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隔壁搬來新鄰居，好幾位單身女郎去拜訪過了。
這年頭，主動的女人不比男人少，「一分耕耘、一分收獲」這定理，適用於愛情。
小潔沒作禮貌性拜訪，原因是她的社交向來很糟，她已放棄在這方面努力，反正，她打定主意當宅女。抱著紙袋，裡面有她十天份的食物，她習慣大采購，不愛常跑超市。
小潔不樂意出門，她有電視、有滿櫃子的書，可以消磨所有上班以外的時間。她年復一年穿著相似的衣服，對於儀表，要求不多，至於吃呢？隨便！生活嘛！活著便算目的達到。
站在電梯前，她發呆。這是習慣，習慣讓第六感做主日常瑣事？她不需要專心就能上下電梯，不需要專心就能喂飽自己，她的日子過得渾噩，可沒什麼不好。
「嗨，小潔。」
熟悉的聲音，讓小潔在瞬間罹患心髒病。是歷行！
像機器人般，卡卡卡，她僵硬地轉動脖子，將眼睛轉到有他的方向。
「不記得我了？我是邱勝翊。」勝翊笑臉迎人。
是邱勝翊，不是白歷行？
目視範圍慢慢擴大，從他的藍眼睛為定點，慢慢增加，將鼻子、嘴巴、眉毛納入她的視力範圍。她看清他的五官了，真糟！分明只有眼睛像、聲音像，她怎會錯認？
小潔記起翊橙的「格林童話」，挪挪身子，離他三步遠，把彼此間定位於「陌生」。
瓜田李下是壞事兒，她不愛朋友哄牆，更不愛錯認只有眼睛像歷行的男人。
「很巧，我買下妳隔壁公寓，我們成了鄰居。」勝翊說。
他跟蹤她兩次，找征信社調查她的生活，而買下公寓、當她的新鄰居，是他做的所有莫名其妙的事情當中，最莫名其妙的一件。
新鄰居是他？不可思議！小潔低頭不回應，靜靜等待電梯。
電梯到，小潔進入，勝翊隨後跟進，不大的空間裡，有兩個人的呼吸。
「我不喜歡咖啡，雖然它很香，不過喝過妳煮的咖啡，我對咖啡改觀，妳的手藝真的很棒！」
他說話，她沈默。勝翊瞄向小潔，她冷漠、不善溝通、拒人於千裡之外，通常對於這種女生，他不會主動搭訕，但他喜歡她，她在的場合，讓他有安全感。
這話千萬別往外傳，他不缺乏母愛，也沒有戀母情結，怎會在陌生女孩身上尋求安全感？何況只是初識。
勝翊找不出合理邏輯，但他真真確確喜歡看見她、喜歡當她的鄰居，更喜歡和她單獨在電梯裡，盡管到目前為止都是他一個人的自言自語。
「我們見過面嗎？在以前？」他找到新話題，興匆匆問。
「為什麼這樣問？」終於，她出現反應。
「不知道，我在美國長大，從沒來過台灣，可是，我似乎見過妳。」
「除了台灣，我哪裡都沒去過。」話說完，她閉嘴，態度擺明，交談到此為止，別繼績、他熱切、她冷淡，照理說來，他們不該再有交集，可勝翊的偏執症發作，硬要將兩條並行線湊到一起。
「那麼，我不可能見過妳......妳相信前世今生嗎？說不定前輩子，我們有一段緣分。」
胡扯！小潔別開頭，用後腦勺對他。再度，熱臉貼上冷屁股，他榮獲今年度「最差搭訕獎」。
「妳說除了台灣，哪裡都沒去過，妳不喜歡出國嗎？看看不同的世界與文化、認識不同的人種和想法，很有意思！尤其是紐約，世界的金融中心，妳在那裡會認識一堆和魔鬼交換靈魂，換取龐大利益的商人。」哈！他居然在鼓吹一個不熟的女生，到自己成長的環境裡，認識那群缺乏靈魂的朋友。
