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阿布。 想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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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歡看阿封的小說。阿封不是甚麼著名作家，甚至不是一個老練的寫手。但她喜歡寫小說，並且，會很慷慨地把小說當成生日禮物送人。阿封漫不經心「嘿，給你寫一則故事」的慷慨，對我來說是很奢侈的一件事。可我也很開心能收到這樣的生日禮物。有時，更僅僅是生活禮物，僅僅是因為她心血來潮，「喂，我寫了一個，送你看」。而又真的能令你想看。

寫小說給你看，這舉動讓我想起沈從文。有一段日子，他努力給「張家小五」寫故事。張家小五就是他妻子張兆和的弟弟張寰和。張寰和那時才十四五歲。故事後來結集成《月下小景》，因為改編自佛經《法苑珠林》裡用過的經典，每一則故事末端，沈從文都列明了出處。他在〈題記〉裡說：說故事時，若有出處，指明出處，並不丟人。想來那時期，抄襲而又不承認抄襲的風氣很盛。沈從文一邊譏諷，一邊示範了改編的高度。經他那樣高度改編的作品，當然成了他自己原創的故事。

阿封並沒有小覷了寫小說這回事。她很認真，說了要送禮，就很用心地寫，往往還寫得很好看。它們不全是情節完整、跌宕的連續劇，偶爾也走歲月靜好、點到為止的氣質路線。她大概只有一樣堅持，就是不重複寫同樣的職業。她的小說人物每一位都在打著不一樣的工。

阿封不打算投稿，頂多是貼在網絡上。出不出版，流不流傳，寫不寫得出一個春天來，這些全不是阿封關心的事。寫小說，在阿封那裡還原為一樁自娛娛人的簡單。我常想，阿封唯一押的注，大概就是讀她作品那人當下的心情與感悟。那真是大享受，寫的人和讀的人都一樣。我懷疑阿封甚至抗拒「作品、作者」這樣規矩的字眼。

我與幾位朋友常收到阿封新寫的小故事，彼此也交換著看，看完都樂意回覆她些話。有的故事只有幾千字，是短篇；有的她斷斷續續一章一章地寫，寫完一章就送你一章，最久的居然寫了近兩年。所謂送禮，當然得考慮受禮人的需求。於是我們可以提出一些要求，例如請阿封把我們喜歡的現實人物或場面寫進小說裡。這樣讀起來就很有帶入感，很覺得那真是給我的，獨一無二的禮物了。

阿封除了脾氣壞一些，我沒發現她有甚麼需要用小說來疏導的情緒毛病。應該也沒甚麼需要贖罪的。她睡得好，工作正常（只偶爾埋怨薪水），也不減肥。

一切都朝某種「你看到我也好，沒看到也沒關係」的從容進發。阿封自己的國家有十幾億人口呢，她還那麼從容，春秋就只是春天和秋天。

遇見這樣寫小說的人，我真走運，很感激。因為有人是那樣寫小說的，我總警惕著生活裡、閱讀上自己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