劍橋”的寄宿學院(Residencia)接納。這裡設備齊全,有人打掃衛生,提供膳食。洛爾加很快成了這裡沙龍的中心人物,他朗誦詩作,即興彈奏鋼琴曲。一個崇拜者回憶:他手指帶電,似乎音樂從他體內流出來,那是其權力的源泉,魔術的秘密。
在寄宿學院有個叫伯奈爾(LuisBunuel)的小夥子,喜歡體育、惡作劇、女人和爵士樂。他特別服洛爾加,總跟他泡在一起,聽他朗誦詩。“他讓我知道另一個世界,”他回憶道。他們一起狂飲,在馬德里尋歡作樂。伯奈爾後來成了西班牙最著名的電影導演。
  第二階段
1921年夏,洛爾加厭倦了呆板的學校生活,常和朋友們到阿拉漢伯拉宮圍牆內的一家小酒館聚會。老闆的兒子是吉他手,為大家演奏深歌(deepsong),一種古老的安達盧西亞吉普賽民歌,十九世紀被弗拉明科取代。在重重古塔的包圍中,他們傾聽深歌的哭泣。參加聚會的有個禿頂小個子,他就是法亞,著名的西班牙作曲家。洛爾加一夥嚷嚷著要搞個音樂咖啡館,而法亞提議舉辦深歌藝術節。
兩年前他倆曾見過面,直到深歌之夜才成為朋友。表面上,兩個人相去甚遠。中年的法亞膽小古怪:他連刷牙都害怕;睡在儲藏室般小屋的窄床上,頭上懸著十字架;每天早上工作前他都要做彌撒。他是個工作狂,認為自己的天才是上帝的禮物。在法亞看來,深歌才是正宗的。為尋找源頭,他帶洛爾加去吉普賽人的洞穴。
  1921年除夕夜,洛爾加雇來一個街頭樂隊,踮著腳尖來到法亞的窗戶下,在洛爾加的指揮下,突然演奏小夜曲。法亞笑得幾乎開不了門。深夜,法亞請小樂隊分四次演奏他們的樂曲,由他鋼琴伴奏。
他和法亞忙於籌備深歌藝術節,為尋找比賽歌手而走遍大街小巷。與此同時他開始寫作。1921年11月初,他在十天內寫了二十三首,月底前又成八首。這組詩命名為《深歌集》。
  1922年6月7日,即二十四歲生日兩天后,洛爾加在格拉納達一家旅館朗誦了《深歌集》。一周後,深歌藝術節在阿拉漢伯拉宮拉開序幕,吸引了近四千穿傳統服裝的觀眾。參加比賽的歌手一一登場,響板迭起,吉他悸動,從吉普賽人中傳出陣陣哭聲,他們跟著沉吟起舞,如醉如癡。次日晚大雨,人們把椅子頂在頭上,比賽照常進行。洛爾加對一個本地記者說:“告訴你,親愛的朋友,這深歌比賽是獨一無二的。它是和月亮和雨比賽,正像太陽與陰影之于鬥牛一樣。”
  1923年春,洛爾加勉強通過大學畢業考試,一周後和弟弟去馬德里。在寄宿學院,一個叫薩爾瓦多?達裡(SalvadorDali)的青年畫家進入他視野。他們隨即形影不離:散步、逛博物館、泡酒吧、聽爵士樂。有一回,達裡把一張二流作品賣給一對南非夫婦。興奮之餘,他們叫了兩輛計程車回學院,自己坐頭一輛,讓另一輛空車跟著。此舉被馬德里富家子弟效法,流行一時。由於野心的互相投射,以及被對方才能的強烈吸引,他們的關係很快從友誼發展成愛情。
  1925年復活節假期,洛爾加應邀到達裡家做客,他們住在地中海邊一個風景秀麗的小鎮裡。達裡的妹妹阿娜(AnaMafia),按洛爾加的說法,是“那些美麗得讓你發瘋的姑娘之一”。他們仨沿海濱散步。達裡察看光線、雲和大海,洛爾加背誦自己的新作。一天下午,他們圍坐在餐桌旁,洛爾加讀了他新寫的劇本,阿娜感動得哭了。達裡的父親聲稱,他是本世紀最偉大的詩人。
  洛爾加回到格拉納達,他近乎絕望地懷念那段美好時光。達裡在巴賽隆納附近服兵役。他們書信頻繁,字裡行間情誼綿綿。洛爾加寫了首詩《薩爾瓦多?達裡頌歌》,達裡在信中稱他為“我們時代唯一的天才”。洛爾加深知同性戀的危險,特別是在一個天主教國度。他得學會偽裝,避免來自社會習俗的懲罰。
1927年5月,洛爾加來到巴賽隆納,參加他的新戲彩排。服兵役的達裡一有空就溜回來,和他在—起。他們在街頭漫步,迷失在關於藝術、美學的熱烈討論中。達裡為他的新戲做舞臺設計。6月”日,達裡和他 示來參加首演。演出獲得巨大成功。
  在西班牙文學史上,1927年無疑是重要的一年。為紀念西班牙詩人貢古拉(LuisdeGongom)逝世三百周年,洛爾加和朋友們舉辦一系列活動,馬查多、法亞、畢卡索和達裡等人都熱烈響應。在馬德里,年輕人焚燒了貢古拉當年的敵人的書;由於西班牙文學院對貢古拉的冷落,他們半夜在文學院圍牆上撒尿。
高潮是在塞維利亞(Seville)舉辦三天的紀念活動,洛爾加和其他幾個年輕詩人在邀請之列。他們一行六人登上火車,一路喧鬧,深夜到塞維利亞。迎接他們的是退休的鬥牛士梅亞斯(1gnacioSanchezMeiias),他是個文學鑒賞的行家,幾乎能背誦貢古拉所有詩篇。他是那種極有魅力的男人,身材矯健,臉上是鬥牛留下的傷疤。他把客人帶到自己在郊外的農場,給他們披上阿拉伯長袍,打開香檳酒。梅亞斯和一個吉普賽朋友唱深歌,洛爾加和朋友們朗誦詩。
三天正式的紀念活動,包括演講朗誦和本地報紙的採訪留影。此外是流水宴席,在塞維利亞朋友的陪伴下,他們每天都喝到天明。貢古拉三百年祭,促成西班牙詩歌“二七一代”的誕生。塞維利亞之行後,洛爾加畫了一張詩歌天體圖。據說,他把自己畫成被衛星環繞的最大行星。
  第三階段
從1928年春到夏初,洛爾加忙於整理他的《吉普賽謠曲集》。7月此書問世,獲意想不到的成功,人們甚至能背誦吟詠。後獲諾貝爾獎的阿列桑德雷(VicenteAleixandre)在賀信中寫道:“我相信你那純粹的無法模仿的詩歌。我相信你是卓越的。”其中《夢遊人謠》,是洛爾加的代表作之一。
  1928年春,洛爾加有了新的男朋友,叫阿拉俊(EmilioAladren),是馬德里美術學校雕塑專業的學生。洛爾加帶他出入公開場合,下飯館泡酒吧,為他付帳。阿拉俊口無遮攔,把他和洛爾加的隱私洩露出去,鬧得滿城風言風語。
  達裡顯然聽說了傳聞,和洛爾加的關係明顯疏遠了。1928年9月初,他寫了一封七頁長的信給洛爾加,嚴厲批評他剛出版的《吉普賽謠曲集》:“你自以為某些意象挺誘人,或者覺得其中非理性的劑量增多了,但我可以告訴你,你比那類安分守法者的圖解式陳詞濫調強不了多少。”達裡認為洛爾加應該從現實中逃跑。信中的主要觀點,出現在不久發表的文章《現實與超現實》中。在這篇文章中,他進一步強調:“超現實主義是逃避的另一層意思。”
  當年的夥伴伯奈爾這時和達裡結成新同盟。他專程去看望達裡,他們開始合作一部超現實主義電影。在達裡面前,伯奈爾大罵洛爾加。他們用一周的時間完成電影腳本初稿。他們創作的一條原則是,任何意象都不應得到理性的解釋。伯奈爾給朋友寫信說:“達裡和我從來沒這麼近過。”
  阿拉俊原來是個雙性戀,他突然有了女朋友,和洛爾加分道揚鑣。在寂寞中,洛爾加開始尋找新朋友。他結識了智利外交官林奇(Car]osMorlaLynch)夫婦,很快成了他們家座上客。“他常來常往,留下吃午飯晚飯——或都在內——打盹,坐在鋼琴前,打開琴蓋,唱歌,合上,為我們讀詩,去了又來。”自幼寫日記的林奇寫道。
  洛爾加精神瀕臨崩潰,幾乎到了自殺的地步。他需要生活上的改變。那年年初,有人為他安排去美國和古巴做演講,這計畫到4月初終於定下來。他將和他的老師雷沃斯同行。三十一歲生日那天,他收到護照。他們乘火車到巴黎,轉道英國,再從那兒乘船去美國。“向前進!”他寫道,“我也許微不足道,我相信我註定為人所愛。”
