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樣歡與欣欣屈居床位之內，吃、喝、拉、撒、睡都在裡面解決 本報記者攝
記者王白石
原載於〔澳門勞動報〕第二十七期 23.04.2008
有些孩子生來就離開親娘。常言道：「生娘不及養娘大。」生娘有十月懷胎之恩，但養娘更是棉乾絮濕，一點一點養育孩子一步一步建立人生，耗盡心血。然而，在氏族觀念濃厚的傳統社會中，往往講求血脈相承，講求傳宗接代，有誰願意無私的甘願當養娘，盡心盡力養大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呢？「肥水不流別人田」，特別是在物質貧乏、環境不穩定的情況下，誰都會先照顧自己、先看顧自己的下一代，甚至自私的為搶奪資源而棄子女於不顧，有誰還會關心別人的孩子是否穿得暖、食得飽呢？趙樣歡是一個特例。
58歲的趙樣歡，從外表看來，除了因中風導致走路時一拐一拐的雙腳外，跟一般的老人家沒有多大的分別，而她的身邊總是伴隨著小女孩欣欣的身影，她們之間有著親人的默契，一起生活，一起捱窮，在旁人眼中，她們是一對相依為命的婆孫。然而，讀到這裡，大家定必猜到故事並非如此簡單，是的，趙樣歡與欣欣並沒有半點血緣之親。那麼，她們為何又會走在一起呢？
1983年，趙樣歡隻身從鄉下偷渡來澳門尋求出路，90年在「龍的行動」中獲得特赦，正式取得居留權，在地盤、餐廳當雜工、待應。趙樣歡努力在澳賺錢，希望新會家鄉的丈夫和兩個兒子能過上好日子，自己捱再多的苦也沒所謂，工錢能寄到家人手裡就好了。7年前，趙樣歡的其中一個兒子成家立室，她高高興興的衷心祝福一對新人，然而這位新娘子並不是一個人嫁進趙樣歡的家門，她還帶著一個小女兒──欣欣。欣欣的生父也姓趙，是她母親在澳門當勞工時結識的，後來他知道女朋友懷上了身孕就逃之夭夭，結果欣欣在澳門出生時便沒有父親，後來她母親回到新會結織了趙樣歡的兒子，倆人情投意合，決定共諧連理。
趙樣歡看見欣欣這個身世可憐的「孫女」，不僅沒有如粵語長片中惡家婆般咒罵，反而體現了母性的愛，決定讓她留在自己身邊，一方面是為了讓兒子和媳婦棄離過往的不愉快經歷，從新組織美滿的婚姻，另一方面就是為了讓擁有澳門居留權的欣欣，能在澳門成長和接受教育。但是，趙樣歡為了這個決定，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因為一把年紀的她既要工作，又要養育欣欣，身心極為疲憊，同時隨著年紀越來越大，靠勞力換取工錢的她，在職場上的競爭力也就越來越低，工作機會越來越少，養育欣欣也使她的經濟陷入困難。更不幸的是，兩年前趙樣歡中了風，手和腳都出現活動困難，手經常麻脾無力，腳走路時更是一拐一拐的，失去了工作能力。
雖然這樣，趙樣歡沒有想過要放棄欣欣，她把欣欣當作自己的親孩子去養育，日常起居無不照顧周到，她倆相依為命，旁人都以為她們是婆孫，但她們的感情比真正的親人還要好。趙樣歡說：「欣欣很乖巧，很懂事，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我這個嫲嫲身體不好，生活艱難，所以不會叫我買零食，也很用功諗書，希望我開心。放學後她不會到處亂走或到街上玩，她只會在家裡剪剪紙做手工。」今年剛升上小一的欣欣考了個第五名，趙樣歡很欣慰，但卻擔心自己會越來越沒有能力照顧欣欣，不能讓欣欣擁有如其他孩子一樣好的學習條件。
