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 遺忘...
若我不能遺忘
這纖小軀體 又怎載得起如許沉重憂傷
人說愛情故事 值得終身想念
但是我啊 只想把它遺忘 遺忘 遺忘
隔岸的野火在燒 冷風裡樹枝在搖
我終夜躑躅堤上 只為追尋遺忘
但是你啊 卻似天上的星光
終夜繞著我徜徉
終夜繞著我 終夜繞著我 終夜繞著我 徜徉
遺忘....遺忘....遺忘....
隔岸的野火已滅 夜風裡虫聲四起
露濕苔痕 星月將沉
誰能將浮雲化作雙翼
載我向遺忘的宮殿 飛去
有時我恨這顆心 是活 是會跳躍 是會痛苦
但我又怕遺忘的宮殿喲
就連痛苦亦付缺如
迎接這痛苦吧 （迎接這痛苦吧）
迎接這痛苦吧 （迎接這痛苦吧）
生命如像一瓢清水
我寧飲下這盞 苦 杯
啊..........
但是..
若我不能遺忘 這纖小軀體
又怎載得起如許沉重憂傷
人說愛情故事 值得終身想念
我還是啊 只想把它遺忘 遺忘 （遺忘） 遺忘 （遺忘） 遺忘
「遺忘」一歌原詞為鍾梅音（1922-1984）所作，黃友棣（1912～）譜曲。如看倌讀了上面的詞，已等不及要聽聽這歌，則在高雄市英明國中的學校網站上，現在至少可下載到三個演唱版本：陳明律教授的獨唱、高市木棉花合唱團的合唱、以及台灣合唱團的合唱。
其詞曲作成的時間，如據吳智輝先生所記，在黃友棣留義之前，鍾梅音已將歌詞交他、靜候譜曲，所以這詞應寫於1957年或更早，但曲却一直到1968年才譜出，總之，這是民國四五十年代的作品了。但因歌詞描寫的心理情境，實乃古今中外曠男怨女恆所共嘆，所以這首名叫「遺忘」的歌，一直並未被人遺忘。非祇今日未被遺忘，照我看只要愛情這東西繼續存在，就不斷會有無數男男女女前仆後繼，好像唱片跳針似的，一直這樣終夜星光、追尋遺忘，然後這首歌也就要如此這般傳唱千古啦！
詞極淺白，但寫失戀心情也極鮮活深刻。兒女情長，窹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這些戲碼，自古而然。失了戀，整夜睡不著，想忘又忘不了，所以最後說恨這顆心是活的，跳躍不止，讓人感受痛苦，擺明是生不如死，看了真叫人心疼。假如是我跟女朋友分手，然後見她上演這一幕，坦白說，就算我不再愛她，也不忍心離開她了。不過最怕的是，事起於第三者，則不是這個要唱遺忘，就是那個要唱遺忘，那就無解了。真是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死也不是、活也不是ㄚ！
但我仍需指出歌詞裡的一點錯誤，我並不認為這是所謂美中不足，或許只能算是寫作者的另一種筆誤，有時人因一時腦子的邏輯短路，結果可能寫出完全相反的造詞，而讀者如對照前後文，其實是能清楚推敲出作者原意的。
就在前述「有時我恨這顆心是活....」這段之後，歌詞接著說「但我又怕遺忘的宮殿喲，就連痛苦亦付缺如」，這是不對的。因為我們追尋遺忘，就是要免去痛苦，我們甚至還想這顆心如果不活蹦亂跳就不會感到痛苦不是嗎？怎反怕痛苦亦付闕如呢？這顯然是不通的。我想作者應亦同意，她原來想寫的是：就連「歡笑」亦付闕如，或作歡樂、歡欣、快樂、喜樂、歡喜等等，反正是痛苦的反詞才對。況且「就連....亦....」是關連語詞，表示有兩種不同事物相加，我們說「愛情既是笑也是淚」，這樣才有意義，說成「愛情既是淚也是哭」，如果這是小學造句，老師不會給你打叉嗎？