邱勝翊，你瘋了！他對自己說。
認識他們做什麼？用她的咖啡拯救他們的靈魂？或者拿咖啡和魔鬼交易？不！她有自己的世界，且她的世界豐富多采，因為裡面有個白歷行。
「我說動妳了嗎？下個月我要回紐約一趟，有意願的話，我們可以結伴同行，我帶妳去時代廣場、去參觀自由女神......」
他瘋得更凶了，最壞的是，他對踩界線產生非常大的興趣。
「邱先生。」
小潔阻止他的想象力，若非他對閒發紐約觀光大有興趣，便是他的天性過度熱情，以為對待陌生人的最好方法，是邀對方出遊。
「叫我勝翊。」 他笑眼對她，害她有三秒鍾迷惑。端正意志，她說：「你知不知道台灣有一種人？」
「什麼人？」她要向他介紹台灣？很好，他想知道有哪些觀光景點，有空兩人可相偕出遊。
「窮人。」斜眼瞄他，小潔不知道他在爽些什麼。
「怎麼說？」
「他們努力工作，只想生存下去，最大的希冀是平安。他們沒想過拿存款換取機票，沒想過認識魔鬼朋友，更沒在乎過不同人種有什麼奇特想法。」
「所以...... 」
「所以我對你的紐約不感興趣。」結束對話，她把注意力放在電梯的樓層燈上。到了，電梯門打開，啪地，勝翊迅速把電梯門關上。
他在做什麼？
「妳不喜歡紐約，那麼一定喜歡台北囉！走，帶我去認識妳的都市。」
他笑咪咪說。這男人沒學過看臉色還是智商不夠？小潔用力吸氣，怒瞪他。他笑咪咪盯住她的臉，隨著電梯一層層往下降，她的怒氣一階階往上攀揚。
當一聲，電梯門打開，甩手，她用力拍向樓層板面，強迫電梯送她回家。
「妳在生氣嗎？」勝翊問。
不對！她高興得不得了！她正為了邱勝翊邀她同遊紐約、台北，歡天喜地得想表演現代芭蕾舞！吸氣、呼氣，她用加大的呼吸聲傳達心情。
他嘻皮笑臉問：「有沒有人告訴過妳，妳生氣的時候真漂亮，紅紅的臉，紅過十二月的聖誕紅。」
一句話，他打死小潔的怒氣和加大版呼吸聲。十二月的聖誕紅浮上眼簾，放眼看不盡的紅，紅透半邊天......
這回，他的籃湖水未受引渡，但她的心走入雨季。
小潔不知該佩服自己能力高超，連冷冰冰的白歷行都能收服，或罵自己笨，無端替自己樹立敵人，因她親手把第一名送出去了。
下課前，老師合上，本，對全班說：「各位同學，大家有沒有發現，最近白歷行成績突飛猛進。昨天歷行告訴我，班長和他深談過，希望他改變學習態度，針對這點，老師很感激班長，我希望全班同學和白歷行一樣，稍稍改變態度，一定能和歷行一樣念出好成績。好了，班長，下課。」
起立、立正、敬禮、謝謝老師。
小潔收拾書包，滿腦子亂。他沒事干嘛跟老師亂說？背起書包，一臉不悅，她走出教室，沒幾步，發現白歷行等在樓梯處。別開臉，小潔假裝沒看見。
「吳映潔。」 他喊她、不理，她加快腳步，由著他在身後追。「我照妳的要求做了。」他跨開腳，兩步就追上，抓住她的手肘，強迫她停下。
「我知道。」她還知道下次收到成績單，將在名字旁邊看見刺眼的＂第２名＂。
這叫作「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妳不會提名我當干部，對不？」
上課前，他聽見老師要吳映潔把下學期的干部名單交出來。
他來要求她履約？誰甩他！