趙樣歡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她中風之後體魄大不如前，要定期到衛生局覆診驗查，每天吃藥減輕中風帶來的痛苦，外出買餸做飯，接送欣欣也相當吃力。同時中風後，一向自食其力的趙樣歡失去了工作收入，所以也沒法給欣欣基本的生活質物，甚至連一個像家的居所也沒有。數月前趙樣歡因為交不起租，只好和欣欣搬進了朋友借住的一個唐樓閣樓床位，由於環境惡劣，她們吃、喝、拉、撒、睡都在那小小的空間裡解決，下雨天還會漏水，趙樣歡一邊翻著欣欣的作業薄，一邊說：「欣欣做作業也沒有像樣的書枱，就只能伏在斗大而且放滿了雜物的飯桌上寫作業。」而趙樣歡的床位旁邊還居住了其他男住客，他們有的是失業漢，有的是勞工，他們的床與床之間只簡單的用布隔開，劃成一個個獨立的細小空間，但即使如此，欣欣和趙樣歡始終都是女性，和一班男人一起生活，起居上一定有不便，但是無法支付市場高昂租金的她倆，就只好接受現實。
記者問欣欣的母親有給欣欣生活費嗎？趙樣歡說兒子和媳婦每月只有千餘元的收入，現在大陸生活指數高，他們自己生活也成問題，沒法給欣欣生活費，只能以自由行身份一年來澳門探望欣欣一次。「媳婦來澳門探我們，最大的禮物就是帶欣欣去平時沒有機會品嚐的麥當奴，欣欣會好高興。」趙樣歡補充說。
現時政府每月向傷殘的趙樣歡發放2400元的援助金，這就是趙樣歡與欣欣共同的生活費，可能會奇怪為何一個老少組成的二人家庭，只能拿到如此低的援助，原因十分簡單，欣欣並不是趙樣歡的親孫女，欣欣身世不明，所以無法獲得社會援助。同樣地，申請社會房屋多年的趙樣歡，曾獲房屋局批租住廉價房屋，但只佔一房，另一房間居住不認識的獨居老人，雖然如些趙樣歡初時卻滿心歡喜，以為終可與欣欣上樓，但房屋局卻表示欣欣與趙樣歡無血緣關係，不能作家團論，也不能一同租住房間，趙樣歡為了欣欣，放棄了自己的上樓機會，重新排隊。趙樣歡感慨地說：「我希望政府能夠人性化地處理問題，欣欣雖然不是我的親孫子，但她在澳門就只得我一個熟人，還有誰認識她？還有誰願意照顧她？」是的，欣欣在澳門沒有親人，若不是有趙樣歡照顧，欣欣現在在哪裡、過著怎樣的生活，大家都不知道。趙樣歡認為：「這是政府制度的問題，我願意用我的援助金撫養欣欣，但是2400元根本不夠我們兩人生活，我大人吃苦不緊要，欣欣還小，她需要營養，我想給她吃飽一點，穿暖一點，住好一點。」趙樣歡現時最大的心願是政府有關部門能體諒她的處境，給她分配社會房屋，讓她和欣欣可以擁有自己的家，她說：「我沒錢給欣欣買玩具，但希望她能有一個家，我想和我的乖孫女一起生活！我不要和她分開！」
其實趙樣歡與欣欣共同生活經已兩年多，情同親骨肉，欣欣向學校填報的監護人也是趙樣歡，但由於制度疆化、處理方法不夠人性化，而剝削了她們應有的權益，這是文明社會中一個極大的笑話！和諧社會中極堪反省的一個「意外」！我們相信人間有情，但為何就是因為「血統」、「名份」，叫一對相依為命的「婆孫」受盡歧視？情到底是在於形式，還是在於內涵，不言而喻。
腳患令趙樣歡上落不便 本報記者攝
趙樣歡忍著腳痛堅持每天接送欣欣 本報記者攝
趙樣歡與欣欣的居住環境惡劣，與其他男住客的床位只用布簡單地隔開 本報記者攝
趙樣歡健康欠佳，藥不離身 本報記者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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