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不祇來自於人性，還改變人的生活樣貌。八○年代，資訊社會學還在大談所謂去線索理論，大意是說，人與人在網路上的溝通，欠缺真實情境的線索，互動的資訊有限。走到二十一世紀初，不過是幾年的光景，網路世界一點也不「去線索」。
最明顯的感受是，網路交友的盛行，這個玩意，根本就是臉蛋和身材的交易市場，血淋淋的人氣和留言是人性最大的試煉，偷偷玩了一個月，人氣指數是○，留言只有三篇，其中兩篇還是搞不清楚狀況的女人。趕緊假裝沒發生過，從從下架。網路交友還好，和網友換照才是深切體驗基因遺傳、物競天擇的殘忍實況。
拜數位相機的老闆全都跳樓亂賣之賜，弄個一二張自拍照從來不是問題，不管是要找人上床還是隨便聊聊，換照片一定是行禮如儀。我要說的是，自從交換照片成為網路生活的必備要件之後，我簡直是斷手臂，癤了腿。身高體重數字還可以唬唬人，真實照片就見光死。退貨連連，我總是安慰自己，這是酸甜苦辣，人各有所好罷了。但是十次有九．五次被拒絕的經驗，不得不接受自己是醜男的這個事實。
醜男，是指水準比一般還差，連當個平凡人都不夠資格的意思，這樣的事實實在不太容易接受，所以我還是欺騙自已，是相機不好，角度不對的問題。但年紀增長，青春老去，身材日益變形，自己也很明瞭，在這片人肉市場裡，即便只是卑微地要讓自己停留在常態分布的中間最多數，也非易事。
駝背，小腹，髮線愈來愈高，還會放臭屁，在這個圈子我從來不是主流，而且還愈離愈遠。別人是桃花舞春風，我的桃花樹則是被華盛頓砍倒了。
直到前陣子，才忽然多了兩朵桃花，但不是令人期待的那種。
老實說，我沒和女人談過戀愛，男女之間的曖昧倒底要到什麼程度才是所謂的喜歡，在什麼程度算是普通朋友的關係。我弄不懂，也不想弄懂，索性就把所有男女之間的情誼都當作朋友，我不想幹麻，也不能幹麻。
KIKI是認識幾年的同學，她常找我聊天，有一陣子是一個禮拜總會通上三、四通電話的那種，一聊就好幾個小時，即時是修不同課，她也會千里迢迢從山上趕下山來，在我的教室門口等我吃飯。KIKI是漂亮的女生，我以為，漂亮的女生總愛與不怎麼樣的男生結伴，享受他們的奉承，或是這樣的關係讓她比較有安全感或比較自在。
我不太和班上的同學往來，但卻花了一、二天的時間幫她整理新搬的房間，我以為這是「姐妹情誼」。明明其他人有開車，她卻堅持搭我的破機車，吃飯喝茶聊天，後來還約一起逛花市，除了肉體之外，男女朋友能做的事我們大概都做了。直到有一天，她開始逼問，女朋友的事，我覺得尷尬不對勁。
我有個認識多年的姐妹淘妮妮，所謂姐妹淘是那種會在你面前挖鼻屎，告訴你月經的感覺像包著一塊濕尿布，或是哪個男生好猛好帥之類的。可是KIKI不是，我們之間的對話還留著男女之間的分際，進退都失據。
修課少了，我搬了家，大家連絡變少，前幾天一時興起大家又見面吃飯，結束時，她靠得很近，明明不順路，卻繞了一大圈陪我走了好一段路。路很長，長到走不完似的，我一直低著頭，數著柏油路上的細紋。
另一朵桃花是同事CICI。那天她喝醉了，她是那種有酒膽沒酒量的女生，醉了話就多，不是找我拼酒，就是要跟我完猜拳。她年紀比我小個二、三歲，不同路線的同事，平常也僅是開開玩笑，互相嘲笑對方的那種關係。
有一次我喝掛了，直接在KTV的沙發上躺平，CICI酒量比我稍好，半醉的狀態，一直撫著我的臉，長官說要我離CICI遠一點，他要搓和CICI和另一個年輕男同事。那天CICI又喝掛了，拿著手機相機要跟我拍照，大家亂玩一通，她說要我坐她腿上，長官把我拉走說我白目，可是我什麼都沒做啊，CICI還隔著KTV的沙發一直向我咆叫，快過來啊，你。
我轉頭才看見，那個追CICI的男同事一張吃味的臭臉。我才忽然想到，每次講無聊笑話時，CICI總是笑得最捧場，還有為何這個男同事總對我有點敵意。
CICI和KIKI對我來說，都是那種無可挑剔的女生，我不曉得，為什麼她們都看上我這個不怎麼樣的男生。我常在想，也許可以跟他們在一起的話，我就不會每天睜開眼，都覺得是一個人。但是偏偏有些事情，不是想要怎樣就能怎樣。我唯一能說的只是：謝謝你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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