「再說。」她跛上天，天庭天公大，地界母舅公大，至於班級嘛當然是班長最大！
「什麼再說？妳出爾反爾！」他皺緊眉頭。
「我們立了契約？我怎不記得？」 她翹高下巴，表現得很大條。
「妳到底想怎樣？」他搖頭，女人難搞。想叫他的考卷只寫滿九成五，留下零點五成讓她有獲勝機會？不，這種話太傷她的自尊！
「我沒想怎樣。」 她擺明耍爛。「我只想安靜念完書，三年後拿到畢業證書。」不要老師的興奮眼光、不要同學的崇拜，更不要做一堆在領取畢業證書之外的精力浪費。
「很好，我們的目標一致。」她也想領畢業證書，最好再加上一張市長獎獎狀。抽回手，她走得飛快。
「妳在氣我？」一句話，他拉回她的腳步。
用力轉身，她說反話：「生氣？不，我的修養好得很！」
「妳生氣我填滿考卷後，成績在妳之上？」
「哈哈！」小潔干哈兩聲？面對擅長玩猜謎的男生，最好的方法就是別讓他知道自己猜錯猜對。
「妳後侮對我祭出恐嚇，換得妳不想要的結果？」
他又猜，他在元宵節出生的嗎？「哈哈！ 」小潔再哈兩聲，這次的哈哈帶上些許尷尬。
「好，妳想要第一名的話，我不介意考回六十分，或者妳希望我拿幾分，事先知會，我全力配合。」
這這這...... 她還想多哈幾聲，無奈氣虛，回家得啃兩條人參來補氣。見她不語，他繼續說：「我很忙，沒時間玩無聊的分數遊戲。」
大聲哭吧！她的拚命在他眼底只是遊戲，她輸得真徹底。
挺胸，她祭出驕傲：「我為什麼要你的全力配合？就算第二名，也是我的實力，我不要不屬於我的第一名。聽懂了嗎？你、不、準、讓、我！」
「那好，希望妳說到做到，若妳非要我當股長，我會考回六十分，然後告訴老師，我的實力讓妳痛不欲生，為了同學情誼，我不願意剝奪妳拿第一名的喜悅。」
這回，輪到他恐嚇她。
「啊......白歷行！」她氣瘋了，甩亂頭發，誹紅撲上臉頰，指著他，指尖顫動，半晌說不出話。
「我在。」 突地，他感到興味盎然。她的紅紅臉、鼓鼓腮幫、閃閃動人的眼睛亮啊亮的，第一次，他覺得她直一好看，好看得像他常去的紅色花圃。
一雙手插入口袋裡，悠閒地望住她的憤怒，她越生氣越好玩，她明明想張牙舞爪，痛抓他一番，偏又極力忍耐，企圖維持好學生形象、她還在懲...... 他開始在心中讀秒，預測她多久會爆炸。
「你......可惡透頂！」
咬牙切齒，她的人生未逢敵手，第一回碰見，就輸得零零落落。黎皓多豬頭，而這人是豬頭酋長，是豬頭中的大豬頭！歷行拿掉眼鏡，笑開。
她真的很美，美到他有小沖動，沖動將她的模樣拍照存檔，最好連同紅色花圃裡的聖誕紅一起入鏡，讓她看看，自己和聖誕紅有多像。
小潔尖叫。礙眼的白牙齒、礙眼的藍眼睛，礙眼的白歷行怎不到別的學校當轉學生。
「走，帶妳去一個地方。」 不由分說，他決定實現自己的沖動。「不去。」小潔停在原地。他沒聽見，照樣拉起她的手往前走。
「我說不去。」
歷行繼續往前行。連連小跑步，她湊近他耳邊吼叫：「白歷行，你再不放開我，我保證，一定讓你對今天的作為深感後侮。我這個人沒別的優點，唯一優點就是說到做到......」
莞爾？歷行笑容擴大，冷冷的他添上暑氣。
「白歷行！」她理智盡失，朝著他的手背用力咬下，迫他停下腳步。他停了，低頭看看手上的齒印，沒生氣，反而靠得她更近，笑說：「妳再那麼生氣的話，我只好......」
