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說好只做開心的事。」她說
「ㄟ？」
我們坐在東區巷內的日式豬排飯老店，我盯著日式醬油膏跟咖哩醬正在掙扎要先來哪一種，對面的她突然冒出這句話。雖說我早知道這餐飯的目的是為了狂吸她吐的愛情二手煙，但是因為我不瞭解這個男人到底是已婚、劈腿、懦弱還是性能力不佳，自然也沒料到她會用這句話當開場白。
「我們說好只做開心的事。」她又說一次，一邊在高麗菜絲上面澆醬油膏。
「喔，那不是很好嗎？」那還約我幹嘛？
「我想是吧。」她低頭用筷子攪著味增湯，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好吧，想必不好。
我大學的時候曾經跟一位法律系的高材生交往，辯才無礙的他讓我在生氣的時候只能冷戰，因為只要一開口吵架，我絕對吵輸。即便如此，他也能寫來頭頭是道的email，用冷靜的語氣，理性地告訴我，我們之間的不愉快，是沒辦法釐清誰對誰錯的，因為談話是延續的、情緒是纏繞的，不愉快就只是不愉快，誰都不用道歉，他依舊愛我。通常在收到這種email之後我就會打電話叫他帶我去吃飯。
我想「開心」這種事情大概也是一樣，沒有一件事情是純粹開心的。蹺課很開心，但下次上課點名不開心；大吃很開心，兩天後量體重不開心；與好友相聚很開心，分離不開心。沒錯，就是這種因果論，開心與不開心，其實也是延續又纏繞的。
「所以你們都做些什麼開心的事？」可能他們活在因果論之外，找到一些純粹開心的事吧？！
「Well，看電影、吃飯、喝咖啡、散步之類的。」
「但是只要是跟喜歡的人在一起，面對面發呆都很開心吧？！」我試圖為她注入一點愛情傻子專屬的想法。
「應該要是這樣子的啊。」她又不把話說完。
我實在很想摔筷子大叫：「小姐，妳約我到底要說什麼，快說！」，可是她眼神裡面有一種無助，告訴我她也很想說，可是她不會說，有點像喝醉的人，明明很想吐，空蕩蕩的胃卻一點都不支持。她也知道吐出來會舒服點，問題是她就是吐不出來，才這麼彆扭地坐在我對面，吃著腰內肉炸豬排飯。
所以我們聊了別的，伴著清爽的高麗菜絲、夠味的醃菜，以及絕不能少的，香噴脆口又多汁的炸豬排，我們聊了最近的旅行、共同朋友的八卦、近期上映的好電影。除了開場的話題不順外，這可以說是完美的一餐。
我喜歡吃豬排飯，我可以天天都吃豬排飯，我尤其喜歡留下半碗飯，在最後把咖哩醬澆上去，攪一攪，吸哩呼嚕吃個精光。我想，我之所以會這麼喜歡吃豬排飯，是因為它有好多變化，豬排可以沾醬油膏也可以沾咖哩醬，有時來點芥末味道就截然不同，不論何時塞一大口高麗菜絲，整個口腔又清爽振奮了起來，可以吃更多豬排更多飯。在大餐盤上的每一樣東西都讓我開心，因為它們不同的排列組合總是給我不同的驚喜。
服務生把大餐盤收走，送上我們點的布丁。
「咦？妳也吃布丁？」她問我，看起來心情應該是好些了。
「是啊，炸豬排雖然好吃，可是每次都會刮花我的上顎，這時候來個軟滑的布丁會舒服點。」
「唉，可是炸豬排就是好吃到讓人上顎刮花也在所不惜啊！」她說完笑了，我也點頭。
我想，她已經為她自己找到最好的說法了。被炸豬排刮花的上顎，雖然在接下來的兩三天內，不管接觸到任何食物都微微刺痛著，但也因為這個刺痛讓人再度回想起兩三天前那滿足的一餐，然後刺痛就顯得很舒服。
只做開心的事，其實就是一種很舒服的刺痛。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