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高中三開始喜歡看李展鵬在澳門日報<光影漫遊>的專欄，愛看他的影評，愛看他寫有關旅行的所有文字，因為，看完之後總是令我有種很想出走的感覺.....
人，其實是旅行中一道不可或缺的風景。
一個旅人，除了沉醉在美麗風光之外，也往往不放過擦身而過形形色色的人。
我對旅途人的人感興趣，始於四年前的第一次歐遊。因為是自助旅行的關係，旅途上接觸不同的人的機會非常多。我曾在火 車上跟兩個丹麥年輕人聊天，他們才中學畢業就揹背囊環遊歐洲，原來，年紀輕不是依賴旅行團的借口；我曾遇過一對住在巴黎的恩愛中年夫婦，到法國南部度假是他們每年夏季的指定活動，原來，中年人的生活可以很有姿采；我曾在青年旅舍認識一個日本人，他家境不錯，但他旅行時為了省錢可以吃兩個橙充當午餐，原來，旅行除了要享受，更要體驗跟平常不一樣的生活。是這些人讓我知道，世界是那麼大，生活方式可以如此多元豐富。
旅行的唯一方式
我第一次歐遊中最難忘的景象不是甚麼風光景點，而是一道「人的風景」。從巴黎坐火車往西班牙，必須先在法國南部的一個轉乘站轉車。當時，夜深了，整個火車站滿是浩浩蕩蕩轉車的人，幾乎每個人都有自助旅行者的標誌——背上一個超大的登山背囊。等車的時候，有人抓緊時間打電話打點下一站的住宿，有人去買乾糧充飢，有人三五成群席地而坐聊天，有人獨個兒躺在月台上抽著煙看著夜空。那一刻，我的感覺很奇妙：一群互不相識、不同國籍的人因緣際會，大家卻都有一個共同點：拒絕旅行團，要自由自在的旅行，要自由自在的生活。自助旅行，已彷彿成了一種生活態度的宣示。我曾在阿姆斯特丹一間青年旅舍的廁所中看到這樣的字句：「沒有計畫，沒有期望，沒有目的地——這是旅行的唯一方法。」這是我看過關於旅行的最浪漫的詮釋。的確，我遇過漫無目的地歐遊三個月的旅人，也遇過早上在旅舍退房的一刻還未決定下一個目的地的旅人。那是一種很多人一輩子想沒想過奢侈的漫漫。
於是，「人」成了我旅行中一個重要的部分。我盡量選擇入住青年旅舍，因為那裡聚集了很多有趣的年輕人；我喜歡多人共處一室的宿舍，因為這樣會造就很多結交新朋友的機會。很多自助旅行者愛上青年旅舍，除了因為收費相宜，也因為那的確是個好玩的地方。一間好的青年旅舍，會有很多的公共空間；每天早晨，你可以跟大伙兒一起排隊領取免費早餐，熱熱鬧鬧的開始一天的行程，結束了一天的遊逛，你又可以回旅舍與其他旅人天南地北，交流旅行心得。那不是一種旅行團式的吵鬧，而是一種近乎於家的溫馨。我在布拉格時，就曾有幾個同房的韓國人熱情地邀請我一起享用他們從韓國帶來的「國寶」——韓式辣味泡麵。那夜，房間的燈光很暗，我們一群人圍坐在小桌子前，吃著熱騰騰的東方美食，笑談著韓國電影與明星，那是我在歐洲美好的回憶之一。當然，合得來的話，你還會多了個旅伴。在三藩市一個人時，我就因為同房有個親切可愛的日本人，而使得每夜回旅舍的感覺有如回家一般的熟悉溫暖。後來，我們更一起出遊，一起在漁人碼頭看了好幾天的夕陽。
不一樣的二十歲
今年天的歐遊，我也在青年旅舍認識不少朋友。在奧地利薩爾斯堡，我遇到兩個大陸人，嚴格來說，他們並不是旅人，而是去參加一個德文考試的學生。他們是結伴到德國唸書的一對戀人，選擇德文的原因，是因為他很想出國見識，而在德國，無論是本國人或外國人，只要被大學錄取，一律免收學費，加上德國大學以電腦科聞名，與他們本來的學科吻合，他們便選擇留德。我很佩服他們的勇氣，他們在大陸已經念過兩年大學，再過兩年就畢業了，這樣的路會平順容易得多，但他們卻要留德，離鄉背井適應新生活自不在話下，還要挑戰以難學著稱的德文，以及德國學校的嚴格要求。只是，當困難克服了，他們贏得的滿足感、生活體驗與學識，卻是極其珍貴的。
我又在該青年旅舍認識一個香港人，他才二十歲就有膽量一個人自助歐遊，環遊六七個國家，更令人驚訝的是：這是他第一次坐飛機，第一次出國！他本來約了一個朋友一起歐遊，但那友人臨時因工事沒法出遊，他便毅然一人上路。看著他侃侃而談在不同國家的奇遇，我相信，對於年少的他來說，這一個月的旅程，應該是同齡的香港人沒有的生命體悟吧。
除了青年旅舍以外，認識新朋友的機會還是很多的。在匈牙利的最後一天，當我在多瑙河畔對著一個雕像呆呆出神時，竟有個青年用日文向我問路，原來他迷了路，找不到自己的旅舍。他叫Hiroki，獨個兒展開三個月的歐遊，是一個很特別的日本青年。如他所說，現今大部分的日本年輕人畢業後依然冀望在大企業找一分「終身工作」，因為日本大企業按年資加薪的幅度非常可觀。但他覺得大部分日本人並不懂得享受生活，他不要走那樣的路。他喜歡動植物，選讀了生物系，後來卻發現注重觀察紀錄及解剖的生物學並不是他的所愛，現在他想從事旅遊的工作。他跟我一樣，不喜歡繁忙擁擠的東京，而喜歡京都的寧靜古雅。他曾在澳洲柏斯住了八個月，徐了兩個月的語言課程。他其餘時間就跟寄宿家庭的澳洲人學英文，閒時玩玩木雕，過著優遊自在的日子。