「只好怎樣？」小潔撐出氣勢。她不怕他，雖然他個頭高，但她也不矮。
他的額頭頂住她的額頭說：「我就當眾吻妳。」轟！原子彈炸毀廣島長崎。
歷行勝利了！所有恐嚇都比不上這句震撼有力。小潔閉嘴，雙唇抿得緊緊，怕說到做到變成他唯一的優點。
很好，她閉嘴了，而且受驚嚇的她和生氣的她一樣美麗，美得像怒放中的聖誕紅。
他拉她往前走，走到巷子口，黑色轎車停在那裡。他們上車，再停車時，他手上多了照相機，而停車的地方栽滿聖誕紅，十二月，火紅聖誕在風中對他們招手。
白歷行把她推到盆栽前，不由分說，猛按相機，生氣的她、生氣的紅紅臉頰，像極了他最愛的花種。
從這天起，歷行藍色的眼眸時時跳躍，在書頁上，在筆記本裡，也在小潔愛思考的腦袋中央。
勝翊手端兩大盤菜，笑容可掬地站在她家門前。「翊橙食言，訂了餐，卻跑到外面應酬，妳得幫忙。」
讓他進來？不想，她不要繼續在他的藍眼中沈淪；不讓他進來？不合情理，她畢竟是丫頭未婚夫婿。她不擅長猶豫，卻老在藍眼睛前猶豫。
「很難決定？不過是一頓晚飯，就當作是敦親睦鄰！」她靠在門邊，安靜。
「地球上有兩億人口沒飯吃，我不好意思把食物丟掉，如果和我一起吃飯很為難的話，要不要我把菜分一半送到妳家？」
他夠委屈求全了，她還能拒絕？小潔讓開身，讓他順利進屋。
放下兩道菜後，勝翊得寸進尺地牽起她的手，要她幫忙拿剩下的菜。
小潔想甩開他，可是，繼眼睛、聲音、笑容之後，又找到他與「他」的另一個相像──他牽她，不是十指交握、不是抓住她的手心，而是拉起她的手腕，就像白歷行。該死，他還有多少個白歷行習慣？
怔仲間，她進了他的屋子。他的公寓比她的大兩倍，全新裝潢過，清一色的米白，明亮干淨，昏黃的燈光，添上柔和幾許。
不自覺地，她走向客廳藏書，逐一閱覽，全是很棒的文學作品，讓人訝異的是，書櫃裡有一大半是中文書外黃內白的中Ballalla 居然看得懂金庸！
她抽出「人鼠之間」，在書後頭，龍飛鳳舞的藏書簽名再度抽痛她的心。
他的字跡像極白歷行，她不禁自問，假設她挖出一百個他和歷行相像的地方，是否可以大膽推論邱勝翊＝白歷行？
「奇怪嗎？我雖在美國長大，卻有不錯的中文底子。」
抽走她手上的書，他把小潔帶進書房。「我在高中時代，迷上二月河和高陽，我有整套他們的作品。妳喜歡他們嗎？」
書房，名副其實，牆上，釘了座近四百公分寬的書架，除了落地窗邊的音響和房中央的大型沙發之外，這裡統統是書，滿屋子的書籍令人開心，恍惚間，她回到高中時期，站在一排排的書架中間尋訪桃花源。
以書為話題，勝翊成功地扭開她的語言系統。
小潔答：「我看過二月河和高陽，但沒看齊，他們的作品引人入勝。」
「喜歡的話，隨時歡迎妳來這裡看書。哦，我和翊橙不常在家，我給妳鑰匙。」 說著，他從口袋掏出鑰匙串，取下一支交給她。
瞇眼望他，不確定該不該接下，雖然她受書冊吸引，可是......他們不算認識，甚至稱得上陌生，他怎能隨便把家中鑰匙交給陌生人？再慷慨的人都不該做這種事！
「怎麼這樣看我？我很奇怪？」他微笑，笑容裡有她的熟悉。
「有沒有人教過你，防人之心不可無？」忍不住，她問。
