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去看雲門的新舞作『竹夢』，第一次坐在樓上俯瞰雲門的演出，到也是不錯的欣賞角度。反正是台北愛樂電台送的門票，不能苛求多好的位置。算一算愛樂電台已經送我不少禮物了，前後總共有三張CD唱片，還有上次一場國家音樂廳弦樂四重奏的門票，上次音樂會還有送兩張，這一次送的雲門竟然只有一張，愛樂電台怎麼變小氣啦？害我只能自己一個人去看.......
我想雲門展現出來的風格與吸引人之處，絕對不是古典芭蕾或者前一陣子來台灣的俄國舞者巴瑞許尼可夫可以比敵的。或許有人會說我們就只會用東方味、東方神秘色彩去騙外國人，但是如果這樣說，我們欣賞西方藝術時，又何嘗不是被西方文化所騙呢？如果我們東方人的傳統特質與文化背景不適合詮釋古典芭蕾，那就把西方古典芭蕾的場域留給西方人去著力，雲門這樣發展自己的東方現代舞蹈，才是追求藝術者的良知吧！
雲門的演出真的很精彩，是舞者以其肉身肢體寫出來的詩，用每一個騰躍與迴旋來押韻，而且詩裡的每一個詞句都和著汗水與喘息，跟我在這邊吹冷氣、敲鍵盤可是大不相同，相同的都是無言，都是一種無聲的表達，真正該說是永遠都說不清楚的，一旦說出來，就完全走了樣。如果幾句話就可以說清楚，那其實也不用說了，因為人家早就知道了。這樣是不是很像老子說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其中有一段穿紅衣的女舞者翩翩飛起的演出，真的是太驚人了，男舞者手持電扇之類的東西吧！在女舞者身後讓女舞者的頭髮、衣裳都飛揚起來，這聽起來沒什麼了不起，可是在女舞者運用他們的手足軀體的肢體動作之下，竟然真的好像風箏一般地飛在空中，我還瞪大眼睛，仔細看個清楚，每個女舞者的腳都是確確實實地踩在地板上，可是他們那樣扭動身體手足四肢，配合被風吹起的頭髮、裙擺，真的像在變魔術一般，造成每個人彷彿都飛在空中的幻境，還會飄來飄去的，真的是太厲害了！那是我覺得最迷人最令我讚嘆的的一段。
最後結束的時候，還真的很『超現實』，舞者拿出掃帚出來掃地上的人造雪花，一開始以為是舞作中的一部份，可是漸漸的每個舞者都拿者掃帚出來掃地，而且不是要跳舞的樣子，接著背後的布幕拉開了，露出後台的各式工具、水桶、梯子等等雜物，觀眾已經開始發出笑聲了，兩側的布幕也拉開了，旁邊的燈光、鋼架也都顯現在眼前，有人開始拆舞台上的道具竹子.......觀眾笑得更大聲，可是哪悠揚的竹蕭聲音卻不中斷，那一位吹簫的的舞者還兀自沈醉在其中，端坐在地上，認真地吹著曲子，然後一位頭戴耳機麥克風好像導播模樣之類的工作人員走出來，拍拍那位吹簫者的肩膀，示意他該走了，要收工了，他抬起頭，才恍然大悟地停下自己的演奏，起身離去。悠悠的簫聲樂曲軋然而止。此時觀眾更是哄堂大笑，掌聲隨之響起，布幕降下，如雷的掌聲就更加響亮。
樂曲終止的時候，舞台就不再存在了，一切都得回到現實的層面。
夢醒的時候，所有現實的粗糙就都得赤裸裸地展現出來，可是仍然還是有人捨不得醒來，還是有人依然執著其中，對於已然揭露的現實無動於衷，對於行將崩解的夢境不忍卒睹，繼續堅持手中的那一管蕭，吹著自己的音符，直到有人殘忍地過來喚醒他。
在你給我的上一封信裡，你對我說：『我羨慕你是仍有夢想的人。』又說你只是一屆草民，在人海中載浮載沉，卑微度日，又說你只是一個平凡的人.....
其實我們還不都一樣只是庸庸碌碌的百姓，如果你覺得我還有著什麼夢想，其實同樣的夢想你也有過，只是我的夢還沒有醒。你已經開始拆卸舞台道具，我還坐在那邊吹奏我的樂曲，當你體認到夢境已然結束，我卻還執意堅持繼續表演。或許總有一天也會有一個人過來來拍拍我的肩膀，叫我該醒了、該起來了、該走了，那時候我也得放下我的筆像那舞者放下手中的蕭、停止吹到一半的樂曲，恍然大悟，夢是改醒了！你會願意這樣的一天到來嗎？
當你還會羨慕那段已經清醒的夢境，你心中作夢的精靈就仍然存在著，至少你還看得到那一雙帶你作夢的翅膀，至少你還記得夢裡一切的的可貴。我們曾經在不同的時候，作著一樣的夢，在輪迴的時候我們都沒有去喝那一杯孟婆湯，前世的一切才都會逐漸浮現、歷歷在目。一切的努力似乎只是再抗拒那一股荒涼的降臨，如果那份荒涼將會是一種必然，那讓我在可能來臨的蕭瑟草原裡還有一根可以攫取的藤蔓；如果我已然無法在具像的、形下的肉身中留下你的烙記，那讓我至少可以在形上的思想軀體裡，留下一道可資觸摸的鞭痕。
我也想跟你說，真正的詩不完全是用文字來傳述的，舞者以其肉身肢體寫出來的詩，用每一個騰躍與迴旋來押韻，這是舞台上的詩。對待我視如己出、疼愛我如同自己親生小孩一般的林媽媽親手為我織的那兩件毛衣，是冬天裡溫暖我的兩首詩，裡面有千絲萬縷的詩句，交纏在冬天冷冷的空氣裡。情人分手的那一段回憶是一首受傷已然結痂成疤的詩，撫摸時還有微微的痛楚。在你驅車經過我濱海的窗前時，我也讀到一段灼燒的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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