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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學專家指出,長期服用處方藥「阿提凡」Ativan和同類的非處方藥lorazepam﹐可能損壞腦部和中樞神經﹐造成抑鬱症、失憶症、視力喪失、突發症、幻覺等嚴重副作用﹐並且還會讓人上癮。
專家指出,「阿提凡」的主要作用是治療失眠、焦慮和驚慌症;英國消費者組織也警告說﹐即使短期使用﹐也會讓人上癮﹐變成非吃它不能治療失眠﹐長期服用則會有上述嚴重的副作用。
利物浦「非自願鎮定劑上癮協會」創辦人阿姆斯壯告訴渥太華公民報﹐阿提凡大概是安眠藥當中最「惡毒」的:「它很容易讓人上癮﹐而且在很短期間內就讓人上癮。」
阿提凡是美國Wyeth-Ayerst藥廠生產的﹐三十年前﹐這家藥廠的部門主管就提出警告說,長期使用會有副作用﹐但廠方不予理會﹐沒有進一步研究它的副作用就上市。現在﹐阿提凡的專利權已過﹐別家藥廠也在生產。
皇家渥太華醫院的首席心理醫師布拉德溫說﹐長期服用主要成份是benzodiazepines的藥的人﹐要停服的確很困難﹐偶然服用﹐不超過幾個星期﹐就沒這些問題。他說,「阿提凡」就是這類的藥。
布拉德溫又說﹐「阿提凡」對老人家特別有副作用﹐會造成失衡或失憶症。不過﹐他說,「大致而言﹐它的好處超過壞處」。
治療焦慮等病症﹐現在已有更好的新藥﹐例如百憂解(Prozac)﹐不會造成失衡、失憶或退卻、害怕與人交往等「社交失調症」﹐不過,布拉德溫說,有些人還是覺得要吃「阿提凡」等老牌藥才有效。
— 2001.11.4 中央通訊社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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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報導,令人心驚,卻是事實。因為在我身上發生過。
Ativan是我吃最久的藥。歷經百憂解、克憂果、再換回百憂解、Celexa、直到現在的Effexor,它始終長相左右,四五年來沒有離開。
我吃的藥量,最高是一天六毫克,持續近半年。那段時間,Ativan大口吞吃著我的記憶。我大片大片的忘記事情。我知道,我害怕,但是我不能離開它,會心悸、會恐慌、會蜷在床上發抖一整夜。只要藥量不夠。
我比誰都清楚:我上癮了。
既然那麼需要這些藍色小藥片,這事,當然不能跟醫生說。
我可以集中精神做事。對我的報社工作而言,這也就夠了。緊迫地和新聞搶時間反而成為我一天神志清明的來源,我靠本能判斷新聞,組版,下標題,和從前沒有兩樣。異常出現在隔天。
我翻開當天見報的版面,我記不得那是我前一天晚上處理的東西。
第一次發現這個情況時我難以置信。我發著抖,一條一條新聞仔細的看,怎麼,怎麼會?我好像有印象,但是這版面,這標題,我是怎麼做出來的?我記不得思考過程,記不得處理新聞當中有沒有討論或交談。翻出發稿單看著自己紀錄的東西,是我的字。
的確是我。可是怎麼會?
失憶來得如此之快。我知道這不單是Ativan的問題,還有FM2。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但接下來,我就幾乎沒有完整的記憶了。拿著報紙發抖成為我這段時間最鮮明的一個影像,直到現在還記得的影像。
然後,就再也沒有了。都破了。記憶都破了。
我記得我一再自殺,記得鼻胃管從鼻孔硬戳進胃裡,記得瞪大了眼睛看著黑色活性碳從鼻子裡灌進去。但是我不記得為了什麼,不記得吞了什麼,不記得在哪家醫院,不記得當時是黑夜或白天,我甚至不記得那發生在夏天或是冬天。但是我有三四個醫院的急救手環,印著我的名字。
我從租住處搬回家。但我不記得房子怎麼退租,不記得搬家的過程,不記得我的床怎麼會出現在另一個房間裡。 —— 我明明就睡在上面。
最可怕的是 —— 我結婚了。
我結婚了?對,是我答應的。但是我怎麼結婚的?我記得我笑盈盈的拍婚紗,但,其他的呢?我知道我在台北高雄各有一場喜宴。但是,我怎麼去的?搭飛機?是搭飛機嗎?我爸媽呢?住哪兒?