我終究認為，這兩句詞應改作：「但我又怕遺忘的宮殿喲，就連『歡欣』亦付缺如」。如依Klavier的解讀，作者的意思，是怕與過去一切就此一刀兩斷、全部失聯﹝見本台留言板：”Piano & Pen” -- 2004-09-30 23:45:08 --﹞，則它當寫成：「但我又怕遺忘的宮殿喲，所有往事盡付缺如」或「往日悲歡盡付缺如」或「所有記憶盡付缺如」等等，這樣才是正確的表達。且須注意，這裡就不能用「亦」付缺如了，因它已不跟前面的表述做聯集。然而，天下事畢竟並無絕對，我們還可以有另一說，為此作解，即曰因當事人傷心太甚，腦部暫時無法如常運作，乃不免語無倫次，這在邏輯上倒是比較說得通的。
特別提出這點，非我龜毛，也非不尊重作者的著作人格權，實乃因這兩句詞之於這首歌，是很精髓、很重要的，它讓這詞提升到另一境界，沒這兩句以及它下面那一段，詞雖仍淒美哀惋，動人心肺，但只能說是平庸俗麗，無大深度，鍾梅音就不叫鍾梅音了。
也即因我們觀察到，詞寫到這裡，創作者的思維轉入另一層次，略似一種禪境，竟頗有菩提明鏡之意。在這思想轉折之處，也就是人腦筋容易邏輯短路之時，所以我們推想其處於此種狀態，筆下乃作反詞。其實大家都知道，人之心理，和宇宙間之物理一樣，都是相對存在的，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有苦就有樂，有樂就有苦，無苦之境，也就是無樂之境，所以所謂極樂世界，這名詞並不盡合理，這只是相對於人間之苦海無邊說的，一但你真處在那場合久了，你也感覺不到快樂，因你已不知甚麼叫痛苦了，所以終究是只有「無樂世界」，並不會有所謂「極樂世界」的。歌詞的作者想到這一層，想說如果真有一個叫遺忘的宮殿，在那裡人固然可以把痛苦遺忘，但也不再會有快樂的記憶了，因為很可惜的是，我們並不能選擇性的記憶，也不能選擇性的遺忘，那是某些頭殼受到重擊，而部分壞去或暫時故障的人才能有的情況哩。那...還是....迎接這痛苦吧！
迎接這痛苦吧！迎接這痛苦吧！曲勢至此轉為堅定明快，這種堅定明快，並不是普通的堅定明快，這是有前述心理轉折的背景的，而作曲者此處完全掌握了原詞的精神，真是太美了！也太完美了！歌者如要充分掌握原曲的精神，我認為也應明白此處的思想轉折才是。
整個歌曲的重心，是在「生命如像一瓢清水，我寧飲下這盞苦杯」之後的那個「啊..........」，我想這裡如讓沒有失戀過的人來唱，是「啊」不出原曲精神的，即使「啊」了出來，也「啊」不出真正的味道。此處我們如只讀詞不聽歌，我想大概不易體會，畢竟，那只是一個「啊」字而已啊，但重點是它是一感嘆辭，裡面蘊藏了太複雜、太曲折、太多不可言說的感情變化。曲調的重要，這是一典型說明例，我們從這個啊字的唱出可以深刻了解，詩歌歌詩，沒有曲子的配合，其實詩詞總是不完全的。
這個「啊」字，也就是我下面所要討論，認為這首歌可用作情傷療癒而且也許效果驚人的關鍵所在。不過，前述三個版本的遺忘曲，我認為都沒有完全「啊」出此處應達到的悽楚悲切。表演時，此處solo最好由實際有深刻體驗的人來擔綱，這人應不難找，可不是？失戀者還會少嗎？不擅聲樂者也無妨的，他只要唱這個字就行。否則，至少要由真正的過來人﹝但並不是隨便失戀一下就叫過來人﹞來指導，因為這聲「慘叫」，真是太重要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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