  1929年6月26日,風和日麗。“S?S?奧林匹克”客輪繞過曼哈頓頂端,逆流而上,穿過華爾街灰色樓群,停泊在碼頭上。洛爾加吃驚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他寫信告訴父母,巴黎和倫敦給人印象深刻,而紐約“一下把我打倒了”。他還寫道:“整個格拉納達,也就能塞滿這裡兩三座高樓。”抵達兩天后,他半夜來到時代廣場,為燈火輝煌的奇景而驚歎:紐約的一切是人造的,達裡的機械時代的美學成為現實。
  他對美國人的總體印象是:友好開放,像孩子。“他們難以置信的幼稚,非常樂於助人。”而美國政治系統讓他失望。他告訴父母說:民主意味著“只有非常富的人才能雇女傭”。他生宋頭一回自己縫扣子。
  在雷沃斯催促下,他很快就在哥倫比亞大學註冊,並在學生宿舍住下來。他給父母的信中假裝喜歡上學,實際上他在美國幾乎一點兒英文都沒學會,除了能怪聲怪調地說“冰激淩”和“時代廣場”,再就是去飯館點火腿雞蛋。他後來告訴別人,在紐約期間他吃的幾乎全都是火腿雞蛋。他在英語課上瞎混,模仿老師的手勢和口音。他最喜歡說的英文是“我什麼都不懂”。他擔心,英文作為新的語言,會搶佔自己母語的地盤。某些西班牙名流的來訪給他當家做主的自信。他接待了梅亞斯,那個在塞維利亞認識的鬥牛士。他把梅亞斯介紹給他在紐約的聽眾。
  二十年代的哈萊姆是美國黑人的巴黎。洛爾加迷上了哈萊姆與爵士樂,經常泡在那兒的爵士酒吧裡。他時不時抬起頭嘟囔:“這節奏!這節奏!真棒!”他認為,爵士樂和深歌十分相近,都植根於非洲。只有通過音樂才能真正瞭解黑人文化;像吉普賽人一樣,黑人用音樂舞蹈來承受苦難,“美國除黑人藝術外一無所有,只有機械化和自動化,”他說。
到美國六周後,他開始寫頭一首詩《哈萊姆之王》。他後來寫道:紐約之行“豐富並改變了詩人的作品,自從他獨自面對一個新世界”。夜深入靜,他常常漫步到布魯克林大橋上,眺望曼哈頓夜景,然後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返回哥倫比亞的住所,記下自己的印象。
  他跟同宿舍的美國鄰居格格不入。他告訴父母說:“這是地道的野蠻人,也許因為沒有階級的緣故。”他把自己關起來,要麼寫作,要麼無所事事,整天躺在床上,拒絕訪客,也不起來接電話。
  1929年10月29日是歷史上著名的“黑色星期二”,即紐約股市大崩盤。在此期間,洛爾加和雷沃斯一起去華爾街股票市場,目睹了那場災難。洛爾加在那兒轉悠了七個小時。事後他寫信告訴父母:“我簡直不能離開。往哪兒看去,都是男人動物般尖叫爭吵,還有女人的抽泣。一群猶太人在樓梯和角落裡哭喊。”回家路上,他目睹了一個在曼哈頓中城旅館的跳樓自殺者的屍體。他寫道:“這景象給了我美國文明的一個新版本,我發現這一切十分合乎邏輯。我不是說我喜歡它。而是我冷血看待這一切,我很高興我是目擊者。”
  他對自己在紐約寫的詩充滿信心,他認為是他最出色的作品。他常為朋友們朗誦新作。“他的聲音高至叫喊,然後降為低語,像大海用潮汐帶走你,”一個朋友如是說。這些詩作後結集為《詩人在紐約》,直到1940年才問世。
在紐約住了九個月後,洛爾加於1930年3月7日乘船抵達哈瓦那,一群古巴作家和記者在碼頭迎接他。回到自己的母語世界,他如魚得水。在第一封家書中他描述古巴是“撫愛而流暢的,特別感官的”。和紐約相比,哈瓦那簡直是天堂。鋪鵝卵石的街頭,雪茄和咖啡的香味混在一起,讓人感到親切。他的朗誦和演講獲得成功。幾乎每夜都和朋友們一起泡酒吧、朗誦、彈鋼琴,直到天明。
  第四階段
三個月後洛爾加返回祖國。在格拉納達街頭,他碰見一個自大學時代就認識的牧師。牧師為他外表的變化大吃一驚,問紐約是否也改變了他的個性。“沒有,”洛爾加快活地回答,“我還是我。紐約的瀝青和石油改變不了我。”
  與家人團聚,讓他真正放鬆下來。他夜裡讀書寫作,白天穿睡袍在屋裡晃蕩。他常把白髮蒼蒼的母親舉起來,“天哪,你在殺死我廠母親大聲驚呼。當母親睡午覺時,他坐在旁邊為她扇扇子,驅趕蒼蠅。
  他一直在寫新劇本《觀眾》。初稿完成後不久,他回到馬德里,一家報紙的記者好奇地向他打聽。“那是個六幕劇謀殺案。”他答道。
“此戲的意圖何在?我指的不是謀殺,而是作品本身。”記者追問。
“我不知道是否真能製作。這齣戲的主角是一群馬。”
“了不起,費特列戈。”記者喃喃說。
  1930年底,西班牙政局再次動盪。雷沃斯和他的同志們一度入獄,他們在獄中發表宣言,呼籲在西班牙建立共和制。不久,國王宣佈舉行全國選舉。一天夜裡,在去咖啡館的半路,洛爾加被捲進支持共和的遊行隊伍中。憲警突然出現並開槍,示威者逃散,洛爾加摔倒在地。當出現在咖啡館朋友們面前時,他上氣不接下氣,滿臉大汗,渾身是土,嘬著受傷的手指,聲音顫抖地講述他的遭遇。
  1931年4月14日,國王最終離開西班牙,共和運動領導人包括雷沃斯被釋放。西班牙第二共和國的新時期開始了。雷沃斯被任命為司法部長。新政府立即將政教分離,實行一系列社會政治改革。
  在新政的影響下,牛郎噴泉鎮政府決定,以他們最值得驕傲的兒子的名字,取代原來的教堂街。1931年9月初,洛爾加在為他舉行的命名儀式上演講。他強調說,沒有書籍與文化,西班牙人民就不可能享有基本權利和自由。“如果我流落街頭,我不會要一整塊麵包,我要的是半塊麵包和一本書。”他注視著灑滿陽光的廣場和鄉親們熟悉的面孔,後面是三十三年前他出生的白房子。
  洛爾加全力支持新政府。一天夜裡,他沖進智利外交官林奇的公寓,情緒激動。他要建立一個全國性的劇團,叫“巴拉卡”(1dBarraca),指的是那種鄉村集市演木偶戲之類的臨時木棚。新政府重新調整後,雷沃斯成為教育部長,促進了“巴拉卡”計畫的實現,特別是財政上的支持。洛爾加談到“巴拉卡”總體規劃時說:“我們要把戲劇搬出圖書館,離開那些學者,讓它們在鄉村廣場的陽光和新鮮空氣中復活。”
  作為劇團的藝術總監,洛爾加招兵買馬,親自負責選目排演。他和演員們一起身穿藍色工作服,唱著歌穿過大街小巷。在兩年多的時間,“巴拉卡”幾乎走遍西班牙,吸引了無數的平民百姓。他說:“對我來說,‘巴爾卡’是我全部工作,它吸引我,甚至比我的文學作品更讓我激動。”在“巴爾卡”活躍的那幾年,他很少寫詩。這似乎並不重要,戲劇在某種程度上比詩歌更讓他滿足。“巴爾卡”無疑振興了三十年代西班牙的戲劇舞臺,實現了他畢生的夢想。
  1933年初,劇團來了個名叫拉潘(RafaelRodriguezRapun)的小夥子。他相貌英俊,身材健壯,具有一種古典的美。這個馬德里大學學工程的學生,轉而熱愛文學,偶爾也寫寫詩。他成了洛爾加的男朋友兼私人秘書。四年後,在洛爾加逝世周年那一天,拉潘為保衛共和國戰死在沙場。
  那年夏天,遠在六千英里之外,一個阿根廷女演員在布宜諾賽勒斯上演洛爾加的戲《血腥婚禮》,她和她丈夫邀請洛爾加到阿根廷訪問。9月28日,洛爾加從馬德里出發到巴賽隆納乘船,兩周後抵達阿根廷。他為重返美洲而激動。與上次不同,他寫信對父母說,他來到的是“我們的美洲,西班牙語的美洲”。
  阿根廷之行獲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他的戲不斷加演,好評如潮。他告訴父母:“我在這個巨大的城市像鬥牛士一樣出名。”他被記者包圍被觀眾簇擁,常在大街上被認出來。
