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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髮蒼蒼的老人—馬博拉斯山
布農族在台灣原住民族群裡可算得上是最典型的高山民族，活動領域以中央山脈中部以南至大武山以北的廣大地區，日本人類學家經常讚嘆布農族人的高山活動能力，竟然可以如此暢通無阻，文獻記載到曾經有布農族的獵人闖進泰雅爾族的領域到達雪山山脈，土地領域觀念的台灣原住民各族群，若是擅自闖進他族領域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可能會引起嚴重的戰爭，當時已歸順日本統治的布農獵人看見插在主峰上的日本國旗，以為是日本人遺忘在山上，於是將之取下送還給日人，讓日人為之驚訝於布農族高山的活動能力；所以稱之為「Takiludun tu Bunun(山地人)」實在也不為過。
根據筆者於部落訪談的一些總結發現，早期與布農族人有來往的族群包括泰雅族，我們稱之為卡喇放(Qalavang)，意義為何已無從考究，但隱約是具有貶意的；鄒族，我們稱之為達瑙爾(Tanaul)、基伕拉(Chivula)或是伊斯達邦(Is-Tapang)，一樣都具有貶意，其中伊斯達邦的「達邦」就是指住在阿里山達邦的人。其他還有德魯固，就是現在的太魯閣人；甲哈嘸(Kahabu)，埔里平埔族人，現泛稱所有的平埔族人；伊斯伐丹(Is-Vatan)，指的是日月潭的邵族人。後續才接觸了排灣、卑南或魯凱人等等。然而對筆者而言最感興趣的是布農與阿美族人的關係與互動，因為一個是是居於高山深沉內斂山地人，一個是靠海熱情活潑的海洋民族，文化差異甚大，卻發現在古老的傳說裡兩者曾有幾翻複雜的互動關係，曾是兄弟，也互為敵人。
布農族巒社群人稱阿美族人為邦達浪(Bantalang)，是從阿美人自稱邦查拉(Panchala)轉譯得來的。好幾年前已逝的部落耆老達崙，曾跟筆者轉述道：「Mata qabas Bunun ni Batalang `a metesan dau. Muskun miqomis. Muskun qodavus manaskal. Viatu nitunepun tu memakuaq`a. Kidkus`a Batalang me-siek. Tupa ka bantalang tu paika lopaku na nin ata mukun patunsiek. Pekaita`a kitngain na Bunun ni Bantalang pakapais paqaqavas.」他的意思是說：我們布農與邦達浪人曾經好像兄弟一般，共享生活喜樂，一起喝酒慶祝。然而不知何故，當達浪人拿起酒杓說：從今以後我們永不再共用這個酒杓了。從那時我們布農與邦達浪人就開始成為敵人，也互相出草了。布農族與邦達浪決裂以後，也開始有區域性的戰爭與出草行為，為了有效嚇阻邦達浪的氣勢，布農族人經常翻山越嶺到東部的海岸山脈對阿美人發動出草，以顯示自己的能力，讓邦達浪人不敢越過海岸山脈，以為布農人的勢力是擴及到了海岸山脈；不甘示弱的邦達浪人也常翻過海岸山脈到中央山脈，直擊布農巒社群人的心臟地帶，讓布農人害怕邦達浪人的勢力。你來我往，勢均力敵，彼此攻守，恐有風吹草動就會引發戰火。
在這樣的敵對狀態下，留下了一些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其中有一個是關於馬博拉斯山。台灣中央山脈第二高峰馬博拉斯山，標高3785公尺，坐落於現在的玉山國家公園境內，其山勢高聳、峻拔雄偉，是台灣百岳之一，也是十峻之一，是從事百岳登山者必經挑戰。馬博拉斯是由布農語Maqodas音譯而得的，意思是「形似老人」的山，一般人對於此山名的認知與印象是：到了冬季山上一片白雪靄靄，由於山勢壯闊，使之看起來很像一位白髮蒼蒼老人的頭部，所以叫它是馬博拉斯山。
