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小老師 生命的吉光片羽， 歷歷閃現， 化成字稿， 便有詩有散文， 有手記有心得。 開闢這個園地， 是為將心緒波動捆紮入櫃、 擺放整齊， 好滿足自己的精神潔癖， 也具現夢與現實的行進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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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詩人楊佳嫻有一〈木瓜詩〉，濃情有致，歡快而不淫。詩以木瓜為引，單向訴說著「我」對「你」愛戀有加，兼以肉體想欲。木瓜原是普通物什，落至詩人手裡，竟如此充滿綺麗想像，引人遐思。

善用水果為喻的，不只詩人。蔡明亮即是另一好例。

從「河流」的榴槤、「你那邊幾點」的蘋果，蔡明亮以豐富的水果意象，構築出一特有的景觀，從容說著緩慢而具懷舊情調的故事。

到了「天邊一朵雲」，蔡明亮更以西瓜，將此等手法發揮到淋漓盡致。

《本草綱目》中有言：「西瓜…屬生冷，世俗以為醍醐灌頂，甘露洒心，取其一時之快，不知其傷脾助濕之害也。」以此視為解讀「天邊一朵雲」的基調，我想極為恰當。以下，便以西瓜於片中的各式「用途」剖析，試圖定調此片。

■解渴與政治的西瓜
從「天橋不見了」到「天邊一朵雲」，缺水的焦慮，於蔡明亮而言，恐怕是超越了身體感受層次的形而上探討。缺水一事，發生於台灣島，不只是民生問題爾爾，更莫名其妙被「泛政治化」，成為政客們藉以操弄作秀的議題。缺水，而甘霖遲遲不來，其影響人民深遠，與昏亂政治亟需清明之渴盼，於蔡明亮而言，似是可以等同類比。

只是，水源枯竭尚有西瓜可以榨汁解渴，但政治泥沼，卻使所有島民深陷難拔。在此，蔡明亮試圖以西瓜為喻，告訴我們什麼？是政治體質如瓜殼易碎？是政客嗜血如流淌瓜汁？陳湘琪以撩人之姿，邊啃西瓜邊看新聞，從中她解了渴，抑或其實更形燥熱？

■生殖與控訴的西瓜
西瓜多子，其意涵被蔡明亮挪用與生殖相關。所謂「瓜瓞綿綿」，既是農業社會裡所賦予異性戀婚姻關係最為深切的期待，亦為對母職最具箝制力量的壓迫。當然，這雙重縛綁，至今仍從未減緩其勢。

西瓜在片中，被陳湘琪隱入衣下，捧腹而走呻吟不已，狀甚滑稽。好玩的是，此將西瓜擬人化的肇端，乃在陳湘琪與李康生交往之後；然而，「未性而孕」的荒謬情節，除了可能在嘲諷「父權生殖科技」之無所不能以外，似乎也點出了女性對母職的堅守崗位，其意識原是這般根深蒂固。

畫面切換，我憶起西瓜浮沈於污黑水中的場景。若以生殖意象延伸，是否可以解讀為蔡明亮對於台灣整體環境不利孩童生／成長的控訴？

■情慾與XX的西瓜
「天邊一朵雲」中，西瓜被「情慾化」乃最重要之層次。尤其李康生以手指狂抽猛插，將夾於夜櫻李子雙腿間的西瓜弄得汁液四濺、聲響噗啾那開場一幕，更把西瓜多汁特質，與女體做愛時「愛液汩汩」意象，賦予對照與呼應。

又，蔡明亮更以李康生對夜櫻李子餵食西瓜碎肉的狂亂恣意，狠狠釘牢了「食色性也」的牌匾，於孔門揭櫫的人性破題上。以看似色情之舉，反諷色情之違反人性，此乃蔡最高明之處。

繞遠一點講，上述經典畫面，與楊貴媚穿著仿瑪丹娜尖胸造型，和李康生追逐於公廁那場歌舞，其實正坦露了蔡明亮以情色之名拍攝「天邊一朵雲」，卻是行質疑情色之實的深刻陽謀。眼看戴著龜頭帽的李康生，被一群姿態捍人、高唱『你～何必要說苦，何必要說苦？』的女人所包圍競剿，那般猥瑣姿態，所呈顯出的「閹割情結」，或許便是早為蔡明亮所明眼看穿，關於台灣男人的集體性焦慮啊。

當性有焦慮，如何盡情合歡？或許，暢快幾口冰鎮西瓜，清涼終將生成於心。心清，於是風生；風生，天邊那一朵雲，自將優雅飄過。



*圖片來源：http://app.atmovies.com.tw/photo/photo.cfm?action=photo&film_ID=fwen50445760&p=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