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走的好累好長 去什麼地方 已遠離家鄉
生命是皎潔月光 在漆黑夜晚 給寂寞鋪了床
犯了什麼錯 讓我的鄉愁 滿臉淚流
我不過是想回頭 我不過是想擁有
這世界竟然沒有屬於我偶爾自在的天空
妳要我自由飛翔 我沒有翅膀 啊~
怎麼流浪 都是牢房
越想逃亡越滿身是傷……
妳要我自由飛翔 我沒有翅膀 啊~
思念的方向 都是迷惘
從未忘記 你在我身上 刻下時光
——動力火車.顏志琳.〈翅膀之歌〉
忘記是在那看到關於「動力火車」的專訪還是什麼,
只記得大意是這樣的:
「『翅膀之歌』的創作,是在我們在最低潮時的作品,
是一首獻給跟我們一樣離鄉背井的原住民同胞的歌曲,
因為在這異鄉城市之中,我們失去了翅膀,
無法飛翔,同樣感到痛苦以及迷惘……」
______言____歸____正____傳_____
情景回到了我們宿舍的管理員室,
我和齋伯正在調錄影帶出來觀看。
十分鐘前,當齋伯打完電話之後,
趕到我仆倒的地方時,我正努力一跛一跛的試著行走,
我們大概巡了一下餐廳周圍,不過,已然遲了,
已經沒有那人的蹤影,我,讓他跑了。
討論之下,我請齋伯循追逐的原路將失物一一拾回,
而我自己一人慢慢試著走回去,
到時在管理員室碰頭,一邊可以擦藥處理一番,
一邊也可以看監視器到底有沒有照到該嫌犯。
「真是的,教官跟校警隊在搞什麼啊!都什麼時候,還沒過來!」
一邊塗著碘酒,我一邊忍不住抱怨著。
「我打了好幾通電話,人不過來有什麼辦法?」
齋伯操作著監視器,沒好氣的回了過來。
我開始塗抹著齋伯給的跌打傷藥,問著:「找到了嗎?」
「還沒,得確定更詳細的時間才找的到。」
這時,一個身穿警察制服的校警隊員,
從門外探了個頭,問:「請問剛剛是你們報案的嗎?」
齋伯答道:
「是的。不過,你們也來的太慢了,
人都跑了,我們齋長也受了點傷。」
校警說:
「真抱歉,在接到你們的通報之後,
我們第一時間聯絡各出入口,
並加以封鎖,所以花了點時間……」
我跟齋伯相視一眼,「校警也不是完全沒做事嘛!」我心裡想。
「還有,」校警繼續說:
「我們已經找到你們所說的嫌犯,
可以麻煩兩位跟我過去指認一趟嗎?」
「ㄟ?真的嗎?」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校警隊的效率這麼好啊?
「可以先問一下失竊了什麼東西嗎?」
齋伯揚了揚裝著半個蛋糕和飲料空罐的塑膠袋,「就這個」
「就……這個……而已?」
校警臉上露出極其微妙的表情,
一定很失望吧!我想,
好不容易抓到個小偷,竟只是個小小的偷吃賊?
要是我,大概也會失望。我確定。
在過去校警隊的路程裡,校警簡單的說了抓到的經過,
當他們封鎖出入口,並由第二次齋伯的電話中知道嫌犯跑掉的事,
就在校園中四處巡邏著,結果在東苑附近,
發現跟齋伯敘述相近的青年,而且那人一看到校警,
就試圖折返繞開,反覆幾次之後,
校警直接攔下他,並請他到校警隊坐坐。
「有反抗嗎?」
「沒有,很合作。」校警說。
「我第一次看到這樣合作的嫌犯,
問他是不是偷拿你們齋裡的東西,一下子就承認了,
要資料就給資料,看起來不像是個壞人。」
「不過,就算不是壞人,
以我們管理員的立場來說,
還是很希望能嚴格處理,以收殺雞儆猴之效的。」
齋伯說:「總算有這個機會了」
「不過不管如何,能抓到總是件好事。」我揉著腿,微笑著說。
進了校警隊,一看到低著頭坐在茶几對面的黑衣青年,
我跟齋伯相視點點頭,並對隊長說:「是這人沒錯。」
隊長說:
「他也承認了,我們現在正跟警局連線查他的資料,
聯絡上得花點時間,在等待的空檔,
方便先說一下整個事情詳細經過嗎?」
接下來就由齋伯做整個敘述給校警隊隊長聽,
我一邊聽,一邊做簡單的補充,
更多的時間花在觀察這個青年上。
他的雙手放在膝蓋上,緊緊抓著褲子的邊緣,
一面聽著齋伯和我的敘述,一面大力的點著頭,
說到他在曬衣場翻動同學衣物的時候,
我聽到他喃喃低語:「我……我……沒有拿……」
他在發抖啊!那樣壯碩的青年。
「也就是說,」隊長沈吟著:「只偷吃了這些東西?」
我跟齋伯無奈的點點頭。
這時候,
一直撲空找不到我們(我們移動了好幾個地方)的主任教官,
也趕到場,瞭解整個狀況,
接下來,就由教官負責做整個盤問。
你是學校的人嗎?