「防妳嗎？我想不需要。」勝翊聳聳肩。
「那是因為你不認識我的貪婪。」 瞄眼周遭圖書，要是語言程度夠好，她連英文書都偷。
「妳對知識貪婪？」勝翊大笑，他是個愛笑家夥。
「我在資本主義杜會下長大，在我熟知的社會裡，有個叫作I vann Bocsky 的人喊出一句精典名句──貪婪是健康的，你可以貪婪，並且覺得自己很棒。」
說得好，這男人不但愛笑，而且還愛念書、愛引經據典，糟糕，她又找出另一個「像歷行」的證據，再下來，她是不是要到廟裡請示神明，問問邱勝翊是不是讓歷行的靈魂附身。
「等你遺失所有書本，我還可以覺得自己很棒？」半挑釁地，她仰高下巴。
「當然，到時候我將和妳分享讀書心得。」說著，他順手抽出兩本老捨的作品遞給她。
「借妳。」收下，這秒鍾起，小潔變成猶太人。反正他大方，她何必放著便宜不占？「你怎知道，我是把它們讀進去，還是賣出去？」
「妳需要錢的話，我提供妳更好的管道。」
「什麼管道？」
「當我的管家，妳有時間就過來整理環境，工作時間自由、工作內容自由。」他是慷慨的Boss 。
「我不會做飯。」
她只能煮咖啡，了不起把青菜魚肉放在鍋裡面用水燙熟，沾醬油下飯。
「我會。」他膨風。
「洗衣機我只會用One Touch的。」多按兩個鍵，她就不行了。
「我的衣服向來送洗。」
「我不用吸塵器，只用3M 拖把拖地。」她是電器殺手，來一部死單數，來兩部死成雙。
「夠了，這就是我要的能力。」瞧，他對管家的要求真的不多。
「你的腦袋有問題？」她偏頭，抿直的唇角掛起倔傲。
「也許。」他同意，從找征信杜調查她那天起，他的問題就明顯嚴重。
他都承認自己有問題了，她還能落井下石？
她從書櫃裡再抽幾本書，當她翻到國中時期看過的桂花巷，暖意滑過心頭。
她記得，她最喜歡在歷行自誇自擂時，用書裡那句「紅龜稞，咬一口，還沒看見餡呢！誰知好壞」來嘲笑他。
「當我的管家好嗎？」他再問，態度誠懇。
「你習慣用這種草率態度面試員工。」
「面試員工是翊橙的工作。」
「幸好，用你的方式，公司未開張，得先預備倒閉。」
他大笑，不介意她的椰榆。「願意嗎？薪水不錯，一個月十萬塊。」
「十萬塊台幣？」他瘋了，這價錢能找到三個全能管家，而不是只會用拖把的弱雞。「找我這種家事白癡當管家，對你有什麼好處？」
「敦親......睦鄰？」二度搬出同樣借口，他詞窮。
「你的敦親睦鄰太昂貴，你忘記自己是資本主義的產物？」
「我是。」就是過度資本主義，才會想用錢擺平。「你的靈魂已經和魔鬼做交易？」她用他的話嘲笑他。「我沒有，翊橙才是。」語畢，勝翊大笑，不自主地，小潔也露出笑顏。
「你真是好朋友。」她搖搖頭，繼續在書架上搜尋書目。
「好嗎？當我的管家？」
「不好。」拒絕又拒絕，她不要男人闖入她的世界，盡管他有歷行的聲音、眼睛、筆跡和牽手方式。
「妳很難溝通。」
「謝謝誇獎。」她不被激怒。
「妳的人際關系有待改善。」改不改善都沒差，反正她決定要孤獨終老。
他從書架上取出「卡內基溝通與人際關系」擺進她臂彎，「相信我，這本書很適合妳。」
小潔被雷轟到，熟悉的深籃色書面、熟悉的作者書名，他把她弄呆了，這本書，多年前，她曾經推薦......
