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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孫家駿 < 微風細草 >    

 

一

不知道黃山是誰案頭的清供？我又是誰案頭清供的一粒沙石？我每天跟我案頭的這幾塊石頭對坐談詩，如果你來訪不遇，撥開歲月的蒼苔，就是我息隱的山林！

 

二

老是埋怨天地擁擠的，大家都搶著長成棵穿雲蔽日的大樹！且在盆栽的樹石間促膝，我是一葉小草迎風搖曳！

 

三

每條荒徑都是皺紋，每條皺紋都是歲月走過的腳印，每個腳印都遺落一些往事，往事仍在等候遠行的主人！

 

四

朝夕造訪 ，昨天才發現，鏡中的我，也不過是條游不出魚缸的魚!

 

五

六十年後的一天，我又年輕在一個老朋友的葬禮上，無情的歲月，泅著淚水回來看我！

 

六

一片枯葉偎著一株新苗，若有所問，似有述說，無須監誓，整個世界，就這樣辦移交了！

 

七

望著空巢，樹就會聽到鳥叫 ！是誰砍伐了這棵只結空潮的樹呢？我是當年從這兒飛出去的鳥！

 

八

垂長線，釣四海，牽著一絲共振，我的風箏是飛起來的藍天!

 

九

像隻蝙蝠，我把自己倒掛著風乾，即使記憶還有水分，淚也不會往肚裡流了!

 

十

豈僅人間儘多傷心事，而朵雲相遇，有時候也會哭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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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彷彿見到老詩人現身說法，訴說著歲月滄桑，任誰都躲不過生命洪流的沖刷。第一帖一起首 便是大哉問“ 不知道黃山是誰案頭的清供？我又是誰案頭清供的一粒沙石？”來回敘述，反詰眾生，原來人無論如何充其量也只是大自然的一粒砂石，何其渺小啊？浩瀚宇宙中，人類再如何叱吒風雲，也只不過是過客，而逝水如斯，是年歲的增長讓詩人對生命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悟，而因此有這一省思後的頓悟。“ 如果你來訪不遇，撥開歲月的蒼苔，就是我息隱的山林！”好個「撥開歲月的蒼苔，就是我息隱的山林」，那是繁華落盡見真醇 ，閒雲野鶴、老來雅逸的追求，落實於生活哲學的優哉游哉。

 

 

第二帖 “ 老是埋怨天地擁擠的，大家都搶著長成棵穿雲蔽日的大樹！且在盆栽的樹石間促膝，我是一葉小草迎風搖曳！”言簡易賅，點出凡人容易盲目追求，而必也甘於作一株小草，因此灑脫自在，原來甘於做一株小草，足以跳脫世俗多所慾望的盲目勞碌，生命的格局因此得以雲淡風清，日日歡喜，讀之有如甘泉潤喉。

 

 

 第三帖敘述了凡走過的必留下痕跡，歲月是一首歌，回憶是開啟過往的窗扉，總會有些什麼一經撫觸便澎湃如潮水，源源不絕，湧上心海。

 

 

第四帖 “ 朝夕造訪 ，昨天才發現，鏡中的我，也不過是條游不出魚缸的魚！”  一語道破人類的有限無論如何也無法抗衡宇宙的無限，正如孫悟空翻不出如來佛掌心。生而為人，要學習縮小自我，謙卑向人!

 

 

第五帖 “六十年後的一天，我又年輕在一個老朋友的葬禮上，無情的歲月，泅著淚水回來看我！”死亡最能品嚐生命的無常，告別式上鞠躬送別老朋友，其實何嘗不也驚覺歲月無情，自己也垂垂老矣，一種時不我與的慨嘆。

 

 

第六帖“一片枯葉偎著一株新苗，若有所問，似有述說，無須監誓，整個世界，就這樣辦移交了！” 四季更迭，歲月交替總在不知不覺中悄然邁開腳步，依序運轉，暗喻著日子再苦，終究會過去，該要跨越霜雪的該是遇到困境時勇於掙脫困境的勇氣，人活著應該要對明日充滿希望。

 

 

第七帖 “ 望著空巢，樹就會聽到鳥叫 ！是誰砍伐了這棵只結空潮的樹呢？我是當年從這兒飛出去的鳥！”倦鳥會歸巢，落葉要歸根，樹被砍伐了，巢將焉附？此帖訴說著離鄉未歸，也不知歸向何方的蒼茫，深秋夜晚讀來更有一股淒涼，詩人筆鋒潛藏的鄉愁恐非讀者能體會於萬一啊！

 

 

第八帖 “垂長線，釣四海，牽著一絲共振，我的風箏是飛起來的藍天！”詩的解讀在乎個人領略，誤讀或被誤讀的可能性很高，但一點也不影響一首好詩所引發的共鳴。常說一首詩被完成後公諸於世便與作者無關了，而閱讀者有時發現的觀點卻是作者所渾然不知的，此帖便是。手握風箏線的是主宰者，但是風箏能夠順勢飛上藍天，還需有風助長，所以能跟隨風的節奏而冉冉上升的，頻率共振便是不可或缺的條件，說的是終生常相左右的知音伴侶，雖短短數語，卻涵蘊無窮的深情。

 

 

第九帖“ 像隻蝙蝠，我把自己倒掛著風乾，即使記憶還有水分，淚也不會往肚裡流了！”詩中有一股歷盡滄桑的悲情，揣想蝙蝠本是夜行性動物，除了倒掛自我，還要全然攤在陽光下曝曬，其中更有逆向省思生命境況的寓意，人生真的不全然都是順境  ，當面臨考驗時，如何能逃脫於當下困境、安頓身心，可說是一大學問呢。「即使記憶還有水分，淚也不會往肚裡流了！」就讓所有的苦澀裂隙都悄悄越過記憶的邊界，把悲傷與沮喪塵封記憶的箱底，留與歲月去丈量吧！

 

 

第十帖“ 豈僅人間儘多傷心事，而朵雲相遇，有時候也會哭成一團！” 讀得人心一股腦揪在一起，許多的雲凝聚就會成為水滴，這是人盡皆知的物理現象，用雲來比喻人世間的折衝再恰當不過了。只是靠得太近的凝視成了揮之不去的憂傷，有時候牽動的豈只是一場大雨啊，詩人的溫婉與細膩，更多言語在迴旋之外，讀著讀著不禁讓讀者也跟著掩面悽惻了起來！唉 ！人生！

 

 

備註 :

 

詩人簡介

　　孫家駿，男，民國十五年三月二十五日出生於河南省商丘縣。現居台灣桃園縣大溪鎮東一路十二號。學歷：國立政治大學東亞研究所。軍人退伍，教師退休。現任中華梅花藝文協會理事。著有：《北向吟》、《湄南詩簡》、《軍旗下》、《遠去的鼓聲》、《孫家駿短詩選》。

 

刊登於掌門詩刊57期 2009. 11月出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