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現在我只是作個記錄讓你好好看清狀況，萬一我忍不住插了個嘴，你就提醒一下我吧。」司徒除下鋼筆的筆套，作好記錄的準備。「先來說說你煩惱甚麼來著。」司徒喝了口酒。
「話說A表面熱情實際想致我於死地以得到她想要的，而B告知我存在於體系中的原因和勸誘我被A除去從而能使她之前所設定的陷阱得以啟動。因為她早在我存在於體系內之前就已看清A的詭計，B想為大局著想，不想讓A透過除去我來獲得領導者一職，於是順著A的行為設立了一個陷阱。這個陷阱最關鍵一步就是需要我『被A親手砍掉』作為甕中捉鱉的最後一步，所以這幾天B一直給我說明她的用意和勸我配合她，令A順理成章親手除去我後就能啟動一個最後的殺著，以挽救大局。」
司徒一直默默在紙上寫畫著兩者的背景和關係，當風說完，他也在其上畫上線條和寫上補充。「……然後，你煩惱的是？」
「A和B都想我死，我雖以棋子的身份『被出生』，但我不想再以棋子的身份被砍掉……有沒有辦法可以幫助B擊敗A的同時還可以為自己留下一條生路？」
「A和B是競爭關係？」
「實際上不是，無論B是否勝出，她早已不能跟A爭些甚麼……這樣說吧，雖然整個體系早已跟她無關，但因為B想體系中的其他『人』能安然過活，所以即使她不在體系內多年也要多管閒事地出手干涉體系內的事。」
「假設背景是一家大企業的領導層……」司徒在A和B下面的「風」字圈了一圈，「A是一個想得到CEO寶座的高層，但他把你視作眼中釘，雖然你不是CEO或甚麼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但若果能除去你的話，他就能做到CEO了，所以他想將你自公司架構中除去。B則可能是股東之一，看穿了A的野心，而他亦清楚公司沒有你也不會對公司有任何影響，只是若果能透過你將A的野心公諸於世，便能粉碎A當CEO的部署。作為職員的你只想在公司每個月準時有薪水可領，不想當他們的磨心……」
「沒錯，大概是這樣。」
「還有其他人想爭奪CEO位置嗎？」
「……我不清楚確實狀況，但自我在這家『公司』『出現』開始，C一直都在找機會把我鏟除。」
「C是甚麼人？」
「我家長輩，一直在說要鏟除我和從我身上取回『工具』，但過了這麼多年，我依然在『公司』內沒有被『辭退』過，『工具』依舊在我手中……」風搖著酒杯，「……確實是這樣，一直都吵著要『辭退』我和取回『工具』還弄得我狗血淋頭，但是至今沒半點改變……」
「在你看來，他跟A或B是同黨嗎？」
「……」風坐直身子，「這問題原來我一直沒想過……若果換著是以前我一定會答你C跟A是同黨，但由於領導層下了規則，如不屬『公司』高層被欽點的領導層，弄走我根本就當不了CEO，C早就被領導層踢出蕫事局，這樣想來，C更似是在背後為B做事。」
司徒在關係圖裡加入「C」並記錄下背景及各人之間的關係。「……C有可能替B在背後設局。那這家公司還有甚麼人有機會是受A或B指使？」
「……D和E？D與C是親屬，很大機會同時受B指使。E這個人……」
司徒在風停頓幾秒後忍不住問：「E怎麼了？」
「……我只見過她一次，連她長怎麼樣都記不住，更別說受哪位指使了，不過看來她似是跟我一樣，是AB爭鬥中的受害者。」
司徒把E也記錄在關係圖中，「因為A想得到全世界，B為了阻止他得到全世界而請了你作為公司的員工，就是為了有一天可以憑你這個小人物阻止一個高層的野心，還要在背後設局和指使C和疑似指使D……你這個小人物何德何能成為A這麼大的一塊絆腳石？」
「問對問題了。本來請我就是為了要『辭退』我，而我的『職位』，原本就是A想要得到一個偉大功績而無中生有的。若果A想要獲得功績得到按公司章程經董事會許可當上CEO，就一定只能由董事會認可的高層，也就是A她來親自出手鏟除我這個畸形的職位和畸形員工才能成功。真是超級奇怪的公司章程，但這家公司是老字號，一直都是按照老祖宗咸豐年前設立的規章做事，所以就有這種奇怪又無聊的設局。」
