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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2-14 18:44:54| 人氣76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寫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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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裸的時分,他在浴室裡,鏡子被蒸騰的熱氣爬滿,白濛濛的方塊,他伸出食指,在上頭慢慢的寫了:一。於是,他便分成了寫一以前的他,和寫一以後的他。一將他裂成了兩爿。而他會持續的因為行為與選擇,而不斷地分裂,分裂,到無有盡頭之處。千千萬萬個他,以不同的姿勢,在時間的流域中,飄忽無定。都是他。但也都不再隸屬於他。寫下一的他並不能含括未曾寫下一的他。相反亦然。於是,那就形成了漂流。沒有終點。

 

  譬如年。當牛年終結,而虎年到來之時,他亦被分為舊年的他,和新年的他。虎年的他與牛年的他已經命定地分離了。他必須不斷地和自己分離,遺棄舊的自己,而邁向嶄新,直到那些所謂的新轉眼成舊,又旋即離棄。那麼這是一個棄的故事了囉在年的初始裡?然而啊,他對著鏡中在霧裡迷茫的自己說:這就是應該歡欣鼓舞熱鬧非凡的日子嗎?一種劃定,一個被期許而降生的希望之日?

 

  鏡中的一像是微笑。像是鏡子在對他微笑。

 

  而這微笑就突然有了恐怖的氣味。

 

  而年理當咬住他,進行一定程度的吞食。這意味著他的某部分變老、變弱。但奇異的是,他常常無從意識到時光的沖刷。他是該被水花磨蝕而不斷削減、後退的海岸線。但他仍然覺得自己青春,生猛,一直如此。彷彿老之將臨還在遠方踟躕、猶豫。有很大的部分的如今的他還被那多年前的自己所左右、延展。多年前固執、莽撞的少年還深深地活在裡面,沒有遠離。那麼時間在這裡是有意義的嗎?有嗎?

 

  時間,讓他想到寫下的《誰是虛空(王)》。在裡面,他讓根據個別立場(一個年輕,希望有發展空間的少壯派,另一個則是採取壓制色彩的老組織)行動的兩大陣營敵對。而神秘的虛空王伏伺在後。那個角色主要是意圖消滅人類對武技(他在這門技藝中投入大量想法和建構以求反應、抗駁現實)的經營與追逐。在他的想法裡,虛空王就是站在時間的另一邊的生物。並且,虛空王是以終結的形態告知人們別的可能性。無論是時間或世界。

 

  這是由於他喜歡把現實摺進虛構裡大玩特玩(非現實或反現實化的作為無不是現實的)。按照菲利普狄克/Philip K. Dick的說法是:「這世界讓我血壓上升,心跳加快。於是我寫作,我想寫我愛的人,將他們放入我心裡的想像世界,而不放在真實世界,因為真實存在的世界達不到我的標準。好吧,我該修正我的標準,是我的錯,我該對現實低頭,我從沒對現實低頭過。這正是科幻小說的精義。」(《關鍵下一秒》,杜可名譯,正中書局)

 

  同樣的精義,在他來看,也挺適合武俠小說,或者說任何其他接近反抗現實的類型小說。而那就是他著迷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以外的世界。被虛構,被想像出來的那一邊。如果不是從另一邊轉回來的話,他不曉得該如何去理解這個世界。

 

  這麼說吧,世界和時間是一,而他不斷地被各種有形、無形的一分裂、劃分,並且含括了他所寫下的一,或者其他人或體制所寫下的一(年的劃分不正就是如此的嗎?)。而這些無數無盡的一,都蘊含著開始,也醞釀著盡頭。那麼,在沒有窮盡的分裂以後,有必要為了另一次的分裂(從牛變成老虎),而歡欣嗎?至少在他來說,並不如此。畢竟那不過就是再度寫下一罷了。

 

 

 

台長: 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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