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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9-02 23:51:24| 人氣182|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捍衛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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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風災後一個雨後的傍晚,從玉山煞是吹來清涼的微風到部落,厚厚的烏雲轉為稀疏的高層雲,夕陽餘暉趁著傍晚黑夜將臨時,染紅了東谷沙飛山,一彎彩虹適時地掛在大東谷沙飛河谷上,猶如向世人宣告東谷沙飛的莊嚴與神聖。此時我正修剪庭院的花草,企圖在狹窄的空間裡創造滿足心靈的美麗庭園,颱風過後的庭院是需要做一翻整理。
突然兩部未經許可的小貨車闖進我的庭院,煞是納悶,車上來了四人,一位是部落的畢馬先生,一位是被部落取錯號叫番仔華的平地人,手上的塑膠袋裝著幾瓶保力達與米酒等,另兩位應是對漢人夫婦,臉上是刻意的微笑,但似無印象。
「Uka mu tama lumaq’i?(你們的父親不在家嗎?)」一聽畢馬先生漂浮飄浮的語調以及抱歉抱歉的臉,看就知道他喝過酒了。
整理庭院生活中最愜意的時刻,對於這樣的打擾實在讓我厭惡極了,我故意不做聲,且繼續我的工作。其實我跟畢馬先生平時也很少打交道,因為他人老實,話很少,一身黝黑肌肉線條明顯,是典型的布農族男人,同時他是鄉內出了名的大力士,可以輕易的背起百來公斤的東西,我們從小就很崇拜他這麼孔武有力,只是突然以這樣的方式拜訪,讓我有點突兀,好像也很彆扭。
「你爸爸哩?」番仔華說,至於他雖也未曾打過交道,不過我很聽說了很多有關他的事,在部落承租超過四、五甲以上的土地(當然這些土地是否還可以物歸原主是另當別論了),有時他會充當仲介將部落的土地變賣得利,很多部落族人被他收買而為他「做事情」,比如灌溉水取得,買賣土地等等,他也會適時地「回饋」這些人,讓部落人都認為他是「好人」,有些人簡直還把他當作「神」看,讓他可以在部落裡可以無往不利,霸佔部落資源。現出現在我的眼前,我且小心為事。
「Na munisaq nai’I? Makuaq dau’i, asadau mapali’unin hezamu qoma han tanhiku-suzin’a?(那他去了哪裡?怎麼辦呢,想說要跟你們談一下有關你們有塊在後山水田的土地的事情)。」畢馬說。
「你們在水田那快地喔,看是不是可以讓出一條路,因為…」番仔華接著說,手勢很傲慢。
聽到「koma(土地)」這字,我心裡突然很不是滋味,土地、漢人、米酒、酒醉的原住民,好一副經典的原漢土地爭奪戲碼。心裡有個聲音告訴我:有人要侵犯我們的土地了,防著點,煞時,我整個人立即拉起甲級防衛警訊,豎起備戰狀態。
「Ukang nai munlumaq ti, lavi nai bunun kasui.(他還未回家哩,他跟著他人去做臨時工賺錢去了。)」我放下剪刀順便掃視這些來者,那一對夫妻很客氣地跟我點頭示好,保持笑容,我告訴他們父親不在,可以擇日再來,土地的事我沒權管。
「那如果你爸爸不在的話,找你談應該也一樣…」番仔華又接上一句,還做出手勢邀請我進到我的家裡坐,並技巧性的讓我注意到塑膠袋的內容,那對夫妻又再度點了個頭,似乎很贊成這項建議。
「喔!你媽媽有在家嘛!我們都很熟啊,到裡面聊聊。」番仔華正說,剛好我母親走過。
「沒關係,你們改天再來啦,土地的事你們應該找我爸爸談才對。」我說,我也對畢馬說:「Maqa qoma’ka, lau na asa kilim nam tama na masihal.(土地的事情,應該找我父親談才對。)」意思是要教他們離開。
「沒關係啦,我們到裡面喝喝酒啊!你看…」蕃仔華想以酒來試探我。
未講完,四人同時就走進家裡去。
「Mak dadusa put`tnun`na, asa enkun…(這兩個平地人喔,他們想說…)」媽媽跟二哥不知情況地很高興邀請客人坐下
「喝酒阿,不要客氣…」
「你們望鄉現在都跟我接水呢…」
「你這個年輕人很不錯喔,年輕人有讀過書就想得開…」
「做農很辛苦,都要看天吃飯…」
「我看你們那塊地也很大嘛…」
「我們再這裡做很久了,我們都很熟…」
「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用別的地跟你交換…」
「喝點酒嘛…」
「其實我在你們望鄉親戚最多…,像那個…誰…」四人開始七嘴八舌地想以人多優勢企圖混淆我的思緒,我也假裝好像很配合。番仔華很自然地開瓶倒酒,然後開始吹噓一些事情,然後倒酒給我,我說我不喝酒,然後又遞上一根煙,我說我不抽煙,接著又奉上一粒檳榔,我說我不吃檳榔,他似乎一副不願相信的樣子,我就向著兩夫妻說,請他們吃吧,結果答案是:「我們不喝,我們是買給你們喝的。」番仔華繼續向我母親、哥哥「進攻」,我則說我母親是中風患者,哥哥身體不適不可以喝酒,沒輒的番仔華只好將酒交給畢馬喝。