司徒記錄下來，還在人物關係註腳中「絆腳石」的「絆」前劃了斜撇，再在前面寫了「踏」。
「畸形的設局是為了按畸形的公司章程而度身訂造。合理……那E是不是高層？」
「原本是，但最近聽到消息指E都被A設局，成為被踢出局的前高層了。」
「……就是說E可能都是CEO人選，最後A把剩下的人選都踢出局，再按照老規距，打算親手除了你之後安心做他的CEO……？」司徒停下，喝了一口酒再看看關係圖表。「B是想製造足以按規章把A踢出局的局……既然人選都可以被踢出局，有公司章程的話還可以參詳有沒有其他方法可以這樣做。」
「……你意思是將A的候選人資格除去？」
「明顯地B都是想這樣做，問題是若果你手上有公司規章，那至少我們還可以就撇除資格這一點看看是否有其他可行做法。你有沒有其他聊得來的同事有這規章在手？」
「……可能有。」風挨著椅背，「家裡那小妹頭曾經在那公司高層當E的助理，她可能對規章略知一二。」
「竟然？那屁孩已成年了嗎？看來不像啊。」司徒又在E的下面空白處加入「屁孩﹝E's Ex-Assistant﹞」。
「看來不像，但的確是，而且她年資比我還要多很多。反正很多事不是能單靠表面看的。」
「她也是AB爭鬥中的犧牲品？」
「沒錯。」風冷笑了一下，「結果弄得無家可歸，所以才來我家寄住。」
「……這樣說來，這家『百年老號大公司』應該沒有在經濟局作商業登記吧？」
風與司徒對望，隔了良久，風哈哈大笑。「我終於明白你問甚麼了，對。」
「若果你說不是，我還可以靠些人脈幫你去查，但既然沒有在本地作商業登記的話，能幫的就只能到這裡了。」司徒將那一頁紙摺角，「回家快去問你家屁孩，看看規章對於除去資格這部份有甚麼規定，到時再來一起討論看看。」說完，他關了錄音程式，並用手機拍了記事本中的「人物關係圖」存到手機裡。
「拍來幹嗎？」風喝光杯裡剩下的酒問。
「我總覺得當中有些奇怪，不過暫時說不出個所以然，所以拍下來打算列印大大一張出來貼在牆上好好思考一番。」
「把它當凶殺案來研習？」風笑了笑，「也對，防止罪案發生本來就是你的職責。」
「商業罪案從來都不是我的強項。」
「我比你糟糕，連條款這點都沒想過……」
「當局者迷嘛。」
風在司徒喝著酒的時候拿起他的筆記本，仔細端詳著那幅「人物關係圖」。當司徒把人物關係都在紙上標記和畫出線條交待後，整件事好像更為立體起來，不過正如司徒所言，裡面好像還欠缺了些甚麼才得以令整個關係圖更為合理。
「……你覺得欠了些甚麼？」
司徒拿著手機看著剛才拍的照，「嗯……目前無法肯定，手上沒有條款，又對高層內部認知不足，單憑你現在所知的部份，其實還有太多未知的可能存在，說到尾他們如何勾心鬥角是他們的事，重點是找漏洞讓你有路可逃。」司徒喝光了酒，把酒杯輕放桌上，「而且最奇怪的是你這個關鍵人物，說是小人物，實際上卻足以左右大局……是跟你頭內的核彈頭有關嗎？」
「他們已找到方法令核彈頭無法引爆了。」
「當真？那你就不用再因為怕引爆而自殺了。」
風皺著眉笑了笑，「本來那東西就是會為保護寄主而釋放能量，既然他們能製造毒藥令我可以受毒藥影響自殺又不觸發保護機制，就是說他們也能利用同樣的手法，要了我的命的同時還可以優雅地取得核彈頭。」
「……」司徒聽到這裡才開始用驚慌的眼神看著風。「有人想殺你？」
風逃開司徒的目光。「這個問題無法單純地回答是或否……」
司徒起身，坐回風的旁邊，「你今晚不把話說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是不會讓你離開。」
司徒由驚慌變為憤怒，這個轉變令風頓時措手不及。
「……我哪裡又惹毛你了？」
「……」司徒盯著風，過了良久才再開腔。「走，到你家去。」
未來得及反應，司徒已將東西收拾好，大力地拉著風胳膊，還在離開酒吧前從衣袋裡拿出兩張一百元紙鈔丟在老闆面前。
看著司徒「逮捕」風離開酒吧，老闆與老闆娘面面相覷，滿頭問號。
2.
