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好像要失明了。我的眼睛劇烈發癢，於是我不斷揉著眼睛，也不管眼球表面還覆蓋著含水率60%的隱形眼鏡。揉了一陣子之後，我對著鏡子將眼皮剝開，什麼都沒有，唯有血絲和淡藍色的隱形眼鏡在眼球上泛起漣漪。
好癢，癢感像小蟲一樣鑽進神經裡，我想伸手撕裂牠，掏挖我的眼球，但我只是繼續用力揉著眼睛，淚腺受到刺激，因而有眼淚溢了出來，我內心非常驚訝，這是在這個城市裡我的眼睛第一次生產出眼淚。然後我卻沒有時間感傷，若不解決這癢，無論眼淚或是任何一切，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
會像恐怖片中所演同樣，眼球掉落嗎？
「恭喜您，獲得道具──『看的好清楚千里視』，請於裝備欄中確認使用狀態。」
？
我點開道具欄，果然出現了「看得好清楚千里視」。我將之裝備起來，上下審視房間內的景色。但一切並沒有什麼不同。我有點失望，遂默默地步出房間。
街道也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我查詢了波比的帳號，他並不在線上。「現在」是城市的黃昏，街上擠滿了人，每個人臉上貼著各自不同的表情，然而不管是走路的姿勢或體態其實都相差不大。某種程度上來說，可以更徹底地實現「自我製造」的演化。
突然我「看見」了。
近在眼前的人模糊不清，城市所在的小島之外，另一個國度中，在垂掛的雨林間的戰鬥卻看得非常清楚。那裡有一群等級不太高的新玩家正在練功，其中有一個戴著白色羽毛的資深玩家，帶領他們與怪獸纏鬥。我的視線穿過了0與1構成的牆壁、穿過人群、甚至快要穿過那濃密雨林，溼黏的雨在我的視線前下著，就這樣，遮蔽了天空。
[那是一個普通平凡的早上，窗外是否真的下雨了。我看不清楚，眼睛發紅。我想打電話給波比，但是他並沒有開機。而且，我不能使用剛剛取得的「看得好清楚千里視」。我傳了簡訊給他，也想過是不是應該到他的交友網站上留言。但是我並沒有那樣做。當然我也沒想過要寫信給他。從來沒有。]
●之二
雨悶在厚重的積雲中不肯下來，氣溫節節升高，每個人都溼到著火，那是一個令人不快的夏季。
「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妳。」俊美的少年說。少女有一頭自然捲黑髮，蓬亂無章，穿一件汗溼的灰色t-shirt和運動飾帶長褲，她並不覺得少年正在向她說話，但四周的人行色匆匆，沒有和少年交談的特徵，少年的身邊也沒有任何朋友。不過少女仍然沒有回話。少女想起她的父親，眼距窄，塌鼻，顴骨高，那臉孔在男人臉上雖不漂亮但十分特出，不過若是換成女人臉，就顯得格格不入。
少女正長得那樣一張臉，像裝錯容器的靈魂，像沒有性別的天使。
可這裡不是天堂。她看了一眼那少年，身體很纖細，穿著普通的t-shirt和牛仔褲，臉孔則美得不像男孩，還有非常趕不上流行、彷彿冰封在雪山中十幾年那樣的膚色。這時少女才發現，氣溫那麼高，在她注視少年時，卻吐出白色的煙霧。男孩看起來有一點憂傷，又好像沒什麼表情。
公車來了，少女於是坐上車，回頭再看時，少年已不在站牌旁。
車行中途，雨終於傾盆豪快地下起來，激烈的聲響籠罩了整個車箱，乘客像關在棺木中一樣默不作聲，連引擎的聲音都幾乎快聽不見。少女覺得肩膀越來越沉重，於是就那樣低下頭，靜靜地睡著了。
●之三
我在一幕電影中。我手上握著波比寫給我的信。緊緊地握著。場景有屋頂、灰色的水塔、祭祖時用來燒紙錢用的鐵筒、風和城市的景象。信的本體，不，該說是文字的本體，就這樣被限制住了，波比的種種思緒，都彷彿咒術般濃縮在一個個方塊陣列中。
「臨‧兵‧鬥‧者‧皆‧陳‧列‧在‧前。」
我試著對那些癱散不成形的意識流線進行召喚，用著我最熟悉的少女漫畫的咒文，但沒有劇烈的光從信紙上迸射出來，也沒有任何奇詭變化，火桶中沒有突然穿越千年時空而來的古代人，也沒有未曾見過的幻獸從中衝出。我甚至不能確定那究竟是封印的文字亦或是咒文，在此刻，我也無從查閱。
[我默默點起一支紙菸。屋頂的風吹動了打火機的火，點了三次才點著。吸完一半之後，我將菸丟入鐵桶中。信紙很快燃起熾熱的火花，有些稍厚的紙張，在桶子中燒得劈啪作響。]
我按下delete鍵。所有的0與1，數字方陣，都在瞬間無聲地消失。波比就這樣，毫無辯解空間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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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我在寫什麼。我已經寫不出來了，因此這是自動寫作的產品。
圖：我的BANDAI拉不拉多園藝系列玩具，因出差疏於照顧牧草全部枯死，沮喪中。
黑暗少女@BLACK DI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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