我並不是第一次跟這種甚有自我生活風格的年輕人打交道，但一次我還是會被觸動。我由衷欣賞這樣的人，尤其日本這個保守與注重團隊生活的社會，敢於活出不一樣的人生，想必需要很大勇氣。說再見時，他說他要繼續找他的旅舍，我深深祝福他找到的不是那間旅舍，而是適合他的人生路。
波蘭的街頭詩人
在波蘭偶遇到一位詩人，是很意外的。在歐洲，街頭藝人很多，他們的表演也很多樣化，我就曾在阿姆斯特丹見過一個是清唱歌劇的女孩。但是，在克拉科夫的古城廣場旁，我卻遇到一個在街頭朗誦詩的人。我很好奇，就跟他聊了起來。他是個詩人，朗誦的是自己的作品。他白天寫詩，晚上就在頭朗讀。他慨歎欣賞詩歌朗誦的人不多，也難怪，歌聲、演奏與趣劇對一般人的吸引力，自是比朗誦大得多。他斯文秀氣，雖是街頭藝人，穿的白襯衫也顯然有點破舊了，但卻自有一種藝術家的氣質。他隨身帶備他的一本詩集，看得出製作簡陋，甚至連版權頁都沒有，只有歪歪斜斜地貼著他的住址，那恐怕是他自資出版的。一個詩人有勇氣在街頭朗讀自己的作品，那是勇敢自信的行為，也對藝術的人種獻身。
我剛好買了些香蕉，便請他吃了一根。他問我是不是一個Artist，我說只是偶爾在報上寫文章，他大概覺得如獲知音，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他說他的一個朋友會把他的作品上網，他也會上電台朗讀他的作品，我真希望有更多人認識他。他說每晚會在同一個地方朗讀詩歌，但後來兩個晚上我卻沒有在該處見到他。可綠份還是微妙的，在離開波蘭之前，我竟在火車站的舊書看到他的詩集，我亮不猶豫的買下了——雖然我大概一輩子都看不懂波蘭文。
喜歡旅行的人，人概都有過異地戀的憧憬與遐想。有部叫Before Sunrise的電影，講述一個美國青年在火車上邂逅法國姜女，彼此本來各有各的目的地，但因為綠份難求，男的便邀請女的一起下車，兩人在維也納街頭談天說地，蹓躂了一整夜。這大概就是很多旅行者夢寢以求的浪漫吧。我，幸運地，有過一次這樣的愛情故事，有如此異國美景襯托的能有幾回？雖然那段感情維繫不了多久，但那經的火花，卻是銘心刻骨的。這次歐遊，我也目擊一個日本青年與一個韓國少女，兩個人都是單獨的旅人。我們早就猜到他們情愫暗生。果然，他們自遇上後就一整天把臂同遊，態度親暱。若不計較得失結果，單想像這段綠份是孕育在奧地利的湖光山色與古舊小街中，就足以令人艷羨。
旅行者之間的brotherhood
我又在薩爾斯堡的火車站認識一個日本女孩。她因為火車誤點，所以到薩爾斯堡時已是夜深。她要去的青年旅舍，正好是我經路過的。我看夜已探，火車站一帶的又異常陰暗，便送了她一程。一路上她頻頻鞠躬謝謝，彷彿我是她救命恩似的。言談之間，知道她有一個星期的假期，便獨個兒來奧地利一趟。我心裡暗暗佩服：她只有一個星期的假期也來歐洲，可見她對歐洲的熱愛，再加上她孤身一個女孩遠渡重洋，更是不簡單。臨別時。她再周我連聲感謝，我對她說旅行者是應該互相幫助的。她不會懂我對日本人的偏愛，她也不會白日劇與日本電影對於我的意義。我想，就為了日劇與日本電影帶及我的感動，我對她的舉手之勞 已是值得有餘。
是的，旅行之間的互助互愛，是很美好的。有時候，只是一個旅人幫你看管物品——哪怕只是洗衣房中的衣物，又或者是一個同房旅人怕你睡過頭把你叫醒，那種友愛足以叫人感動良久。我有個朋友，他在美國旅行時曾經被幾個好心的人載了他一程，他們跟他說，這是旅行者之間的一種brotherhood，他們請他把這種brotherhood傳開去。這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回報。這是暖人心的一件事：在旅途上，由於人生路不熟。我們接受別人的援助，也向別人伸出援手，brotherhood就此傳播開去了。
旅行者擦身而過，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告別時大家也只是輕輕揮手，有時甚至不必婆婆媽媽地留下聯絡方法。因為有過一之綠就是美麗的相遇。有時，我或許會忘記哪間教堂有美麗的巴洛克式圓頂，我也許忘了哪間博物館收藏了哪位名家的畫作，但我總不會忘了跟幾個韓國朋友共享韓式泡麵那滋味，也不會忘了跟一個波蘭詩人在街頭一在吃香蕉的有趣畫面。時光荏苒，很多風景留下的只是模糊的印象，但有些人，有些笑臉，有些對話，卻會一直深印腦海。人的風景的妙處，盡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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