白歷行性情大變！原本對人冰冷疏離，現在他對挑釁吳映潔產生極大興趣，雖他仍不太和其它同學說話，可一站到小潔面前，話多到讓人想替他進行唇部縫合術。
白歷行和吳映潔槓上。白歷行次次考滿分，滿分之後囂張地到吳映潔面前獻寶，一句「我贏了」，把吳映潔氣得七竅冒煙，然後再貼近她問：「需要我讓妳嗎？」
後面那句比前面那句更具殺傷力，好幾次氣得吳映潔掄起拳頭往桌上拚命捶，若是她得到躁郁症，白歷行絕對是元凶！
期末考結束，在一陣大搬風後，班上加入十幾位新同學，且女生居大部分，她們組了「我愛歷行團」，處處打聽有關白歷行的習慣、興趣和背景。
怎麼搞的，調的白歷行突然聲名大噪？謠言惹的禍！
體育課時，歷行的眼鏡不小心被同學撞掉，在發現他有雙藍眼睛之後，傳說紛紛出籠，傳說歷行是歐洲某個小國的王子，他正遊歷世界，學習各國文化，好在繼承帝位時，具備國際觀。
有了穿鑿附會的傳說，名氣怎能不扶搖直上？想當皇後的女生、想成為國策大臣的男生、想交個王子朋友來炫耀身分的同學，多如過江鯽魚！
哇哩咧！有藍眼珠是王子，那小潔的混血兒五官不就代表「歐洲某國的公主」嗎？
拜托？媒體人滿街跑的今天，別說台灣藏一個王子，就算藏的只是個小小的外國明星，都會被追出來。
王子？我咧......呸！白歷行稱不上帥，真的，他了不起個頭比人家高，高個子尾嗎？才怪，又不是養聖誕樹，越高越值錢。
至於歷行，他貪看小潔發火的模樣，他喜歡她紅紅的唇翹上半天，喜歡紅紅的大陽貼入她頰邊，更喜歡她把氣憋在胸口，吐不出來的古怪表情。
白天，他在學校裡復習她發火容顏；夜裡，他有她的照片，氣鼓鼓的她，氣得好美麗！
「寒假，妳有沒有計劃 ? 」歷行走到她身邊問。小潔放下背到一半的「師道」，含顆糖果，瞪他。
有計劃，找密集班補習，開學時讓他好看；計劃二，每天背兩百個英文單字，開學後讓他好看；計劃三，每天寫一百題數學，開學後讓他好看...... 計劃十，把所有的課文背熟，開學後讓他好看。
計劃詳盡對吧？所有的計劃都是「讓他好看」。
「沒空作計劃？妳對功課太認真了，這不是好事，未來社會不需要考高分的人。
要被社會需要，必須擁有獨特才能，妳會不會第二、第三種語言？妳有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妳的情緒ＥQ 是否讓人驚艷？相信我，考高分絕對不是可特殊才能。」
這話由最後一名的同學講出來，較具說服力，從名次擺在最前面的人口中說出，只會讓人覺得他居心叵測、陰險惡毒。
「妳為分數排名生氣，足見妳的情緒智商不足；妳不使用英文閱讀溝通，卻把時間花在文法上面，代表妳不但笨，而且沒看透語言是溝通工具而非高深學問；
妳就是把古文觀止背得熟透，也沒辦法幫助妳適應辦公室倫理。看來看去，妳全身上下只有一個優點──漂亮，也許妳可以考慮進入演藝圈。」
他又企圖惹火她。她將緊握的拳頭克制在身側，冷淡答話：「你不是我的師長，我的才能與智商不勞你評判。」
這是針鋒相對，但歷行深受吸引、美麗、漂亮、有精神朝氣，若是她能一直維持這個表情，他肯定很開心。
她在燒火，他在笑，火越旺盛越能滿足他的變態需要。
「我只是建議。」
「閉上你的狗吠！」 她低吼。
輕輕松松，他惹得她跳腳，臉紅唇紅，雙目圓瞠，眼角閃著淚光，這回是她的生氣記錄中，最美麗的一場奇景。美啊，她美得讓他好感動，好山好水都比不上她的容顏，粉腮添黛，柳眉迎風招展，不必出遊了，台灣十大美景就在他眼中。
歷行拔下眼鏡，少了層咖啡色，她臉上的紅鮮得讓人想嘗。
他湊到她眼前，她不得不看，漸漸地，他藍藍的眼睛沈澱了她的脾氣，那溫柔，柔得像潭清淨湖水，她徜徉其中，忘記憤怒，忘記藍眸的主人老是教人咬牙切齒。
「寒假我要去夏威夷，想不想一起去？」他問。
去夏威夷能讓他好看嗎？
「不去。」啪地，小潔用力合上課本，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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