  洛爾迦和博爾赫斯只見了一面。見面時,他明顯感到博爾赫斯不喜歡他,於是故意模仿博爾赫斯,莊重地談到美國的“悲劇”體現在一個人物身上。“是誰?”博爾赫斯問。“米老鼠。”他回答。博爾赫斯憤然離去。以後他一直認為洛爾加是個“次要詩人”,一個“對熱情無能”的作家。
  而他和聶魯達則一見如故。聶魯達當時是智利派駐布宜諾賽勒斯的領事。聶魯達喜歡洛爾加的豐富以及他對生活的健壯胃口。他們倆背景相似——都來自鄉下,對勞動者有深厚的感情。他對聶魯達的詩歌十分敬重,常打聽他最近在寫什麼。當聶魯達開始朗誦時,洛爾加會堵住耳朵,搖頭叫喊:“停!停下來!夠了,別再多念了——你會影響我!”
  除演講費外,票房收入源源不斷。洛爾加一生中第一次有錢,他開始寄錢回家,給母親買狐狸皮大衣。母親來信說:“沒有別的穿戴皮毛的女人像我那樣驕傲和滿足,這是你用勞動成果買來的紀念品。”
  離開布宜諾賽勒斯前夜,他去看望聶魯達。他對在場的朋友說:“我在喧囂的紐約待了幾個月後,離開時我似乎挺高興……現在雖說我急於見到親人,我好像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這奇異的城市。”他哭了起來。聶魯達打破沉默,轉移話題。第二天,他登上開往西班牙的越洋輪船。一周前,他對記者說:“對我自己來說,我仍覺得像個孩子。童年的感情依然伴隨著我。”
  1934年4月14日,是西班牙第二共和國成立三周年。新的聯合政府廢除了不少共和派的法案,恢復宗教教育。很多西班牙人開始擔心,這兒的天主教會會扮演希特勒興起中的角色。
  那年夏天,聶魯達作為外交官被派往西班牙,先住巴賽隆納,又搬到馬德里。他家幾乎夜夜笙歌,客人們橫七豎八地過夜。洛爾加和聶魯達常在一起朗誦演講。他倆互相讚美,不吝辭句;尤其是洛爾加,有時簡直是揮霍。這似乎是一個天才的特權——對他人才華無節制的激賞。在一次正式場合,他介紹說,聶魯達是當今最偉大的拉丁美洲詩人之一,是“離死亡比哲學近,離痛苦比智力近,離鮮血比墨水近”的作家。聶魯達“缺少兩樣眾多偽詩人賴以為生的因素:恨與嘲諷。”聶魯達認為洛爾加是“我們語言此刻的引導性精神”。
  洛爾加打算8月11日和劇團一起去北海岸的小鎮桑坦德(Santander)演出一周。就在當天下午,他的好朋友梅亞斯在鬥牛場上受重傷,先進本地醫院,再轉到馬德里搶救。得知梅亞斯受傷的消息,洛爾加立即取消原計劃,留在馬德里。由於傷勢嚴重,醫院不許任何外人看望,洛爾加用電話把病情及時告訴朋友們。8月13日上午,梅亞斯死了。
  他到桑坦德後,獨自關上門哀悼梅亞斯。自從在塞維利亞相識,他們成為好朋友。梅亞斯老了,發福了,但他寧願死在鬥牛場,也不願意死在自己床上。聽說梅亞斯重返鬥牛場,洛爾加對朋友說:“他對我宣佈了他自己的死亡。”在桑坦德,他和一個法國作家散步時說:“伊涅修之死也是我自己的死,一次死亡的學徒。我為我安寧驚奇,也許是因為憑直覺我預感到這一切發生?”
  1934年10月底,洛爾加開始寫他一生最長的一首詩《伊涅修?桑切斯?梅亞斯的挽歌》。他起稿於格拉納達和馬德里兩地之間,最後在聶魯達的公寓完成。這首長詩是洛爾加的巔峰之作。
  1934年10月西班牙北海岸礦工起義,隨後遭到佛朗哥將軍的殘酷鎮壓。1935年5月初,內閣改組,包括五個極右組織的成員,並將在摩洛哥任職的佛朗哥調回,正式任命為總司令。不久,保守政府切斷了財政支持,“巴拉卡”陷入危機。
洛爾加在朗誦排戲的同時,捲入各種政治活動。他譴責德國和義大利的法西斯暴政,聲援兩國作家和藝術家,並在反對埃塞俄比亞戰爭的公開信上簽名,為人獄的年輕詩人赫爾南德茲呼籲。
  在巴賽隆納上演新戲期間,達裡的妹妹阿娜到劇院來看望他,她比以前更美了。他們去咖啡館小坐,一直在談達裡。洛爾加終於和達裡見面,這是七年來第一次。那年秋天他倆常來常往。他抓住每一次機會證明他對老朋友的感情。有一次在巴賽隆納書店朗誦,他專門念了那首《薩爾瓦多?達裡頌歌》。他們計畫一起合作寫書配畫,但並未實現。幾個月後,兩人友誼重又落到低谷。
  第五階段
1936年元旦,洛爾加收到從牛郎噴泉寄來的有鎮長和近五十名村民簽名的賀年卡,上面寫道:“作為真正的人民詩人,你,比他人更好地懂得怎樣把所有痛苦,把人們承受的巨大悲劇及生活中的不義注入你那深刻之美的戲劇中。”
  6月5日,洛爾加過三十八歲生日。他從來不想長大,時不時深情地回首童年。一年前,他曾對記者說:“還是我昨天同樣的笑,我童年的笑,鄉下的笑,粗野的笑,我永遠,永遠保衛它,直到我死的那天。”他還開玩笑說,他怕出版紐約的詩集,那樣會讓他老去。
  西班牙政局進一步惡化,瀕臨內戰邊緣。在馬德里,左右派之間互相暗殺綁架,血染街頭。除了1919年格拉納達的衝突,洛爾加從未經歷過像馬德里7月初那樣血腥的暴力。他變得越來越神經脆弱。他總是讓出租司機減速,叫喊道:“我們要出事了!”過馬路他要架著朋友的胳膊,隨時準備跳回便道上。
  7月13日,得知一個右翼領袖被暗殺的消息,洛爾加決定馬上離開馬德里。他和一個朋友幾乎整天都在喝白蘭地。他激動地吐著香煙說:“這裡將屍橫遍野。”停頓了一下,“不管怎樣,我要回格拉納達。”晚九點,他按響他的小學老師家的門鈴。在老師的詢問下,他回答道:“只是來借兩百比索。我要乘十點半的火車回格拉納達。一場雷雨就要來了,我要回家。我會在那兒躲過閃電的。”
回家第二天,本地報紙就刊登了他的消息。西班牙內戰開始了。7月20日,支持右翼的格拉納達要塞的軍人起義,佔領了機場和市政廳,逮捕了省長和新選的市長,那是洛爾加的妹夫。三天后,他們完全控制了局勢。到處在抓人,每天都有人被處決。
  長槍黨分隊接連不斷到洛爾加家搜查,第三次他們把洛爾加推下樓梯,又打又罵。他們離去後,洛爾加給一個寫詩的年輕朋友若薩勒斯(LuisRosMes)打電話,他三個兄弟都是長槍党鐵杆。若薩勒斯馬上趕來。他提出三個方案:其一,逃到共和派控制的地區;其二,到一向保守的法亞家避風;其三,搬到他們家小住,待局勢穩定下來再說。第三個方案似乎最安全。當天夜裡,父親吩咐他的司機把洛爾加送到位於格拉納達市中心的若薩勒斯家。
  8月15日,長槍黨再次沖進洛爾加家,威脅說若不說出去處,就要帶走洛爾加的父親。走投無路,他妹妹說出實情。
  次日晨傳來洛爾加妹夫被處決的消息。下午一點,一輛汽車停在若薩勒斯家門口,下來三個軍官,領頭的是原右翼組織的國會議員阿龍索(RuizAlonso)。他早就恨死了洛爾加。若薩勒斯的母親邊阻攔邊打電話,終於找到一個兒子。那兒子趕來,問洛爾加犯了什麼罪。“他用筆比那些用手槍的人帶來的危害還大。”阿龍索答道。洛爾加被帶走,先關在市中心的政府大樓,18日淩晨被轉到西北方山腳下的小村莊,和一個中學老師及兩個鬥牛士一起關在舊宮殿裡。看守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他告訴他們要被處決,讓他們做臨終禱告。“我什麼也沒幹!”洛爾加哭了,他試著禱告。“我媽媽全都教過我,你知道,現在我忘光了。”
  四個犯人被押上卡車,來到山腳下的一塊空地上,周圍是橄欖樹林。在破曉以前,一陣槍聲,洛爾加和三個同伴倒在橄欖樹林邊。
http://baike.baidu.com/view/286834.htm

