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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20 12:37:47| 人氣470|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平路:作家搏鬥的對象只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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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聯副11.12月駐版作家答客問

常希望自己走路被雷打到,通了電,電光石火地……頭毛直豎,旋即變得聰明了……

 

記者黃義書/攝影

●親愛的平路小姐:

在這個有點寒意飄雨的天氣,喝著熱熱的咖啡,心裡溫暖的感覺還比不上拜讀您的〈皮包物語〉如此讓人覺得舒服到心坎裡。

您對物質對於女人,與男人對於女人,互相關聯與追逐的狀態真是說出每個女人的心聲啊!其實女人自己都說不清楚到底哪一個才是最理想的包包,又如何要求男人理解我們!

想請問平路小姐:就您的見解,疏離的愛情不算愛,太親密的關係又看不清彼此,女人怎麼在遠與近之間找到最適當的位置?謝謝您!讀您的文章正好為我愛買包包的行為找到最佳的出口與註解!/台北讀者 娜娜

答回娜娜:

在我心裡,問題本來比答案聰明。所以,以下寫的都不是答案,只是因為問題的牽引而浮想聯翩的部分。

跟那篇〈包包物語〉相關的:人們總是聰明又被聰明誤,譬如說,忘記了「消耗品」與「收藏品」的區隔。有時候錯把前者當成後者,又把後者誤以為前者。前者,英文叫作「consumables」;後者,英文字是「collectibles」,不同。

什麼注定將與時俱減?什麼卻可以歷久彌新?女性姊妹要腦筋清楚,千萬,別「收藏」到錯的男人!同時也要提醒自己,好像這篇〈包包物語〉裡寫的,遇到不對的男人,最多讓他出錢買個包包,不必把自己也當成包包,裝進一個禮物盒子裡。

總之,我相信〈包包物語〉裡寫的,男人喜歡女人,女人寧可喜歡包包。對女人,拎著中意的包包,豈止是因為……不願把這顆心專注在男人身上?

女人對包包十足戀物癖(「包包控」之外,入迷的還有水鑽髮飾、手機包膜、垂掛的小熊寶寶……),或許意味著每個女人心裡,藏著一個未成年的女孩(註1)。

成年女性心裡的那個女孩,她一直半大不小、情竇初開,希望自己被人愛、惹人憐,這是一份與歲月無涉的「少女心」,攸關女性的生命本質,象徵著女性生命的原驅力(註2)。

所以, 不時買個包包是好辦法,總要寵愛一下自己身體裡的未成年少女。

●註1:女人無論年齡,始終都保有一顆「少女心」,跟這個題目相關的,我寫過一篇小說,叫作《蒙妮卡日記》,指涉著這種微妙的心理,寫得充滿懸疑。

●註2:女人對於浪漫有永恆的渴盼,這是女性的生命原驅力。我總覺得與佛洛依德所說的libido不同,libido更像是專屬男性的生命原慾。

●平路老師:

您好!我很喜歡您的《紅塵五注》系列極短篇,讀後我每看到老公對著漂亮跑車品頭論足時,心裡都忍不住偷笑,想像他將來禿頭後鑽進跑車的模樣……但人生的現實是:在年過四十之後,他頭髮依然茂盛,肚子也沒有凸出,身邊女同事蝴蝶般圍繞;而我,工作、家庭,蠟燭兩頭燒,膚色暗淡,中年襲來,縱然能在臨睡前的閱讀獲得些許喜樂,卻不禁感慨:我們這一代女性真的比母親那一代自由愉悅嗎?在完成諸多女性主題的作品後,您又如何詮解這一代的女性呢?/徐小嫚

答回徐小嫚:

你提到《紅塵五注》,那本集子全是極短篇,寫作的那段時間,放進去一些關於愛情的巧喻。

女性,一旦認清愛情的意義(那是為什麼我們需要這些「巧喻」),其實是一種啟發,讓我們知覺到自己有一對可以勇敢、可以出走的翅膀,讓我們意識到,自己有這麼豐沛的力量可以飛翔,甚至可以逆風飛翔……

叛逆,也是手段,脫開已經習慣的萬有引力吧。

總之,女性的飛翔實驗,其中包括愛情,意義在於意識到自己有多勇敢,認清楚自己的內在動力。

至於婚姻,誰知道呢?即使丈夫是老實的住家男人,仍有機會遇上婚姻危機,像你提到《紅塵五注》集子裡的巧喻,有一天,丈夫變心,跳進跑車跟著另一個女人跑走了。然而重點是,對妻子,卻不一定是天塌下來的結局。

無論遇上哪種狀況,女人自己的幸福,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裡。

在看似最糟的情形下(註),烏雲底下鑲著金邊,說不定因禍得福,打開的是另一扇窗,看到更開闊的風景。

我想,這一代女性,無論是否進入婚姻、無論婚姻如何結局,重點是,比上一代更意識到自己的主體性。

●註:包括分手過程中的委屈憂傷,對女性來說,都富含療癒作用。淚水清洗一遍,會清楚知覺,知覺自己的內在動力多麼鮮活、強旺。

創作之路的養成?

