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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左派執政「迷失的20年」
蔡筱穎/巴黎報導2001/0529 中時


在慶祝一九六八年五月的三十周年紀念後，法國又繼續慶祝左派實現政黨輪替二十週年，六八年的運動領袖如今都已是檯面上的掌權者，慶祝他們自己的節慶本也無可厚非，可是，當初與資本主義決裂的革命夢想，在二十年後的政治現實中，被證實了左派執政並沒有創造出另一種新的可能性，左派幾乎是沒有其他選擇的接受了資本主義邏輯成為一元化的思考價值，「左派只是重演了右派寫好的劇本」讓所有人覺悟左右派執政其實沒有太大差別，面對歷史的困窘，甚至都要對六八年五月的「一切自由」作最徹底的顛覆，質疑它本質上可能是一種為資本主義作準備的右派思維。

一九八一年五月十日總統大選揭曉，社會黨密特朗擊敗右派聯合支持連任的季斯卡總統，結束自第四、第五共和以來三十五年的右派執政，巴黎數萬人湧入革命象徵的巴士底廣場，人手一朵社會黨黨徽的玫瑰花，熱情而瘋狂的慶祝左派終於執政。而在同一時間，另一半的法國人正在憂心忡忡，焦慮蘇維埃共產體制終於降臨法國，大企業主、資本家也緊急的將資本移往國外，五月十日，十五億美元，五月十二日，二十億美元，資金以每天平均十億美元的速度向外流失，到密特朗正式就職的二十一日，全國資金已經出走了三分之一。

第二十八屆總統就職的歷史時刻，季斯卡了解「我們是在媒體社會」，所以他選擇在眾多鏡頭追逐下走路離開艾麗榭宮，密特朗則與首任總理莫華乘車接受兩旁群眾響徹雲霄的歡呼，經香榭里榭大道前往凱旋門，國歌「馬賽曲」在莊嚴儀式中被吹奏起，共產黨「國際歌」的聲浪與之較量。這不只是左派的聖戰，更是共產黨的勝利：一九七一年密特朗說服共產黨合作共擬執政計畫，原本認為社會黨不夠左的共產黨會接受合作的原因，主要是受到極左派們的掣肘，使其選票從戰後的三○％降到一九七五年的二○％；密特朗清楚六八年五月的影響力，所以他在每場演講中必先談革命，不但要取信共產黨、團結分崩離析的左派以贏得選舉，而且必須滿足左派選民革命、自由的夢想。

五月二十二日，密特朗在總統府中決定重新進駐強人總統戴高樂的辦公室，二十四日接待第一個來訪的外國嘉賓，德國總理施密特帶來美國雷根政府緊張焦急的訊息，冷戰時代驚聞法左派執政，美國有如青天霹靂。密特朗重申法國延續戴高樂在美俄之間尋求平衡的政策，並立即派遣外交部長前往美國說明，雷根為向新政府表達善意，也在一個月後差使副總統布希訪法，當天卻是四位共產黨新閣員往總統府報到的日子，布希被迫從另外一個入口進入與總統、閣員進行並不熱絡的對話。對於冷戰的另一極端、越來越弱的共產黨，法國也沒有太多的對話，蘇聯因內部問題叢生而無暇與國際連結，讓一向走蘇共路線的法國共產黨得以與社會黨政府共同發展而眾叛親離近乎滅亡。

密特朗在選戰中的一百一十個承諾，雖然是一份妥協的歷史產物，但是他必須實踐「革命就是一種決裂」的競選口號，面對右派留下一四％的通貨膨脹率和一百六十萬失業者的資本主義禍根，自由主義者、共產主義者和社會主義者各有不同的詮釋和爭執，但終究協調出「與資本主義決裂」的新武器，包括企業國有化、增加公務員、增加薪水和社會救助等方案，與一九七九年的石油危機後，美國雷根政府和英國佘契爾政府採行的貨幣主義和自由主義應對之道相比較，法國反而是在反其道而行。

主要是因為一九八一年的左派執政意識形態勝於資本主義現實，但僅僅一年就被迫放棄，左派沒有與資本主義決裂，反而更適應資本主義，成為有組織的資本主義，親身體認了市場是唯一真理，左派執政的最大答案就是「沒有其他的可能和選擇」，整個夢想為之終結，除了廢除死刑、一些文化政策還稍被記憶外，法國沒有變成左派所想的，也沒有變成右派所害怕的，不過，左右派選民都越來越一致地不再想知道兩派沒有新意也沒有差別的論調。

作為鼓動風潮的媒體，世界報在五月十日特別重刊一九八一年當天的報紙記憶，並以社論自我檢討與這個左派政府的關係。世界報指出在左派執政的年代裡，他們曾沒有遠見但也沒有縱容。六八年五月的集體意識，讓他們曾經因為改革的需要而同時產生一些錯覺，有時甚至太靠近最初執政的政府，以致於沒能了解到要看得更快，也沒看得更遠，曾讓當時的世界報讀者驚訝和失望。

著名社會學者涂漢（Alain Touraine）則以「迷失的二十年」來形容左派執政，「密特朗是用最老的左派意識形態來現代化法國，現任總理約斯平則將老的左派，服務於新的法國」。他並試圖為社會和左派找尋出路，他認為，社會充斥太多老的意識形態，老左派、老戴高樂主義、老共產主義總是陰魂不散，這些歷史事實一直在阻礙現代社會與現實的對話，而社會運動、工會等多受制於政黨及意識形態，讓每個人不再思考。涂漢還指出，傳統左派總不願和資本主義對話，他舉有一些開放的資本主義國家同時兼具完整的社會福利，強調左派已在歷史轉折的時刻，傳統左派應該要準備改變，重新思考其位於公民社會、國家和政黨之間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