洛爾迦,詩人之死 Lorca, muerte de un poeta

導演: 巴爾登•胡安•安東尼奧
主演: Nickolas Grace / Fernando Chinarro / Antonio Iranzo

加西亞•洛爾伽的失蹤 The Disappearance of Garcia Lorca (1996)


導演: Marcos Zurinaga
編劇: Ian Gibson (II) / Juan Antonio Ramos / Marcos Zurinaga
主演: 安迪•加西亞 / 埃塞•莫拉雷斯 / Naím Thomas

費德里柯•加西亞•洛爾迦詩歌三十八首 出自《洛爾迦的詩》戴望舒、陳實譯,花城出版社出版。

1 . 老蜥蜴 陳實譯 

在乾裂的小路上 
我看見那馴善的老蜥蜴 
(微型鱷魚) 
在沉思。 
穿著魔鬼教士 
那種綠色長袍, 
硬領子 
和凝望態度 
有老教授憂心忡忡的神氣。 
潦倒藝術家那樣的 
一雙眼睛 
向昏暗的下午 
那麼失神的張望! 
朋友,這是你 
黃昏的散步? 
用手杖吧,蜥蜴先生, 
你老啦, 
村裡的小孩 
可能嚇你一跳。 
這八月黃昏 
猶猶豫豫的幽靈 
已經破壞了地平線, 
近視的哲學家呀,你還要 
在這小路找什麼? 
向垂死的天 
討藍色的施捨? 
向星星討一枚銅錢? 
或者,也許 
研究拉馬丁的著作, 
想欣賞 
鳴禽的 
顫音花腔? 
(看著日落, 
蛙族的龍呀, 
你的眼睛閃出 
人的光彩。 
沒有槳的思維小船 
在你熄了火的 
瞳子裡,滑過 
幽暗的水面。) 
也許你是來找 
青翠如同五月的 
麥穗, 
像清泉的 
長頭髮, 
薄待你,然後 
不顧而去的那位 
美麗的蜥蜴女士? 
啊,清爽的高莎草叢裡 
斷裂的田園詩! 
可是,活下去!管它! 
你我同病相憐。 
“我與蛇戰” 
這金句,在基督教 
大主教的雙層下巴里 
凱旋。 
太陽已經溶入 
山的杯子, 
羊群 
擠著上路。 
該走了, 
離開乾燥的小路吧, 
停止 
沉思吧。 
不久之後,當蛆蟲悠然 
吃你的軀體, 
你有許多時間 
看星。 
回到蟋蟀村莊下麵 
你自己的家去吧! 
晚安,我的朋友 
蜥蜴先生! 
周圍一片空蕩 
山色暗淡, 
四野無人; 
只有一隻布穀鳥 
在白楊樹的陰影裡 
偶爾叫一聲。 

2 . 中斷的音樂會 陳實譯 

半邊月亮的休止符, 
冰冷而困倦, 
破壞了幽深的 
黑夜的和絃。 
高莎草遮蔽著的 
水溝在低聲抗辯, 
黑暗裡的報時青蛙 
早已默默無言。 
鄉村老酒鋪裡的 
愁慘音樂已經停止, 
最老的星為手風琴 
裝上了弱音器。 
風在陰暗的山洞裡 
靜靜坐下, 
一顆孤單的白楊—— 
純潔平原上的哲學家—— 
伸出一百歲的手 
想給月亮狠摑一巴掌。 

3 . 願望 陳實譯 

只要你熾熱的心, 
別的都不要了。 
我的天堂是一片 
原野,沒有夜鶯 
也沒有弦琴,可是 
有一條安靜的河 
和一個小噴泉。 
沒有淒厲的風 
刮過樹叢, 
沒有想變做 
葉子的星 
一大束光 
在零碎視線的 
原野上, 
或許是 
另一束光的螢火。 
一次安詳的憩息裡, 
我們的親吻, 
響亮的點點回聲, 
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響起。 
只要你熾熱的心, 
別的都不要了。 

4 . 吉他琴 戴望舒譯 

吉他琴的嗚咽 
開始了。 
黎明的酒杯 
破了。 
吉他琴的嗚咽 
開始了。 
要止住它 
沒有用, 
要止住它 
不可能。 
它單調的哭泣, 
像水在哭泣, 
像風在雪上 
哭泣。 
要止住它 
不可能。 
它哭泣,是為了 
遠方的東西。 
要求開白茶花的 
和暖的南方的沙。 
哭泣,沒有鵠的箭, 
沒有晨曉的夜晚, 
於是第一支鳥 
死在枝上。 
啊,吉他琴! 
心裡刺進了 
五柄利劍。 

5 . 清晨 陳實譯 

可是弓箭手 
跟愛情 
同樣盲目。 
箭 
在青色的夜晚 
留下灼熱的 
百合的氣味。 
月亮的龍骨 
壓碎紫色的雲, 
而箭袋 
裝滿露水。 
可是弓箭手,唉, 
跟愛情 
同樣盲目! 

6 . 馬拉加舞曲 陳實譯 

死神 
在酒鋪 
進進出出。 
黑馬 
和流氓 
來往吉他琴的 
深巷。 
海邊那些 
發燒的晚香玉 
有女子的血 
和鹽的氣味。 
死神 
進進出出, 
出出進進 
酒鋪的 
死神。 

7 . 獵人  戴望舒譯 

在松林上, 
四隻鴿子在空中飛翔。 
四隻鴿子 
在盤旋,在飛翔。 
掉下四個影子, 
都受了傷。 
在松林裡, 
四隻鴿子躺在地上。 

8 . 啞孩子  戴望舒譯 

孩子在找尋他的聲音。 
(把它帶走的是蟋蟀的王。) 
在一滴水中 
孩子在找尋他的聲音。 
我不是要它來說話, 
我要把它做個指環, 
讓我的緘默 
戴在他纖小的指頭上。 
在一滴水中 
孩子在找尋他的聲音。 
(被俘在遠處的聲音, 
穿上了蟋蟀的衣裳。) 

9 . 夜曲圖析  戴望舒譯 

茴香、蛇和蘆葦。 
香氣、足跡和幽光。 
空氣、大地和孤獨。 
(梯子伸上月亮。) 

10 . 孩子氣的歌  陳實譯 

媽媽呀, 
我要變成銀。 
我的兒, 
那很冷哩。 
媽媽呀, 
我要變做水。 
我的兒, 
那很冷哩。 
媽媽呀, 
把我繡上你的枕頭吧。 
那好! 
馬上! 

11 . 歌  陳實譯 

長著可愛臉蛋的姑娘 
正在採摘油橄欖。 
高大的清風情人, 
輕抱在她腰間。 
四個騎士經過,坐在 
安達盧西亞小馬上。 
他們披著深色斗篷, 
身上的衣服有綠有蘭。 
“好姑娘,到科爾多巴來吧。” 
那姑娘不看他們一眼。 
三個小鬥牛士經過, 
一身橘紅色打扮, 
他們的腰背修長結實, 
帶著古老銀色佩劍。 
“好姑娘,到塞維利亞來吧。” 
那姑娘不看他們一眼。 
當下午染上紫色, 
而光線漸漸紛亂, 
一個青年經過,手裡有 
月宮的玫瑰和香蘭。 
“好姑娘,到格拉納達來吧。” 
可是姑娘也不看他一眼, 
長著可愛臉蛋的姑娘 
只管采她的油橄欖, 
她的纖腰依偎著 
清風灰色的臂彎。 

12 . 黎明時分的死亡  陳實譯 

一株孤單的樹 
和四個月亮的夜, 
有一個孤單的影子 
和一隻孤單的鳥。 
我向自己的身體 
尋你雙唇的痕跡。 
噴泉親吻天風 
而彼此並不接觸。 
我手裡握著 
你對我說的一生“不” 
像一個幾乎 
褪色的蠟檸檬。 
一株孤單的樹 
和四個月亮的夜。 
一口針的尖端上 
是我的愛情,在旋轉旋轉! 

13 . 瘋孩子  陳實譯 

我說:“下午”。 
其實不是。 
下午是另一種 
已經跑掉的東西。 
(光線像女孩子一樣 
聳它的肩膀。) 
“下午”。可是沒用! 
那是假話,這個 
鉛月亮只有半邊。 
另外半邊永不露面。 
(人人都看見光線 
假裝石像跟瘋孩子玩。) 
那半邊嬌小 
而且愛吃石榴。 
這半邊肥大青翠,我不能 
抱她也不能給她穿衣服。 
她不來嗎?她是什麼樣子? 
(而光線在暗下去的時候開玩笑。 
它把瘋孩子和他的影子分開了。) 

14 . 告別  陳實譯 

如果我死了, 
讓露臺開著吧! 
小男孩在吃橘子。 
(我從露臺看見他。) 
農夫在收割麥子。 
(我從露臺看見他。) 
如果我死了, 
讓露臺開著吧! 