●平路老師:

從〈玉米田之死〉到《婆娑之島》,您對種種不同角度的「歷史詮釋」一直具有高度的興趣,有人說小說填補歷史的縫隙,我想您就是這樣的小說家吧!可否談談您的創作之路的養成,是否不同於一般的女性作家?/新竹 小唐

答回小唐:

平路,在台大校園。
記者黃義書/攝影

你問,是不是不同於其他女作家,不知道欸,我還是不要強作解人(上帝聽了一定會發笑!), 但我體認到自己身上有雌雄同體的部分,或者說,我相信,若有意識地去還原社會化過程中的刪減,或會發現,在某個程度上,所有人都是雌雄同體的。

我在大學念的是心理系,後來研究所念數學系,在美國從事統計專業多年,二十八歲開始業餘寫小說,後來為了寫作辭去工作,這就是你問的我「創作之路的養成」。到現在,我自認仍是一個不能夠忍受停滯的作者,變換著題材寫小說(用你的話,在縫隙裡走出新路……),為的是保證自己充分享受到創作的樂趣。

簡單說,正因為創造過程構成莫大的挑戰,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時,腦啡(endorphin)才源源不絕地分泌,帶來,呵呵,像runner's high一樣的 writer's high……

對我而言,寫下去,意義就在於它的難度,總在試未曾做過的事。譬如新書《婆娑之島》與一年多前出版的那本《東方之東》,這系列其實是一個對位法的實驗,都是古今兩起事件的互相對映,其中有愛情、有政治,看似毫無交集的排比,好像平行線上的點,讀者在讀到的時候,將會產生隱隱然的連結。

《婆娑之島》與《東方之東》,尤其因為書寫過程的耗心力(唉,還是要嘆口氣,每一本小說,怎麼我寫來都極為艱困?),對我自己的意義非同凡響。

如何安頓自身的心?

●平路您好:

其實我並沒有很深刻的人生問題需要立即解答,只是在生活,常在想(或是需要處理)如何安頓自身的心,求其放心;大概是在異國求學的這些日子,逐漸的感受到孤獨,並非一個人沒有任何支援的孤獨,而是一種內心無法紓解的感受,越來越多照著自我鏡子的時間。

想請問您,在面對生活或生命中的孤獨時,您如何安定或處理呢?

謝謝您。/Yu-Ping

答回Yu-Ping:

孤獨與寂寞,對我,自從當時與你現在一樣的在異國讀書,多年來屬於生命的常態。好在,也是生命的獎賞呢。

每次,一個人的時候(包括一個人旅行的時候),看似孤獨,獎賞卻隨之出現。定下心,過了一瞬,一定有奇妙的感悟,或者是之前未曾發現的美感經驗,或者是平日難覓的靈感。

上個月,我在阿根廷的安底斯山。當時馬背上,一時四野只有沙漠,遠遠是自古以來的枯澀與灰蒼,那瞬間,也出現過靈光乍現的經驗。

幾乎屢試不爽呀,孤獨時的這份獎賞總是很確定(不約自來?還是依約而來?),這是我這平凡人親身體驗到的「神蹟」。

反之,在喧譁中、在熱鬧中,或者是太吵了,被靈感眷顧的機會很微小呢。

淑世理想與藝術表現形式,如何兼顧?

●平路你好:

當代文學缺乏風格野趣,千篇一律的故事。請問平路老師對當代文學有何建議?/A-wei

答回A-wei:

我喜歡說的,「我們都在新舊故事之間」。

希望更多的人說故事(我的意思是,以各種方式書寫)。更多的人喜歡聽故事(我的意思是,並不是功能性的,只願意閱讀對自己有實際用處的書……)。若是成年以後,用心的讀者還繼續讀文學作品,感知到文字之間細緻的趣味。過一陣,覺得自己也有故事可說,於是,加入作者的陣營,又營造出新的好聽故事。一本接著一本、一代延續一代,就這樣了……

●平路老師您好,

您是傑出小說家,同時關心各種社會議題,請問在傳達淑世理想與斟酌藝術表現形式上,您如何兼顧兩者?其中是否有苦惱孰輕孰重的艱難時刻?/台北 川川

答回川川:

你的問題是嚴肅的題目呢,其實,我哪有你所說的「淑世理想」?

