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使的隱身手記 【老天使的部落格】 文字書寫的部落，疏離但求有自己的格。

1,065愛的鼓勵 0訂閱站台

離鄉背井至台北工作，至今已近十二年有餘。初期數年，因變動較大，所以居所經常四處遷徙。當工作漸趨穩定，於是透過友人介紹，覓得一處頂樓加蓋、三房兩廳、通風良好、採光佳的家屋，這一住，便是四年光景。這四年中，便一直將這兒當「家」一般費心經營著。

意外地，人生平穩的道路突逢巨大轉變。暫離台北兩年後重返，面對「遷徙搬動」這件事，著實心生畏懼。因此，便開始尋覓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生活空間。（其間緣由請參見報台〈開始尋找一個屬於自己的窩〉一文）

若說前十年的租賃生涯如浮萍四處飄移，那麼購入自己的房子算是落腳紮根。姑且不論「購屋置產」這件事符不符合經濟效益，但有了屬於自己的生活空間，坦白說，心底真的踏實許多。那一腳踏實的是，不必擔心搬遷的鉅大工程，不必顧慮房東「牆不能釘釘、廚不能炊煮」的叮嚀；但此時，另一腳卻猛一踏空。

「家」是多少人夢寐以求、安身立命之所。常言道：「成家立業」，彷彿成就了家，事業似乎也將順理成章地水到渠成。但家，這傳統溫馨的名詞，之於我族類，卻如難及難碰觸的天，因為「家，為營共同生活而同居一屋者。」

從購屋的當下開始，所有程序繁瑣至極，一切交由代書辦理，家人交代叮嚀電話如緊急奪命般連環急促在耳邊聒噪著。這一切，我悉心承受，畢竟購屋這檔子事豈能不慎重為之？

接著是裝潢。因購入的房子即當時所租賃，因此那段近一個月的日子，簡直是場塵埃漫天的夢魘。牆壁敲打、木料切割的塵埃，讓家中的床是僅存的唯一淨土。因為一個人，所以得趁著學校空堂衝回家中監看工程進度，其間的衝突過程瑣碎得總換得暗夜獨嘆息。

每到假日，便無法在紊亂一片的家中佇留，四處奔波流浪，僅為了尋找一個舒適坐臥的沙發。鍾愛皮椅，但友人說：「像我們這樣，不必顧慮有小孩打翻果汁飲料，布沙發總多幾分溫暖。」於是，那套鐵灰沙發就這樣搬了進來。送沙發的工人說：「準備結婚唷！這沙發真的很好看。恭喜囉！」我只能點頭道感謝，心，淒苦一片。

終於，塵埃落定，「家」成形。當時，總是一個人在曾經紊亂一片、如今復歸整齊的空間傻傻地呆立想著：「這就是我的家了嗎？」進廚房，鍋碗瓢盆一應俱全，進書房，那屬於自己的空間，自有其獨愛之處，進臥室，偌大的雙人床已伴我多年。這真是一個已然成形的「家」。

逛IKEA、走生活工場，覓的都是生活上非必要的生活奢侈品。看到喜歡的杯子，總會一次買個一對。心想，哪一天，說不定……。那種「家」的憧憬與念頭，總是隨時隨地浮現在每個駐足流連的角落。

然而，這空間始終多是一個人。

生活慵懶，上班下班。入夜時分，這片空間亮著燈的地方總只有書房。疲累，便窩回床上沈沈睡去。晨間猛然醒來，便又恍惚如遊魂般出門上班，直到踏進教室剎那便猛然回神清醒，如此日復一日。

一到週五，一週的懶散早將這屋子堆成紊亂一片。入夜，便是整頓的時間，做的盡是尋常人家的瑣事，於是洗衣、拖地、清理垃圾、收拾書桌上龐雜紊亂的廢紙資料。這不就是一個人的家？

假日時分，若刻意打起精神，總會力圖振作。去大潤發、家樂福等大賣場尋找幸福的影子；回程，總滿手滿袋的東西。煎牛排、煮義大利麵，一人幸福地坐在電視機前盯著螢幕傻傻地笑。但一聽見對門夫妻及小兒女出門前穿鞋等電梯時的交談聲，那「家」的幻覺頓時破滅。

假日時分，若懶散頹喪，便是萎糜至極。連續兩天大門不出，鬍子不刮，三餐併一餐，且多以麵包、牛奶、優酪乳裹腹。縱使自助餐、麵攤、7-11、全家、萊爾富是獨身者的美味廚房，但其實真的很想好好到餐廳來一頓正式。但假日，這些地方盡是闔家大小、攜家帶眷的幸福身影；一人獨自前往，肯定悲涼。

假日時分，若憋不住一個人，總會在睡到自然醒、東摸西摸到午後，於是便出門進城。窩誠品大半晌、晃新光三越廟良久，方才拖著疲憊的雙腳返回。開門，漆黑一片，總將鞋一拖、袋子一甩，又窩進書房電腦前做著習慣上網連線的動作。那被甩下的誠品、三越提袋，一擺可能就是數日。

年歲趨近中年，離情歌已漸行漸遠，總不敢一個人在夜裡情歌。在寂寞時刻，孤獨的情歌總勾起那獨身的傷懷，在情傷時刻，悲傷的情歌總如利刃在心口剜挖出深深傷口。於是，聽理性的古典音樂，聽沈靜的new age，不是為了強調生活品味，著實因為情歌總傷人。

自小，耶誕節就是那溫暖幸福的時刻，妝點一棵耶誕樹成為每年十二月初必有的儀式。撐起收納耶誕樹的剎那，總期待隔年此時身邊能有另一個人進駐；但這願望始終落空。去年，慘遭情傷，友人與其另一半前來探訪之時，耶誕樹正悄然樹立。在強顏歡笑的對談間，燈線盤繞全樹，滅掉全屋的燈，三人望著那閃爍的燈火，幸福與悽愴在明滅的燈火間閃亮著。2002年，黑夜中閃爍的耶誕樹是歷年妝點最為華麗的一年，卻也是生命中最慘澹的一年。

生命中若因為出現另一個人進駐。

早晨總會早早起身，下樓買早點，留下紙條叮嚀：「牛奶在冰箱，記得微波溫熱再喝。」下班回家，總會一起去吃晚飯，縱使是自助餐也吃得甜蜜如滿漢全席。假日，兩人進大賣場，推著購物車採買生活用品，滿滿錯肩的人潮，就數我們最幸福。回到家中，不再衣服隨意一脫、耷拉沙發上，操持著瑣碎的家務、卻也甘之如飴。入夜，總在客廳留一盞燈，總希望踏進大門仰望10樓的他，看見的是亮著暖暖的、等待的燈火。門鈴響起，開門，總會迎向那一個人，給一個緊緊的擁抱，灌注幸福的力量進疲憊的身軀……。

這都是憧憬，都是甜美的夢境。

一個人可以獨力撐起一把傘，遮去八方飄來的雨絲；但一個人，卻難撐持起一個實質的「家」。難，真的難。





註：「寶蓋頭」，就如同「卯金刀劉」、「四維羅」一般，通常被用來說明字典部首中的ㄇㄧㄢˊ部。辭海對這部首作如下解釋：「指古代房子的四面有交覆、有堂有室，是為深屋。」如此，以此為部首之字，多與之有相關概念，如宅、如室、如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