15 . 自殺者  陳實譯 

(也許因為你沒有學好幾何學) 
少年開始迷糊。 
十點鐘,上午。 
假花和折斷的翅膀 
讓他的心撐得發脹。 
他發覺自己嘴巴裡 
剩下的只有一個字。 
只要他把手套脫下, 
手裡就會撒落灰沙。 
他看見露臺外面的塔樓。 
覺得自己是露臺也是塔樓。 
他一定看見時鐘 
怎樣向他瞪眼。 
在白色的長沙發上面, 
他看見自己的黑影默默伸展。 
以幾何形的僵硬動作, 
少年用利斧把鏡子打破。 
鏡子碎了,一大片黑影像巨浪 
淹過整個荒誕的臥房。 

16 . 徒然的歌  陳實譯 

未來的玫瑰和隱蔽的礦脈, 
昨日的紫水晶和這一刻的風, 
我要忘記這一切! 
普通的人和魚類,在漂浮物下麵, 
在海藻或者椅子裡,等待他們的黑夜, 
我要忘記這一切! 
我。 
我獨個兒! 
打磨著一個託盤, 
上面不會放我的頭顱。 
我獨個兒! 

17 . 碑像的苦惱  陳實譯 

語音。 
儘管留下的只是語音。 
氣味。 
儘管留下的只是氣味。 
可是,請挖走我的記憶 
和往昔日子的色彩吧。 
苦楚。 
面對著魔幻的活苦楚。 
鬥爭。 
在真正並且骯髒的鬥爭裡。 
可是,請趕走那些不停地 
在我的房子周圍走動的人吧! 

18 . 枯橘樹的歌  陳實譯 

樵夫。 
砍掉我的影子吧。 
解除我看到自己 
不結果子的折磨吧。 
為什麼讓我誕生在鏡子之間? 
白日圍著我轉動, 
黑夜用全部星星 
記述我。 
我希望不必看見自己。 
我夢想螞蟻和薊花毛 
是我的葉子和小鳥。 
樵夫。 
砍掉我的影子吧。 
解除我看到自己 
不結果子的折磨吧。 

19 . 一九一〇年(間奏) 陳實譯 

1910年,我的眼睛 
沒有看見死人下葬, 
沒有看見為黎明哭泣者的骨灰展覽, 
也沒有看見被遺棄的心像海馬那樣發抖。 
1910年,我的眼睛 
見過小女孩們小便的牆, 
見過公牛撅嘴,有毒的菰 
和一個不可解的月亮照著屋角裡 
黑瓶子壓住的幹檸檬皮。 
我的眼睛在小馬的頸上, 
在入睡的聖羅薩洞穿的胸上, 
在愛的屋頂上,呻吟著,雙手清涼, 
在貓兒捕殺青蛙的花園裡。 
在塵封的小雕像和長苔蘚的閣樓裡。 
在放著吃剩的螃蟹的沉默盒子裡。 
在夢與現實相遇的地方。 
我小小的眼睛都在。 
什麼都別問我。我見過 
找出路的找到了盲巷。 
無人的空間有痛苦的空洞。 
而在我眼中的眾生穿戴整齊,沒有裸體! 
1929年8月,紐約。 

20 . 兇殺案 (河旁行車道上兩個人的聲音) 陳實譯 

——是怎麼一回事? 
——臉上挨了一刀。 
整件事就是這樣! 
指甲一掐,莖就斷了。 
一根針戳下去, 
直戳到尖叫的根。 
跟著風平浪靜。 
——到處是怎麼一回事? 
——就這樣。 
——真的!就這樣? 
——對。 
心臟是自己走出來的。 
——哎呀,我的天! 

21 . 活的天空 陳實譯 

即使找不到想找的, 
我也不能抱怨。 
在沒有汁液的石頭和昆蟲空殼的附近, 
我看不見太陽跟有血有肉動物的決鬥。 
但我會走向滲透初生嬰兒的 
震盪、液體和語音的 
原始風景, 
走向擺脫了整個表層的地方, 
讓自己知道融合著愛和風沙的飛行 
是為了追求一個快樂的目標。 
結了霜的眼睛到不了的地方, 
蟲蛀的枯樹的嚎叫譯到不了。 
那裡所有的形體結合起來守護 
唯一的勇往直前的表情。 
你穿不過那些稠密的花冠, 
因為空氣會溶掉你嗜糖的牙齒, 
你也不能愛撫短命的羊齒草 
而沒有象牙的絕對驚詫感覺。 
那裡,在根之下,在風的骨髓中, 
我們會瞭解誤會的真相。 
鍍鉻的泳者等待最溫和的浪 
而黑夜的牛群有女性的紅色纖足。 
即使找不到想找的, 
我也不能抱怨, 
但我會走向潮濕和心跳的原始風景, 
讓自己知道融合著愛和風沙飛行 
是為了追求一個快樂的目標。 
永遠清新的飛行,越過空床。 
越過風束和擱淺的船。 
我跌撞著滑過死硬的永恆 
而抵達沒有黎明的愛。愛。看得見的愛! 

22 . 在井裡溺死的小女孩 (格拉納達和新堡) 陳實譯 

棺材的黑暗讓雕像的眼睛受罪 
可是沒有去路的誰是更大的受罪…… 
沒有出路。 
人們鹽城牆奔走,一面拗折釣魚的竹竿。 
快!井邊!趕快!而溫柔的星星發出 
牛蛙的叫聲。 
……沒有出路。 
在我的記憶力安息吧,天體,圓圈,終點, 
你在馬的眼眶邊沿哭泣。 
……沒有出路。 
沒有人能在黑暗裡告訴你距離, 
只有磨得鋒利的周界:鑽石的未來。 
……沒有出路。 
當人們追求枕頭下的沉寂, 
你永遠搏動,在你的圓周裡。 
……沒有出路。 
永遠在一些水波的終曲裡,接受 
根須與預見的孤獨之間的鬥爭。 
……沒有出路。 
人們到達斜坡了!浮出水面吧! 
每個光點都拋給你一條鏈子! 
……沒有出路。 
可是水井用苔蘚的小手拉你, 
單純的無知使它把你看做未見過的水神。 
……沒有出路。 
沒有,沒有出路。困死的水, 
在傷口和空房子的音階上 
以全部無弦的小提琴呼吸。 
沒有出路的水! 

23 . 廢墟 ——給雷金諾•薩因斯•德•拉•馬沙  陳實譯 

穿過自己白色的軀體, 
沒有遇上自己, 
空氣就這樣上路了! 
馬上,它就發現月亮 
是一匹馬的頭骨 
而空氣是一個黑蘋果。 
窗子後面有 
鞭子和光線,我感覺到 
沙子和水車搏鬥。 
我看見草葉到來 
就向它們的尖牙和葉茅 
扔出一頭咩咩叫的綿羊。 
裹著羽毛和塑膠的 
第一隻鴿子 
飛在一滴的空間裡。 
成堆的雲 
仍在夢裡觀看 
岩石和曙光決鬥。 
草葉來到了,孩子。 
它們的口涎劍 
在空的天空發出聲響。 
我的手,我的愛。草葉啊! 
鮮血解開了它的長髮 
從房子的破窗流進來。 
這裡就只有你和我了。 
打點你的骸骨準備風華吧。 
這裡就只有我和你了。 
打點你的骸骨吧。 
我們得趕快,我的愛,趕快 
找尋我們無眠的側面。 

24 . 紐約 (辦公廳和控訴) 陳實譯 

乘數式下麵 
有一滴鴨子的血; 
加數式下麵 
有一滴海膽的血; 
加數式下麵,一條溫柔的血河。 
一條唱著歌流動的河 
流經市郊的公共房屋, 
它是紐約虛偽早晨的 
白銀、水泥或者微風。 
這裡有山。我知道。 
也有智者的眼睛。 
我知道。可是我並非為看天而來。 
我來是為了看污濁的血河, 
血把機器沖進瀑布 
並且吧靈魂送上眼鏡蛇的舌頭。 
每一日每一天,紐約宰殺 
四百萬隻鴨子, 
五百萬頭豬, 
二千隻鴿子去滿足垂死者的食欲, 
還要宰一百萬頭牛, 
二百萬頭羊, 
還有二百萬隻 
打碎天空的公雞。 