「隨便坐。」
進了黑漆漆的房子，風本想開燈，卻被司徒從後推開，並一直把他推進房間關上門。風回過頭，司徒則站在門口，房間燈沒來得及開，他看著被窗外路燈黃光照射著的司徒，不知何故竟讓眼前景像與夢中司徒捉緊他大吼大叫時的情景在心中重疊起來。
「有甚麼還要說清楚？」風坐在床上。「剛才都已告訴你了。」
「現在說著的不是你會沒了工作，是沒了命啊！」司徒壓低聲線，當中除了憤怒，還夾雜了其他無以名狀的情緒，「就是知道你不方便所以才來這裡一五一十說清楚！況且還要找那屁孩問清楚條款的事！」
「她兩天沒見過人了，我也想找她。」
「你兒子知不知道整件事？」
風嘆了口氣。「他也是高層爭鬥的受害者之一。」
司徒倒吸了一口氣，「他會不會知道條款？」
風不再強作鎮定，他改為抱著頭曲著身子，似是在躲避攻擊般，「其實他不是我兒子，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只是他喜歡把我當作他父親，我才順理成章地把他當兒子……他花盡心力把我從C的殘害中救回來，我經已欠那孩子太多了……我那真正的孩子早已跟我前妻一同遭C殺害……C殺了我父母、害我妻兒、將我去勢，這一切使我即便過了這麼多年仍然無法客觀地去審視大局……」
「去勢？！……你認真？」
風自喉頭發出了幾聲笑聲，「我有需要用這種事取暖嗎？」
司徒頓覺室內氣溫下降超過十度。
此時，門外有開門和關門聲。司徒二話不說打開房門衝了出去，把剛脫下外套放下鑰匙的昌一手拉入風的房間中……
司徒依舊守在房門口，昌一臉疲倦茫然。
「……你們怎麼了？」
「關於你們那個世界中領導層如何會被褫奪國家元首候選資格的條款一事，我希望你能協助。」口裡說協助，但司徒的氣勢是在盤問。
昌看了看風，風沒有回話，也沒有給任何反應，只是低著頭。
「我來不是為了要干涉甚麼，我只是不想眼白白看著老友死於派系鬥爭中，所以希望從條款中看看有沒有漏洞可鑽。」
「原來你們之間已經把話說到這個程度，那我也只好就你的問題回應一下了。」昌一臉倦容地勉強笑了笑。「我這陣子也在研究這類條款，但說實話，由於你們口中的那位A已經在過去數年一步一步地利用她的影響力影響立法和修法，到目前為止，在法律上基本已沒有任何漏洞容許我們鑽了。」昌頓了一頓，「主人，容許我修正你之前跟司徒Sir所說的一點，C和D確實是受B所指示，但我不是受牽連這般簡單。我和古月一樣，一直以影子手下的身份協助B，後來我無端蒙受冤獄，還有要我強制離開出生地，雖然都是A的詭計，但一切還是在B的推算中，沒有走得太遠，不過任AB倆如何計算，唯一無法計算的部份正是她們皆不認識的你，為了彌補這一缺憾，B利用了C、F和自己的死去操控大局，以便整個計劃不會超過她所預期的太多。」
「F？」司徒雖然不明白昌為何會知道他和風之間對此事中涉及人物的代號，更不明白已死去的B如何可以操控大局，但既然大家只是想解決風所面對的事情，他決定只追問相關的部份。「F是甚麼人？他怎樣執行B的計劃令A中伏？」
「其實單一個F是無法做到的，因為要有兩位工匠才能打造棋子。B於是利用自己的人脈，派了F去做這個不可能的任務。」
「……！」風似明白昌所言，「那G呢？任B如何神通廣大，她沒可能知道G這個人是否真的會跟F合作！我看過F的日記，當年她受A設局，令她遇上G，A是順勢而為，但G完全不在這個體系上，假設沒有G的出現，那壓根就不會製造出棋子，她怎麼能算出G和F之間的事？」