我只知道一切喵公都處理得好好的。留下的照片裡,我眼神空洞的微笑著。
好像有一次我又發病了,不知道說了什麼。喵公說:你要記住我承諾你的,我向你求婚的時候就承諾過了。
我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我說:你求過婚?
喵公訝然:你不記得?
我搖頭。
喵公再問:不記得我說過什麼?
不記得。不記得。一片空白。
我又問了一句:你什麼時候,在哪裡求的婚?
問到這裡,我突然悲傷起來。這麼重要的回憶,就沒有了,一點點痕跡也找不出來。即使喵公再轉述,也找不回那時候的影像,和,心情。
他終於把那句求婚的話再說了一次。我沉默。
根本是第一次聽到的。
可笑也可悲的是,你如果現在問我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我還是一樣瞠目結舌。因為,問這話的時間,還在六毫克劑量期。
後來戒斷。完全是因為意外。
結婚之後一個月,我們飛往多倫多。因為還沒有健康保險,只好從台灣一次次拿藥一次次寄。榮總的藥,一次可以拿一個月份。我到多倫多時,身上還帶著大半個月的藥物。
請妹妹去拿藥時要求醫生給我開英文的診斷證明一起寄來。萬一真怎麼了,有英文證明總是方便就醫。而且當時還不清楚藥物能不能寄,如果被攔下,至少也能證明這是私人用藥,或許有放行的機會。
台灣的藥寄出了。但是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三個星期過去,郵差始終沒有來按門鈴。
我開始慌張。再撐一星期,藥就沒了。
我算,好,如果,還要再延,百憂解完全排除乾淨的時間是三週,我應該在這三週內還撐得住。既然還有百憂解當後盾,Ativan減到一天一毫克還可以挺個四週,到那時候,延了一個月了,也許我就可以等到再下一批的藥。
但是藥物銳減,情緒便立刻失控。我哭,吵架,把自己關起來,想跳樓,一天只有睡前有一顆藍色小丸子可以救命。我每天每天靠在窗邊呆呆盯著大樓外的水泥地,什麼也不能做,等著黑夜,帶著珍貴的Ativan來。
藥終於都吃完了。救援沒有來。
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百憂解與Ativan全斷的日子,我全身如針刺,痛得在床上翻騰。呼吸困難,發冷畏寒,整天瑟瑟的發著抖。兩三床棉被蓋不暖我,我從被子裡伸出手來抓著喵公哭。我冷,我痛,救我救我救我。
喵公不斷的提熱水給我暖腳,揉熱毛巾擦身。他也無計可施。
「也許明天就寄到了。你難受就哭出來,哭出來。」
可是我快要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這不就是戒毒?我想死,我想死,可是我爬不起來。
不能等了。再也不能了。一星期後,有一天情況稍緩,我們終於去買了機票,我,必須回台灣去找醫生。而他不能走,他是剛報到的移民,不能出境。
就這樣,一路哭回台灣,二十幾小時沒有闔過眼。大概是太累了,到了家,吃下妹妹給的久違的一片藍色小藥丸,就沉沉睡去。
醒來,還想不起自己身在何方。也許太久沒有好好睡一覺,太久沒有藥就在身邊的安全感,睡飽的那一天,我完全沒有在白天吃Ativan。隔天,睡前減到半顆,還是能睡。等待門診日的那段時間,都是半顆,甚至不吃。至於FM2,碰也沒有再碰。
戒藥,居然是這樣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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