與其在黎明時抗拒 
連綿不斷的牛奶列車, 
連綿不斷的血列車。 
和扣著香水高手銬的 
玫瑰花的列車, 
不如飲泣著打磨刀子 
或者在狩獵的狂熱中殺狗。 
鴨子和鴿子, 
還有豬和羊, 
把它們的血 
滴在乘數式下麵 
而榨幹了奶的乳牛驚惶的叫聲 
讓赫德遜河在其中喝油醉倒的 
河谷充滿悲哀。 
我控訴每一個人 
無視另一半的人, 
那無可救贖的另一半 
抬著水泥山, 
其中有小動物 
遺忘了的心在跳動, 
當鑽土機在那裡最好一次聚會, 
我們也都會倒下。 
我想你們臉上吐唾。 
另一半聽著我講話, 
同時在純潔中吃喝、撒尿、飛走, 
像門房的孩子們 
把幼細的枝條 
放進空的洞孔, 
昆蟲的觸鬚正在其中氧化。 
不是地獄,是街道。 
不是死亡,是水果店。 
被汽車輾碎的這只貓掌裡的世界 
有溫馴的河和不可逾越的距離, 
而我聽見蝗蚓 
在女孩們心裡唱歌。 
氧化,發酵,震動的大地。 
在辦公廳數目字裡遊蕩的你就是大地。 
現在該做什麼呢,整理風景? 
整理那些即將變成木板和一口一口血水的愛情? 
不,不;我控訴。 
我控訴這些空辦公廳。 

聯合起來陰謀 
拒絕減除痛苦 
同時取消植林計畫, 
我把自己作為食物獻給榨幹了奶的乳牛, 
當它們的悲叫填滿了 
赫德遜河在其中喝油醉倒的山谷。 

25 . 猶太墳場 陳實譯 

快樂的熱病逃向船纜, 
猶太人以萵苣向上生長的冷漠挨向閘門。 
基督的男孩們在睡, 
而水是一隻鴿子, 
而水是一隻草鷺, 
而鉛是一隻蜂鳥, 
甚至火的活囚牢 
也享受著蝗蟲跳躍的慰藉。 
基督的男孩們在劃槳而猶太人 
把一顆鴿子心臟裝進土牆, 
因為人人都想穿過它逃走。 
基督的女孩們在唱歌兒猶太人 
塗著一百萬種痛苦風景的彩油, 
用雉鳥的獨眼直視死亡。 
當屍體的腳感覺到 
另一個入土月亮可怕的亮光, 
醫生們就把剪刀和膠手套放上鎳板桌面。 
沒有傷口的小痛楚移向意願 
而死去的人每天脫下一件血衣。 
霜的結構, 
從秋天細葉叢漏出的弦琴和呻吟聲 
打濕最遠的山坡, 
卻熄滅於樹頂濃黑的陰影。 
露水惶恐躲避天上的孤單青草, 
通往凝固空氣的大理石進口 
顯示被沉睡腳印打破的沉默。 
猶太人挨向閘門; 
然而猶太人不是港口, 
雪的小船在它的心臟 
周圍的舷梯聚攏: 
雪的小船在守候 
一個水人來淹死它們, 
那是有時讓掃墓人失明的 
墳場的小船。 
基督的男孩們在睡 
而猶太人躺上了床。 
三千個猶太人在驚怖的長廊哭泣, 
因為他們合起來只湊成半隻鴨子, 
因為一個人有時鐘的齒輪 
而另一個人有一隻藏著能言蟲的靴子, 
又另一個人有運載鏈子的夜雨, 
又另一個人有一隻活夜鶯的腳爪, 
又因為那半隻鴨子呻吟著 
吐著不屬於它的血。 
快樂的熱病在潮濕的圓頂下跳舞, 
而月亮在它的大理石上寫出 
古老的名字好殘舊的絲帶。 
在僵硬的柱子後面用膳的人 
和白牙齒的驢子 
以及身體關節專家們都來了。 
綠色的向日葵 
在暮色的荒野上發抖, 
整個墳場是一張 
硬紙板和破布造成的嘴巴的訴苦。 
基督的男孩們已經入睡, 
猶太人聽到第一聲呻吟 
就僅僅閉上眼睛, 
默默斬斷自己的手。 
1930年1月18日,紐約 

26 . 樹枝的圓舞曲  陳實譯 

一片葉子落下 
兩片, 
三片。 
一尾魚遊過月亮。 
水睡了一小時 
而白海睡了一百。 
女子 
在樹枝上死了。 
修女 
在香柚裡唱歌。 
小女孩在松樹上爬向松子。 
松樹 
尋找顫音的小羽毛。 
可是夜鶯 
向周圍哭訴它的創傷。 
我也一樣, 
因為一片葉子落下了, 
兩片, 
三片。 
然後是一個水晶的頭 
和一個紙提琴。 
如果睡上一個月 
雪就可以對付世界, 
而樹枝會跟世界搏鬥, 
一根一根地, 
兩根兩根地, 
三根三根地。 
無形血肉的硬象牙啊! 
沒有蟻的黎明深海啊! 
以枝葉的沙沙聲, 
以女子的唉唉聲, 
以青蛙的咯咯聲 
和蜜糖的黃色咕噥。 
一個影子的軀幹出現,戴著月桂冠。 
為了風,天 
變成牆一樣堅固 
而折斷的枝條 
會跳著舞離開。 
一根一根地 
環繞月亮, 
兩根兩根地 
環繞太陽, 
三根三根地 
為了讓那些象牙睡的酣。 