另外還有一個少為人知的傳說，目前僅流傳在布農族巒社群的索克魯曼氏平原系的家族──Soqluman buklavan(住在平原的索克魯曼家族)，這故事是這樣的：邦達浪人與布農族經常第發生戰爭，有一天邦達浪的勢力已經越過中央山脈了，而布農族節節敗退已元氣大傷，又因為失去領袖來領導，使布農族呈現群龍無首的裝泰。邦達浪人每次要發動攻擊以前都會先到馬博拉斯山上，在那裡紮營、養兵，俯視山腰上的布農族巒社部落，規劃戰略，帶時機成熟再一舉進攻。布農人想著邦達浪人又要來襲，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又苦於無適當的領袖出來指揮領軍。於是部落的青壯年人私下敲下約定，此次戰役誰可以取下邦達浪頭目的首級誰就是未來的部落領袖。
那時有一個年輕人，名叫竇巴斯，他本身是一個啞巴，僅能用比手畫腳溝通，但他從小身材就比同年齡者還要高大，到了成年更顯魁武，傲視群雄。他力大無窮，可以輕易的將一棵巨木連根拔起，他工作賣力認真，幫助部落有好的收成，而且負有愛心，善於照顧部落老人與孤兒，族裡的人都看好他，將希望放在他身上，認為他一定有能力可以取回敵人首級。
當那天傍晚，邦達浪人又到馬博拉斯山上紮營，等待明日再舉進攻，由於此次邦達浪人聲勢較浩大，讓山谷多了點詭譎多變的氣氛，吉兆與凶兆此時都無法被解讀，誰也無法料想到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事；埋伏於山下的布農年輕人一看見山上人影晃動，先是將老弱婦孺安置好後，在沒有任何組織與作戰策略下，以個人為戰鬥單位開始由馬博拉斯山兩翼包抄而上，決定來個突襲，每個人都抱著視死如歸的決心，而此役的目的是「Simaq maqtu u`qavasan itu sia pais tu lansanan tu bungu`a. Na simaq mita lansanan.(誰取得頭目的首級，誰就是未來的頭目)」，而榮耀是「Pasadu sia imita Bunun tu ketamasazan.(展現我布農的能力)」。午夜睡得正熟的邦達浪人還不知狀況就遭到布農人的突襲，邦達浪人情急之下立即反擊，凶惡的廝殺聲就連在對山的部落都聽得見，讓山谷添加了恐怖的氣息。一兩天過後陸陸續續有一些傷兵回來，並且報告許多不利的消息，令族人難過，再過幾天回來的人越來越少，而且都身負重傷，情勢一直告急。好幾天過去，然而卻始終都沒有竇拔斯的消息，族人都已經認為他勢必是凶多吉少了，靠著他個人是無法打贏這場戰爭的，或許他已經將頭顱奉獻給邦達浪人，成為召換布農人靈魂的酒杓了。族人已不再等待任何的消息，也等於是宣告我方敗給邦達浪人。
一星期過後的清晨，黎明即將來到的那個時刻，族人們都還在睡夢中，卻聽見很大的喘息聲從黑暗的那一邊傳來，部落的族人紛紛走出石版屋，望向黑暗霧氣重重的那一邊，卻無法辨識到底是何物走來，彷彿鬼魅般的喘息更令族人害怕異常。天際逐漸泛白，一個身影緩慢地在霧氣中顯出清晰的輪廓，似乎是揹著沉重的貨物，那是他喘如牛的原因，再清楚一看，發現原來是被人遺忘的竇拔斯回來了，由於因為啞巴的關係所以無法在遠處向部落報凱旋訊，大家見狀立即欣喜若狂，迎接新的頭目，迎接戰勝的時刻。竇巴斯獵袋還裝了好多的敵首，手裡握著的是邦達浪頭目毛髮已泛白的首級，好像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一樣。由此原因，從那時布農族人就將依此故事稱此山為白髮蒼蒼的老人Maqodas‵san馬博拉斯山，是為了紀念這位被竇拔斯取下首級的邦達浪頭目，也紀錄著邦達浪人與布農人這段可歌可泣的戰役。
這戰役或許已少為人知，發生在哪一個年代也不複查，筆者姑且稱之為「馬博拉斯戰役」吧！但願可以藉由漢文紀錄屬於台灣原住民族那段口耳相傳的那段往事，盡身為山地人的布農族後代一點可能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