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兒急不得，這大伙都知道，中外古今勸人少躁勿急的言論也早已積山成河，這個原則人人皆懂，簡單不過，老的告誡中的，中的教誨小的，小的警示幼的，一代一代，一百年一千年，這基本教義的信徒總是說著「欲速則不達」或「吃緊弄破碗」這樣似乎發人深省，悠悠然有著大道理的雋永佳句，更加上一篇又一篇操急而失誤的警世什麼言的，「急」一字，背著多少辛酸與後悔，多少不幸與淚水，多少天怒與詈罵，多少我不情與你不願，可這麼多的腳印並不會堆積成銅牆鐵壁，反而給通往「急」一字的路壓得更平、走得更寬、踩得更實。
細細想想，誰之過？
「緩」之過也 ……
要說「急」怎麼能夠服氣呢？一母所生，一母所養。一個罵名萬里，一個佳話不斷。一為人性四大惡，一屬養生三要務。一乃自取滅亡，一則成仙得道。沒錯，大夥兒得正視這個問題，這樣一面倒的群眾應該受到質疑，應該被檢討，應該舉辦公投，應該解散國會，應該罷免……
「急」大聲疾乎，要求合理的待遇。
「緩」不動聲色，羽扇綸巾微笑兮。
汗水淋漓，口乾舌燥，「急」強烈展現出其本質，聲嘶力竭的闡述其理念，群眾聽得頗有感觸，許多自覺被「緩」逼上梁山的急性子，強烈支持「急」的主張，呼聲鎮天，大喊「急人之所當急，乃英雄之所當為也。」一時之間，勢力形成，群眾舉著用大紅色寫著「急」的牌子，戴著繡著「急」的紅帽子，穿著印上「急」的赤袍子，一片火紅，天空是紅的，臉是紅的，眼裡是紅的，心裡也是紅的。熱情溢滿在群眾間，眼裡泛出淚水，感動的，這一直被道統打壓的一群終於有了希望，終於不必再壓抑血液裡的狂想，人人夢想的一天有機會出現了。
「緩」站在遠方的高樓上，俯瞰滿滿的人群紅通通將地面撲滿。心裡很痛，他雖然被頌揚了千萬年，人人都想要他，將他掛在牆上奉為規臬，寫進書裡熟讀猛記。但其實，一群騙子，一群自欺欺人的騙子，「緩」的臉頰似乎抽動了一下，底下群眾沖天的喊聲傳了過來，轟轟然地，衝進「緩」的耳裡。他的臉脹了起來，身體鼓動著，人群更多了，紅色擠上了高樓，騰上了天空。「緩」的眼睛變成了墨綠色，臉上也由裡透出詭異的青綠色，腦裡想著：就衝動那麼一回，他緩緩高舉雙手，一切都是那麼慢，那麼不疾不燥，那麼沈穩，他的嘴張開吐出了深深遠遠的三個字……「慢~下~來~」，很慢很慢很慢地，整個時間像拖著千萬斤重的東西一般慢了下來，慢了下來。紅色的眼神渙散了，高舉的牌子彎了，群眾開始忘了自己站在街心是為何了，一身紅是為何了，這麼急，是為何了……
其實，緩，不過是往另一個方向的急。
Aug. 2000 @ CDG Airport, Paris, France
P.S 有些事不急是不可的，不是我的婚事，不是建不建核四，不是找出生命的方程式，看看照片，就是這件事，也激發了我停不下來的緩急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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