27 . 伊涅修•桑契斯•梅希亞思挽歌① 戴望舒譯 

  一 摔和死 
在下午五點鐘。 
恰恰在下午五點鐘。 
一個孩子拿了一條白被單 
在下午五點鐘。 
一籮化熟的石灰 
在下午五點鐘。 
此外便是死,只有死 
在下午五點鐘。 
風吹落了棉花 
在下午五點鐘。 
氧化物散播著結晶體和鎳 
在下午五點鐘。 
現在是鴿子和豹格鬥 
在下午五點鐘。 
也是一條腿對一隻兇殘的角 
在下午五點鐘。 
一隻歌曲的疊唱起奏 
在下午五點鐘。 
砒素和煙的鐘聲 
在下午五點鐘。 
所有的心頭裡都只有這頭鬥牛 
在下午五點鐘。 
就像雪上冒出汗來 
在下午五點鐘。 
當鬥牛場上蓋滿了碘酒 
在下午五點鐘。 
死在他傷口裡下了卵 
在下午五點鐘。 
在下午五點鐘。 
恰恰在下午五點鐘。 
一輛柩車是他的床 
在下午五點鐘。 
骨頭和笛子在他耳朵裡響 
在下午五點鐘。 
那頭鬥牛已在額角裡哞叫 
在下午五點鐘。 
屋子裡耀著苦痛的暈光 
在下午五點鐘。 
一個水仙花似的喇叭 
在下午五點鐘。 
已經從遠處來腐蝕他的青筋 
在下午五點鐘。 
他的傷口像太陽似的焚燒 
在下午五點鐘。 
群眾打破了許多窗子 
在下午五點鐘。 
在下午五點鐘。 
啊,在下午那個可怕的五點鐘! 
這是在所有的鐘上都是五點的時光! 
這是在下午的暝色中五點的時光! 
  二 流出的血 
我不要看它! 
叫月亮趕快升起來, 
因為我不要看伊涅修的血 
流在鬥牛場上。 
我不要看它! 
愈來愈明的月亮, 
靜靜的雲裡的馬, 
和夢境似的灰色鬥牛場, 
那兒木欄上還插著楊柳。 
我不要看它! 
只望我的記憶起火燒光! 
趕快去通知那些 
小小的白色的茉莉花! 
我不要看它! 
舊世界的母牛 
把它那悲哀的舌頭 
舔著一個濺在沙地上的 
血漬斑斑嘴吻 
那些紀孫陀鬥牛, 
一半如死,一半化了石, 
哞叫得好像兩世紀以來 
在地上踐走的厭煩。 
不啊。 
我不要看它! 
伊涅修走上梯階, 
整個死亡壓在他肩上。 
他要尋找黎明, 
黎明卻再也不來。 
他要尋找他準確的側面像, 
可是一個夢哄了他。 
他要尋找他的俊美的軀體, 
碰到的卻是流溢出來的血。 
別叫我去看它! 
我不要覺得這些血的噴濺, 
每次都在衰弱下去; 
也不要看它照亮了 
觀眾的座位,還落在 
如渴如狂的觀眾的 
呢絨和皮革上。 
誰說我應當來看? 
我不要看它! 
當他看見牛角臨近 
他的眼睛䀹也不䀹 
但恐怖的母親們 
都抬起了頭 
於是穿過牧場 
來了一個秘密的聲音 
這就是牧人們在灰白的霧裡 
呼喚他們寶貝的牛的聲音 
賽維拉沒有一位王爺 
能比得上他, 
也沒有一柄劍比得上他的, 
也沒有他那樣一顆熱心。 
他的驚人的膂力 
像一條獅子的洪流, 
他的細緻如畫的機敏 
像一尊大理石的胴體雕像。 
安達盧西亞式的羅馬的風 
給他頭上鍍了金, 
這個頭顱的微笑, 
是一枝智慧的玉簪花。 
在場上他是個多偉大的鬥牛師! 
在山上他是個多卓越的爬山家! 
他對麥穗多麼溫和! 
對馬距有多麼剛強! 
在露水裡多麼嬌嫩! 
在節日裡又多麼光輝! 
對黑暗的最後一支短矛 
又顯得多麼驚人! 
但是現在他長眠了。 
現在苔蘚和青草 
正在用堅決的手指 
撥開他髑髏的花。 
他的血已經唱歌而去; 
在沼澤和草原上唱著歌, 
滑落在變硬了的牛角裡, 
喪魂落魄地在雪地裡蹣跚, 
顛躓在它的無數蹄印裡 
像一個巨大,朦朧而悲哀的舌頭 
要在繁星燦爛的瓜達基維河邊 
挖出一個苦痛的潭子。 
啊,白色的西班牙城牆! 
啊,黑色的悲哀的枯牛! 
啊,伊涅修的固執的血! 
啊,他的血脈裡的黃鶯! 
不啊。 
我不要看它! 
沒有一隻苦爵能盛它, 
也沒有燕子來喝它, 
沒有光亮的霜能凍結它。 
沒有歌曲,沒有水仙的洪水, 
也沒有結晶體能給它蓋上銀光。 
不啊。 
我不要看它! 
  三 存在的肉體 
石頭是一個做著夢喃喃小語的額角, 
那兒沒有曲折的泉流和冰凍的扁柏。 
石頭是一個肩膀,它負荷著時間擱上來的 
眼淚和樹林、綬帶和行星。 
我看見灰白的雨水伸出溫柔的手臂 
像篩下來似的注入洪濤, 
為了不給這僵硬的石頭所狩獲—— 
它分散它們的肢體但不喝它們的血。 
因為這石頭所狩獲得是種籽和雲片, 
雲雀的骸骨和黃昏的豺狼; 
可是它並不發出火花的音響, 
只造成鬥牛場,鬥牛場,沒有圍牆的鬥牛場。 
現在這名門子弟伊涅修已挺在石頭上。 
他已經完了。怎麼回事?看他的臉; 
死已經把慘白的硫磺蓋在上面, 
他的頭已經變成一個模糊的牛魔。 
什麼都完了。雨水流進他的嘴裡, 
氣息瘋狂似的從他凹陷的胸膛裡沖出。 
愛情,浸濕在他的雪一般的眼淚裡, 
在牧牛場的頂上融化。 
他們怎麼說?一個發臭的靜默躺在這裡。 
我們身邊正有一個存在的肉體在化掉, 
一個曾經和夜鶯做伴的光明的肉體, 
現在我們看它充滿了無底的創傷。 
誰弄皺了這殮布?他說的話不作準! 
這兒沒有人唱歌,也沒有人在角落裡哭泣, 
沒有人來踢馬駒,也沒有人驚嚇蛇蟲。 
這兒我要的只是圓睜著的兩眼 
來看這個沒有休息希望的肉體。 
我要在這裡看見聲音剛強的人, 
那些能夠降伏野馬和大江的人, 
那些軀幹響朗的人,和那些 
用一張充滿了太陽和燧石的嘴唱歌的人。 
我要在這裡看見這些人,在這塊石頭面前, 
在這個韁繩已經斷了的肉體面前, 
我要他們告訴我,還有什麼解救, 
這個被死纏住了的好漢。 
我要他們教我一個挽歌,像一條 
有溫柔的霧和陡峭的岸的河流, 
可以把伊涅修的屍體漂失掉, 
從此不聽見那些鬥牛的喘息。 
讓他消失在這個給月亮照圓的鬥牛場上—— 
這年輕的月亮摹擬著一頭臨難不動的畜生。 
讓他消失在沒有一條魚歌唱的夜裡, 
消失在有凍住的煙霧的白色蘆葦裡。 
不要在他臉上蓋上毛巾: 
我要認識那帶走他的死亡。 
伊涅修,你不再聽到熱烘烘的牛哞。 
睡吧,飛吧,休息吧!就是海也要死的。 
  四 逝去的靈魂 
鬥牛也不認識你了,無花果樹也不認識你, 
馬也不認識你,你家裡的螞蟻也不認識你, 
孩子也不認識你,黃昏也不認識你, 
因為你已經長逝。 
石頭的腰肢也不認識你, 
你的遺體躺在那兒腐爛的黒緞也不認識你, 
連你自己的無聲的記憶也不認識你了, 
因為你已經長逝。 
秋天會得回來,帶了它的小海螺, 
霧似的葡萄和群集的山峰, 
但是誰也看不到你的眼睛, 
因為你已經長逝。 
因為你已經長逝, 
像世界上一切死者一樣。 
像一切跟一群善良的狗, 
一同被遺忘的死者一樣。 
沒有人認識你了,可是我歌唱你。 
我要追頌你的形象和你的優雅風度, 
你的著名的純熟的技能, 
你對死的意欲,你對它的唇吻的渴想, 
以及你的勇猛的喜悅底下隱藏著的悲哀。 
我們將等待好久,才能產生,如果能產生的話, 
一個這樣純潔,這樣富於遭際的安達盧西亞人。 
我用顫抖的聲音歌唱他的優雅, 
我還記住橄欖樹林裡的一陣悲風。 
①伊•桑•梅希亞思是西班牙最富盛名的鬥牛師,同時也是文人,是作者的朋友。他到了中年,本是已經退休,不再鬥牛,但因為不願老死于床席之上,要以一個英雄的死來逃避平凡的死,故重理舊業,再度加入鬥牛師的隊伍,在幾個月的勝利複業之後,終於被一頭鬥牛摔死。此詩所敘,即指此事。 

28 . 短歌——贈格勞提奧•紀廉,時在塞維拉,他還是一個孩子。 戴望舒譯 

在月桂的枝葉間, 
我看見黑鴿子一雙。 
一只是太陽, 
一只是月亮。 
“小鄰舍”,我對他們說, 
“我的墳墓在何方?” 
月亮說:“在我喉嚨裡。” 
太陽說:“在我尾巴上。” 
而我這個行人, 
大地沾到我腰旁, 
看見了兩隻雲石的鷹, 
和一個裸體的女郎。 
兩隻鷹一模一樣, 
而她卻誰都不像。 
“小鷹兒,”我對他們說, 
“我的墳墓在何方?” 
月亮說:“在我喉嚨裡。” 
太陽說:“在我尾巴上。” 
在櫻桃的枝葉間, 
我看見裸體的鴿子一雙。 
他們都一模一樣, 
兩個又誰都不像。 

29 . 嗚咽 戴望舒譯 

我關緊我的露臺, 
因為不願聽到嗚咽, 
但是從灰色的牆背後 
聽到的只有嗚咽。 

唱歌的天使不多, 
吠叫的狗也沒有幾條, 
一千隻提琴也能抓在掌心; 
可是嗚咽是一個巨大的天使, 
嗚咽是一條巨大的狗, 
嗚咽是一隻巨大的提琴, 
風給眼淚勒住了, 
我聽到的只有嗚咽。 

30 . 無窮盡的小詩 陳實譯 

走錯了路 
是走上了雪地, 
而走上雪地 
是放牧二千年吃墳場的草。 
走錯了路 
是走到女人那裡, 
不怕光的女人, 
一秒鐘殺死兩隻小公雞的女人, 
不怕小公雞的光 
和不會在雪地歌唱的小公雞。 
可是,如果雪看錯了心, 
南風就會吹來, 
熱既然空氣不為呻吟動心, 
我們只好再吃墳場的草。 
我看見兩根蠟枝 
在埋葬火山的風景, 
我又看見兩個瘋孩子哭著 
推動殺人兇手的眼珠。 
然而,二從來不是數字 
因為它是憂愁和它的影子, 
因為它是愛在其中失落的吉他琴, 
因為它是另一種無窮無盡的證明, 
又是死人的城牆 
和無止境復活的刑罰。 
死人憎恨二這個數, 
但二這個數能使女人入睡, 
因為女人怕光, 
而光在小公雞面前發抖, 
而只有小公雞能夠飛過雪地, 
我們只好永遠吃墳場的草。 

31 . 絕望的愛 陳實譯 

黑夜不願意來, 
為了不讓你來, 
為了不讓我去。 
然而我還是要去, 
即使蠍子太陽咬我的太陽穴。 
然而你還是會來, 
即使鹽雨燒灼你的舌頭。 
白晝不願意來, 
為了不讓你來, 
為了不讓我去。 
然而我還是要去, 
一路上把嚼爛的石竹花送給青蛙。 
然而你還是會來, 
穿過陰暗骯髒的下水道。 
黑夜和白晝都不願意來, 
為了教我為你死, 
也為了教你為我死。 