「怎麼又多了一個？」司徒不解。
「B並不需要知道F跟誰一起製造棋子，只需要肯定F願意非法『製造棋子』就夠了。只要熟讀法律、法典及過往所有非法『棋子』的案例，B就能大概知道A打甚麼算盤。特別是經過很多年前有一隻叫『坤陀．極．德儀伽』的失控棋子H令一半人口消失這個特別案例後，經董事會一再把條款修改，任誰都知道只要對家派系生出一隻棋子就可以令自家取得話事權。
既然如此，A當然會用最省力的方式去鏟除對方勢力了。單憑A自己要打敗全國推崇的B家勢力是近乎不可能，但若果A要動搖B的所有勢力，A只能以B家派系中有人非法『製造棋子』為藉口來一口氣除去B家派系中所有候選人資格。」昌打了個呵欠，「F和G的結局，其實打從一開始就是被B和A所注定了的，所以主人你不用想太多。F和G之間我相信是真心的，F某程度是被B和C蒙在鼓裡，換言之，F、G和你都是全然的無辜受害者。」
風嘆了一口大氣。
司徒則打開筆記本，簡單地寫下F、G、H，並簡單寫了兩句交待關係。
「慢著，你剛才說B家所有候選者因為甚麼而被取消參選資格？」
「以B家派系中有人非法『製造棋子』為由。當然B都曾想過用此一方法對付A，但因為棋子本身的不穩定性，B寧可以自家所有人取消資格的代價也要由自家製造棋子，是因為B信任F和C的能力，由他們去控制棋子，使A的那塊『踏腳石』變回『絆腳石』。」
司徒聽到這裡不禁流了一滴冷汗，為何昌會知道他在筆記本上所作的修改次序？昌剛才不在場，而且至今並未見過他手機裡的圖片和筆記本啊！
「剛剛去見古月，他說查到A與殺害B的H有關，若果能找到證據，司徒Sir所想的可能就可以為主人打開一個逃生出口也說不定。」
風看著司徒，一臉不解。
司徒看著手中的關係圖，稍稍定住心神。「若果製造棋子會失去資格，那只要A派系中有人製造了棋子就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棋子也不是說造就造得出來，除非從過去之中找到已存在的棋子其實是與A家派系有關，甚至能證明是A家非法出品，那A一樣會被褫奪資格。到時候A根本就不需要殺你，在所有候選人都消失的情況下，他只要直接坐上寶座就行了……」
「A一樣會殺主人，因為她還想得到那顆核彈頭。」
司徒吞了一下口水，昌這一句完全印證了他的想法，「現在是非常時期我不跟你計較，但說真的，小昌，你這樣隨隨便便就讀別人的心，非常不尊重人和你自己。」
昌笑了笑，揉了揉眼睛。「原來即使多少次重來，同樣的對白真的會再次出現。主人，我終於明白為何你總是很快便能找到吳兄了。」他快要閉上的眼看著司徒，「抱歉。正因為非常時期，我不得不這樣做，也希望你能理解。本來這件事就不該再把其他人類牽涉進來，不過既然你知道的也將近九成，我也沒可能當沒事發生。你有沒有興趣再多看一次關於C對主人的暴行？」
「再？」司徒看了看風，風避過他的眼神。
昌走到風的床頭櫃旁，拿出紅色的蜻蜒，轉身笑著看司徒……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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