對這世界,只能說自己遵行的是《齊克果日記》那句(註1):「半是遊戲,半是心存上帝。」我寫過許多評論文字,以各種直率的方式,表達對台灣社會的期望(註2),那是「半是心存上帝」的一面;但心情上其實「半是遊戲」(換句話說,呵呵,我沒有那樣「淑世」啦!),人世本來無常,不如己意笑笑就好,又能夠執著什麼?遊戲地看,整個世界若干重大的變化,包括文明進展的里程碑,常是無意中弄假成真,有時候是在chaos的情境下,因為蝴蝶搧一搧翅膀而促成。

至於你說到藝術的表現形式,這比較好玩。畢竟,作者誤以為自己在跟這個世界搏鬥,其實,平實的說,搏鬥的對象只是自己、只是自己的文字(也是小說家約翰‧厄文的感悟),因此,這西西弗斯的處境本身就耐人尋味:文字作為表達的工具充滿歧義,作者卻殫精竭慮,想著怎麼樣在文字中著力,怎麼把人生的荒謬性精準地、無誤地表達出來。你說,這企圖心本身,是不是也很徒然?

●註1:齊克果引自歌德。

●註2:包括與如今現實不符的,曾經期望台灣各方面的進展如直線,一路攀升臻至理想,不必像現在進一步退兩步的這麼zigzagging。

如果不寫作,最期待的人生是……

●請問平路:

您有一本書叫《浪漫不浪漫?》,您認為自己性格中浪漫與不浪漫的比例如何?做過哪些特別浪漫不浪漫的事?/吳興成

答回吳興成:

多數時候,我相信自己的直覺,也依照自己的直覺處世,浪漫嗎?不如說是一片蠻勇!

能夠存活至今,我慶幸地想,那是因為,按照懂星象的朋友告訴我,我的月亮星座(可惜在月亮星座,不在更有力的太陽星座)落點是講求內在秩序的、勤奮而務實的「處女座」,因此我繼續孜孜矻矻,對自己在意的事,比別人用更大的力氣……

這樣的生命氣質是浪漫?還是不浪漫?

再舉具體例子來說好了。

我的極度浪漫,包括二十二歲在拉斯維加斯賭城結婚、包括放下統計專業毅然投入寫作……以及,前些年在香港工作,沒有資源、沒有人認為可能成功的情況下,從零開始開創「台灣月」等等。咬咬牙不計後果做了再說,對我,屬於浪漫極了的事。

另一方面,我對待文字像個苦行僧,總是左思右想反覆錘鍊(或者說,對著毛線團,像詩人葉慈所說的,每天「縫了又拆、拆了又縫──stitching and unstitching」),這份工作的紀律,其實很不浪漫。

土象與風象星座的組合(宇宙星空的超穩定組合?還是超不穩定組合?),就是我的性格了。

您大學是心理系畢業,到美國拿到數理統計碩士,在美國政府擔任過公職。後來轉任媒體工作,也出任外交部無任所大使及香港光華中心主任,有豐富的職場閱歷。但寫作一直是您安身立命的基業。您想過,如果不寫作,您最期待的人生會是什麼樣?

/新北市 邵芸

答回邵芸:

如果不寫作,不瞞你說,我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會怎麼樣。

「人不能夠一次跨入兩道河流」,所以,不寫作的人生,其實是我無從想像的、另一個人的人生。

另一個人的人生,會不會如此專注?如此酣暢?另一方面,會不會如此焦慮?如此艱難?

讓我重複自己在《行道天涯》序文裡寫的字句,那原是小說家波赫士說的故事,一隻豹子長年忍受幽閉,只為了在某一首詩裡提供一個字。夢中,豹子彷彿明瞭了上帝的用心,醒來時候,卻又迷糊起來,忘記自己的命運,忘記自己是做什麼的。於是,「牠只感覺某種模糊的屈從,最多還有一些茫茫然的勇敢。」對我,就是這樣。

寫作這件事,於我一向非常不容易。怎麼樣讓內容與形式呈現多重的變奏,從來就是不斷的挑戰。因為這挑戰難度甚高,我必須全心投入,這一陣尤其鑿壁一樣(應該說,不是鑿壁,是撞牆!),一吋一吋,試圖在峭壁間闢出良港(詩意地講,為了停泊那靈感的意象吧?),我鎮日苦思,沒什麼進展(註)……

除了屈從……以及茫茫然的勇敢,我已經無暇於想像,呵呵,另一個,未曾實現的人生了。

●註:常希望自己走路被雷打到,通了電,電光石火地……頭毛直豎,旋即變得聰明了。

台長: 平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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