「不是,我……我是校外的,
我沒有工作,現在在附近工地打工的。」
(我看了看,他的身上有種淡淡的臭味,
腳上還有一層淡淡的泥巴污垢,大概沒錯,我想。)
來學校幾次?拿過什麼東西?
「兩次……我只有來兩次。
一次去某齋,這一次在這一齋。都……都是吃的。」
(一般人都會說一次而已,然後第一次就被抓到,嗯……)
你的證件呢?
「前幾天錢包掉了,我……我現在身上什麼也沒有,
我也沒有錢可以賠,對不起。」
(真要命……他會不會騙我們啊?可是看他的眼睛和神情,又不像啊……)
教官問到這裡,也開始沈吟起來,
對他來說,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合作的「古意」犯人吧?
正好隊長跟警局查證過資料,示意我們過去外面一談。
「資料查對過了,
姓名、住址、雙親姓名、身份證字號、出生年月日……都完全無誤。」
隊長繼續說:
「我想,從他誠實合作的表現來看,他應該沒有隱瞞我們。」
我和教官、齋伯都點點頭,表示同意。
我問:「有身份字號啊?我還以為是外勞?」
隊長說:「從資料來看,應該是原住民,67 年次的,很年輕。」
我們三人隨即沈默了起來。
隊長又說:
「以我們的立場,要送上去,是沒問題的,
因為人證物證均在,當事人也坦承不諱,
不過,我們一送,就是直接移送警局法辦,沒有轉圜的餘地。」
教官問:「有前科嗎?」
「沒有,」隊長說:
「就是這樣才棘手,
以我個人的立場和失竊物品的價值來看,
都不以為非要做到這樣的地步才行,
不過我還是尊重兩位當事人的看法,你們堅持,我就送。」
我回頭看看,雖然距離遠了些,
但那宛如動物般受傷的眼神,卻清晰可見。
我一邊深呼吸,一邊心裡想著:
「沒有前科啊~~
我要讓一個人的前科是因為拿了一條乳酪蛋糕和布丁牛奶嗎?
要為了加起來不到 100 元的東西,留下永難抹滅的前科嗎?」
我開始同情了他起來。
那樣的身手,是應該在原野上奔跑,而不是落到被追逐,
那樣的臉孔,是應該無憂無慮的歡笑,而不是面帶哀愁,
那樣誠實樸拙的心,我應該幫他烙上一個「竊盜犯」的標誌嗎?
他原本應該是個展翼飛翔的天使,
我想,怎麼樣也不應該折斷雙翅,陷入牢籠之中。
這翅膀,我折不下去。
我徵求了一下齋伯的意見,取得共識後,說:
「那,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我會負責跟當事人說明整個經過,並取得他們的諒解。」
教官點點頭:
「我也贊成,不過還是得要他簽切結書,
並留下照片和基本資料,
承諾我們不予公開和追究,但若再犯,定不輕饒。」
於是,將後續事宜交給教官和校警隊處理,我和齋伯就先告辭了。
在回程的車上,我跟齋伯閒聊:
「說也奇怪,一開始是很生氣的,跌傷的時候更是氣憤莫名,
可是一知道真相和瞭解他的狀況,
加上他謙卑的合作的態度,我反而開始同情起他了,不想計較。」
齋伯說:
「從他的態度,感覺的出來他不是壞人,
事情,總不能做太絕,這樣的處理,已經算是很圓滿了。」
「那我回去將整個事情經過在網上發一篇公告,好嗎?」
「不好」齋伯停下車,繼續說:
「雖然我們有把握這事情處理的夠圓滿,
但是不瞭解今天狀況的人,
甚至是平常被偷吃很多次而懷恨的同學,
只會認為我們徇私放了『萬惡』的冰箱偷吃賊,
不是那樣能體諒我們和他的處境的,因此,我不建議你公開說。」
我下車,望著門口榕樹間搖曳的光影,
一切平靜的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也罷,我笑著,這盛夏六月末的早上所發生的事,
真的,只是一件小小的,小小的插曲。
一個可以隨風而散的,小小插曲。
(完)
PS.兩年前的後記:
腳的情況,還是得交代一聲。
當時我的右腳已經是一跛一跛的狀態,
接下來兩天,一方面要搬我一大堆的書和物品,
一方面還得隨時走上走下的檢查宿舍的搬遷情形,
運動過度和姿勢不良,導致足疾復發,幾不成行,
連上下樓梯備覺吃力,到一種我戲稱「濱死」狀態的局面,
更無論是靜心打字了,因而休刊一次。
目前?大抵安好,右膝膝蓋仍稍有不適,但,不礙事。
不過,心情是很愉快的。尤其是得到失主的諒解之後。
「齋長,你為什麼一直在哼著動力火車的『翅膀之歌』?」
「這是秘密喔!」
「齋長,你的腳怎麼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這,也,是,秘,密,喔!」
「齋長?」
「路走的好累好長~去什麼地方~已遠離家鄉~」
「齋長?喂!齋長?」
願你能重新飛翔,那位不知名的黑衣青年~~~
又,圖片出處:
http://www.withdigitaleyes.com/pgs/misc.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