32 . 陰暗的死亡  陳實譯 

我想睡,做蘋果的夢, 
讓自己擺脫墳場的混亂。 
我想睡,做那孩子的夢, 
那孩子要在大海裡切開他的心。 
別再對我說死人不流血, 
說爛掉的咀巴還要喝水。 
別告訴我青草受折磨, 
也別告訴我說月亮的蛇嘴巴 
在黎明前努力工作。 
我想睡一會兒, 
一會兒,一分鐘,一百年; 
可是讓每個人都知道我沒有死; 
知道我唇上有整個馬廄的黃金; 
知道我是西風的小朋友; 
知道我是自己一滴淚的巨大影子。 
黎明時請用薄紗蓋住我, 
因為黎明會向我撒出大把的螞蟻, 
請用硬水浸濕我的靴子, 
好讓它的毒蠍鉗子滑開。 
因為我想睡,做蘋果的夢, 
想學一首讓我不沾泥土的挽歌; 
因為我想跟那憂鬱的孩子生活, 
那孩子要在大海裡切開他的心。 

33 . 遭遇水禍的男孩 陳實譯 

我要爬進井裡, 
我要爬上格拉納達的牆頭, 
為了看水的黑錐 
怎樣把一顆心刺透。 
受傷的男孩 
戴著霜冠呻吟。 
水池,水槽,水泉 
都高高舉起它們的劍。 
唉,多麼熱烈的愛,多麼鋒利的刃, 
多麼低幽的語聲,多麼白的死亡! 
多麼光亮的荒漠,崩倒 
在黎明的沙上! 
孤單的男孩, 
城市在他咽喉裡睡著了。 
夢裡冒起一股水柱 
為他擋住兇猛的水草。 
男孩和他的傷痛,面對面, 
是綠色的雨織成一片。 
男孩平躺在地上 
他的傷痛蜷伏身邊。 
我要爬進井裡, 
我要用苔蘚塞滿自己的心, 
我要一口一口親嘗死亡的滋味, 
為了看一個遭遇水禍的人。 

34 . 金黃的姑娘 陳實譯 

金黃的姑娘 
在河裡洗澡, 
河水變成了金黃。 
水草和樹枝 
在暗中遮蔽她, 
而為了白色的姑娘 
夜鶯正在歌唱。 
澄明的夜色降臨 
被不祥的白銀污染, 
淺褐色的輕風 
吹過光禿的群山。 
姑娘走進了河, 
在水裡變成白色, 
而河水著了火。 
無暇的黎明降臨, 
帶著母牛一千張臉, 
披著殮衣而且僵硬, 
戴著結冰的花環。 
淚水造的姑娘 
在火裡洗著自己, 
翅膀燒焦的 
夜鶯在哭泣。 
金黃的姑娘 
是一隻白鷺, 
是河水把她映成金黃。 

35 . 每一首歌  陳實譯 

每一首歌 
是愛情的 
留連。 
每一顆星 
是時間的 
留連。 
是時間的 
紐結。 
而每一聲歎息 
是尖叫聲的 
留連。 

36 . 月下的歌(組詩)  陳實譯 

  滿月(月初升) 
月亮出來的時候, 
鐘聲就消失了, 
行人小徑 
在迷蒙中出現。 
月亮出來的時候, 
海水淹沒陸地, 
心的感覺 
是無涯的島。 

比太陽和星星 
更遙遠的月亮, 
是空氣和記憶 
褪色的藍泡沫。 
  顏色 
巴黎的月亮 
有紫藍的顏色, 
死城的月亮 
有黃的顏色。 
所有的傳奇故事 
都有綠色的月亮。 
蛛網的月亮 
和碎玻璃的月亮。 
而沙漠的天空 
有深沉的血色月亮。 
白色的月亮, 
真正的月亮, 
只照耀小村鎮 
靜默的墳墓。 
  隨想 
月亮,天蜘蛛的 
羅網裡 
纏住了的星星 
在團團轉。 
  莎樂美和月亮 
月亮是莎樂美的 
姊妹(故事裡那個 
吻死人嘴巴的女人)。
莎樂美是日落。 
眼睛的 
日落, 
嘴唇的日落。 
月亮是 
連綿不斷的日落。
黃昏 
沒有盡頭 
而且癡妄。 
莎樂美對於黃金① 
無涯的愛, 
不為聽他講道, 
只為要他的頭顱, 
那沙漠女妖 
已經變成一個黑月亮, 
一個不可能的月亮, 
熏過煙而且昏睡。 
莎樂美是蛹 
而月亮是繭, 
陰沉的蛹 
在黑暗的王宮裡。 
月亮在流水上面 
莎樂美在靈魂前面發抖。 
至高無上的美啊! 
能把一個親吻 
變成一顆星。 
無論正午 
或者黑夜, 
只要提到莎樂美, 
月亮就會出現。 
耶穌的門徒約翰。 

37 . 溫柔的訴苦 《黑色愛情的十四行詩》之一  陳實譯 

永遠別讓我失去美好的感覺—— 
你精雕細琢的眼睛,或者語音 
夜裡,你的呼吸留在我頰面上的 
孤單的玫瑰。 
我害怕,在海的這一方, 
做一株沒有枝條的樹,我最大的懊惱 
是沒有花、漿,或者果肉 
可以留給我絕望的蛆蟲。 
假如你是我的秘密寶藏, 
假如你是我的十字架,我笨鈍的苦楚, 
我就是狗,而你是我唯一的主人。 
永遠別讓我失去已經得到的收穫, 
讓我用已離散的秋天葉子 
裝飾你河流的枝柯。 

38 . 鏡 陳實譯 

  一 象徵 
基督的 
雙手 
各有一面鏡子。 
他複製 
自己的形象。 
他投射自己的心 
在黑色的 
眼光裡。 
我信! 
  二 大鏡 
我們生活 
在大鏡下麵。 
人是藍色的! 
讚美上帝! 
  三 映射 
月亮夫人。 
(水銀打碎了嗎?) 
不是。 
誰家的孩子 
把燈籠燒了? 
一隻蝴蝶 
就能夠熄滅它。 
噤聲……但是真有可能! 
那螢火蟲 
就是月亮! 
  四 射線 
一切萬物都是扇子。 
兄弟,張開臂膀吧。 
上帝是軸點。 
  五 複製 
多麼孤單的一隻鳥 
在唱歌。 
風把它繁衍。 
鏡子讓我們聽見。 
  六 大地 
我們在 
沒有水銀的 
鏡子上走動, 
在沒有雲的 
玻璃上走動。 
假如百合花 
反方向生長, 
假如玫瑰花 
反方向生長, 
假如所有的根 
都看見星星, 
而死去的人沒有閉上 
他們的眼, 
我們就會像天鵝一樣。 
  七 隨想 
每個鏡子後面 
都有一顆死去的星 
和一道睡著了的 
初生彩虹。 
每個鏡子後面 
都有一種平靜的永恆 
和一窩未學起的 
靜默。 
鏡是水泉的 
木乃伊,像光的貝殼 
閉合著度過 
黑夜。 
靜 
是露珠母親, 
是解剖黃昏的書,血肉的 
回聲。 
  八 神道 
金色的小鐘。 
龍的寶塔。 
稻田上空。 
丁當地迴響 
原始的泉, 
真實的泉。 
遠處 
粉紅色的草鷺 
和一個死火山。 
  九 眼睛 
在張開的眼裡 
是滅有盡頭的小路 
兩條是陰影的 
十字路。 
死神永遠來自 
隱蔽的地方。 
(女園丁折斷 
眼淚的花枝。) 
他的眼珠沒有 
水平線。 
我們迷失於其中 
一如迷失于處女森林。 
沿著一條 
從彩虹伸出的路, 
他走向 
不能回頭的堡壘。 
沒有愛的少年啊,願上帝 
保佑你擺脫紅色的毒藤! 
而你,刺繡領帶的 
小海倫啊, 
當心路上的旅人! 
  十 原始 
阿當和夏娃。 
蛇 
打破鏡子 
成為一千塊碎片, 
用的石頭 
就是蘋果。 
  十一 寫給鏡子的搖籃曲 
睡吧, 
別怕那遊移的眼光。 
睡吧。 
蝴蝶 
和語音 
和鎖孔裡 
閃爍的光 
都不會傷害你。 
睡吧。 
我的鏡子, 
你啊,就像 
我的心一樣, 
是一個花園, 
裡面有愛情等待著。 
安心睡吧! 
然而當我唇上 
最後的親吻死去, 
你就會醒過來。 
  十二 空氣 
空氣 
懷著彩虹嬰兒 
在葉叢上 
打碎自己的鏡子。 
  十三 迷惑 
我的心 
是你的心嗎? 
誰為我反映思想? 
誰借給我 
這沒有根的 
熱情? 
我的衣裳為什麼 
改變顏色? 
全都是十字路! 
這泥潭為什麼 
會有燦爛星光? 
兄弟,你是 
你還是我? 
這冰涼的手 
可屬於他? 
我在夕照裡看見自己 
和一堆人 
在我心裡走過。 
  十四 止水 
貓頭鷹 
停止冥想, 
抹拭眼鏡, 
歎氣。 
一隻螢火 
從山上滾下, 
一顆星掠過。 
貓頭鷹抖一抖翅膀 
繼續冥想。 
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34104963/

台長: 阿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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