原來這對漢人夫婦,買了一塊位於阿里不動溪上游左側的地,也就是說他們平時都是從河那一邊的久美產業道路進入,但卻因為敏督利颱風將產業道路給坍掉,車子無法進入,讓他倆焦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而且聽說已經可以開始收成了。於是他們就想從望鄉部落這裡開一條路,直接可以到他們地去。我記得這邊的地以前盡是一片非常漂亮的貴竹林,從上面看讓人產生一種可以踩在竹林上的想像,在民國85年的賀伯颱風尚未將它衝壞以前,阿里不動溪是非常具有典型台灣高山溪谷風貌的河流,瀑布、大石、急流、深潭、溪魚、螃蟹等,我們叫這裡是Tanhiku-suzing(水田後世界),小時後我們幾個玩伴一到暑假期間,經常穿過這片竹林到阿里不動溪游泳,無論天氣如何,幾乎天天都來這裡報到,每一塊石頭都記憶著童年的歡笑與故事,只是如今山林過度開發,加上幾次重大天災的摧殘,過去的那些都已被土石流沖到無法拾起的地方,剩下的就如水田後世界的殘破。我很同情他們夫妻倆的遭遇,他們說只要跟我們借一點界線的地來開路,只要小貨車可以通過即可,小心地挖也絕不會破壞水土保持,絕對不會讓我們吃虧的,況且跟在我地後面的那些土地主人都已經表達同意的態度,只要我們答應讓路,其他的人都很願意配合,大家互相幫忙。
我當然不相信他們所說的,我的族人不會就如此輕易答應讓路的,再說社區理事長狄昂的土地就跟在我的後面,他是視賣土地如仇的人,怎麼可能呢?!我回過頭來想,後面的人都在看我的決定,我像是守門者,謹慎保護部落的土地,一旦我鬆懈讓挾帶資金優勢的外人有機會切入,後面的就會跟著遭殃。
此時番仔華趁我跟兩夫妻聊天時又開始灌酒策略,畢馬則在一旁慫恿,首先毫無防備心的二哥接下了他的香煙、檳榔跟保力達,接著一個不注意之下,番仔華成功的將保力達送到母親的手上,此時我憤怒地站起來對番仔華說:「我不是告訴你我媽媽中風不可以喝酒嗎?你還一直要倒酒給我媽媽幹什麼,你媽媽中風你會餵他酒喝嗎?」我對著番仔華說,番仔華突然愣在那裡。
「好啦!沒事啦,沒事啦!Via kotu mahau’i? Asanitu mahau put!(為什麼生氣呢?千萬不要對平地人生氣啊!)」更醉的畢馬想幫忙圓場,那一陣酒言酒語已喪失了他身為獵人家族的威嚴,我不語,只是我告訴自己我已實際看見這個在部落族人眼中所謂的「好人」的真面目,也看見自己部落族人成為「走狗」的悲哀。
「那不好意思,你們明天早上早點來,我父親會在,我也要打電話跟我在外頭工作的哥哥們聯繫看看,看他們的意思是怎樣,我是老么無法全權決定,我都看他們的意思。」我藉故下逐客令,此時我已將自己提升到準戰爭狀態,只要這番仔華再挑起不快,我將毫不客氣。
隔天一早我與父親正準備上山工作,此時除了畢馬以外,其他三人如約到了我家,三人又是一副老實客氣的樣子,很刻意的要握手寒喧,然後又是遞上香菸、檳榔的。
「那個…你跟你父親有講好了嗎?」番仔華開門見山的說。
「Kuak dau dama pali1uni dalaq`kai?(他們要問土地的事情?父親)」我跟父親說。
「Altupa qalmangu`ka dalaq pumasmutun, sanazaku`koi, opa inak dalaq niaduma namaqtu kangki, suntu almamatanan ata madia tesan.(我就算讓土地荒廢在哪哩,長滿野草雜木,那是我隨心所欲,因為土地是我的,別人沒有權力決定我土地的一切,況且在我們背後有很多族人在看我們的決定。)」父親將山刀綁在腰際上,緩緩地說來,然後要我請這些人離開,好讓我們順利上山工作去。我照父親的話跟他們說明,並請他們離開。
「你昨天不是很好說話嗎?怎麼今天又反悔呢?我們一起到田裡看看,你們就知道你們不會吃虧啊!」兩夫婦很錯愕的說道。
「那你們要什麼條件?要多少錢?」極力想扳回局面。
「Isa`epa inak madedengazan tu dalaq, kuasak pasadu qabasin madedengaz`i?(那是我祖先留給我的土地,叫我以後如何面對祖宗呢?)」父親說,雖然那塊地不大不到兩分地,而且已經荒廢多年,雜草叢生,但對父親而言土地上所堆疊的石牆,是他紀念前人的記號。
「這些酒你們帶回去,以後跟原住民談土地的問題,請不要帶酒。」我將昨天的酒完整的包好奉還給他們,最後父親跟他們說了聲「對不起」,我們就開車上山,一直到很遠的地方,我仍聽見番仔華大罵三字經的聲音傳過來。
「Nisak pauntu maqetbas put tu bunun. Huaz tisuni nanu ata bunun tu kantangun put mapalasmuav.(我不是很記恨於漢人的布農人,只是經驗告訴我,我們布農族一直以來是一直都在吃漢人的虧。)」父親說,我們雖然窮,但最起碼不要出賣土地。
土地是我們的生命,如此的捍衛是必須的,我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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