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鍵回轉 rewind 一整個紙皮箱的卡帶和那架單聲道唱機在搬家之後都遺失了。最後在衣物混雜各類書本的行李堆之中，你只找到了一枚脫落的REWIND鍵。彷彿來不及遁形而凝固在掌心之中的一場荒謬玩笑的證據。那時的你已經擁有了一整個架子的光碟唱片。在雋永不朽的寓意的隙縫間，你卻總是想起某些易於發霉和纏結的條狀細節。你仍沉溺在按鍵回轉的動作裡，一個人蹲在那裡。

360愛的鼓勵 0訂閱站台

文：龔萬輝 2005.12.11

在你認識薛岳之前，他就已經去世了。和其他的人一樣，你在那時並沒有觸及“悲傷”這樣沉重的一個詞彙。那對你來說是遙遠的。那時你才是個初中生，開始學習捧著薄薄的《椰子屋》，讀著莊若他們寫的歌話和電影。沉迷在被重覆敘述而漸漸變形的《Dead Poem Society》的情節裡；收音機播放著黃舒駿的歌，有時也會聽到張雨生或王傑，但沒有人提起薛岳，那是我們記憶之外的一個蒼白的名字。

那個令人迷惘的80年代是他的舞台，你說對哦你想起了紅螞蟻、羅紘武、丘丘合唱團……就是想不起搞搖滾的還有一個叫做薛岳的傢伙。要到許多年以後，你才漸漸地聽到有人談起他。才知道曾經台灣樂壇上有個留著長髮，後來患病死掉的歌手。你從別人的口中開始拼湊一個自構的臉孔。這個人好像在那時挺風光的，只是36歲就得肝癌死了，留下了幾首歌。你這樣想。他的一生好像就在虛弱的縫隙之間渡過了。在他被癌症逐漸侵蝕掉生命之前，仍堅持走上舞台演唱，而深深感動了當時所有聽歌的人。“如果沒有明天，要怎麼說再見？”這首〈如果還有明天〉變成一首輓歌，你聽到薜岳唱得這麼用力，以為那就是生命絕唱該有的樣子。

後來到了2000年，你恍然已是大三。那一年，台灣那裡沸沸揚揚地紀念薛岳逝世十周年的時候，你才又想起了這個人。或者是你曾經也有過那些的印象，依稀記得有個這樣的名字嵌在某張歌詞小冊的詞曲人名單上。更多的時候是你在公館的那家大眾唱片裡找尋著令你困擾的綠標唱片，在一個沒什麼人來的販架上看見過薛岳的過期唱片。然後薛岳逝世十年之後，有人開始藉著紀念這位搖滾硬漢（那個搖滾得不清不楚的年代），在書店裡開講座，漫談“樂團在台灣流行音樂各個不同時期中的發展過程”這樣的題目，當然還少不了明星耀眼的紀念演唱會。

或許眾說紛紜的記憶總是不可靠的，薛岳對台灣流行音樂的衝擊好像並不是你最在意的。你只是猜想著在那個台灣尚未解嚴的年代裡，有人敢披著長髮在舞台上唱搖滾樂彷彿是件挺酷的事。現在的你當然不會再這麼想了。他們不是在那一年的金曲獎的領獎台上說：“樂團的時代終於來臨了”嗎。你在電視螢幕上就可以看到脫拉庫、四分衛、亂彈、閃靈他們，再也不必擠身在暗沉的女巫店和@live，或者是艷陽高照春天的吶喊。

然而薛岳逝世，應該紀念些什麼呢？是他的那首〈如果還有明天〉？是那個迷亂得適合孕育反叛的年代？是他虛弱的表情？還是台灣流行音樂裡頭一些零散在昨天的名詞？

如今你卻無意間聽到薛岳又唱起他的那首遺世絕唱〈如果還有明天〉，繼續聽下去原來不是，只是信樂團那個叫做阿信的傢伙把薛岳的歌聲夾在自己的專輯裡頭，還有一段柯有倫的RAP。可能這樣的做法能更湊合現在的聽眾口味，熱鬧是熱鬧了，可是卻少了薛岳獨自一人的那種滄桑。如今你已經快30歲了，這才恍然想起，薛岳也已經逝世15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