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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4-27 08:00:00| 人氣889| 回應14 | 上一篇 | 下一篇

史渥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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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渥普
字數:18676

第一堂課
「各位同學,我們今天來談談所謂的『空間』問題。」李教授放下手中的書本,從講桌上拿起一張A4薄紙:「請問這張紙有幾面?」
課堂上傳來一陣訕笑,並沒有人回答。
「答對了!這張紙有兩面。」
李教授這樣自問自答之後,又引來零零落落的笑聲。
「接下來請各位勞動一下尊手,跟我一起做。」
李教授把紙張壓放在黑板上,拿起筆在紙的兩端各畫了一個小點,分別寫上「A」和「 B」。
「請問從A到 B的最短距離是什麼?」李教授一本正經的問。
「教授,我們只是新鮮人,又不是低能兒,不要問這麼簡單的問題好嗎?」
有一個頭髮染成五顏六色的男生忍不住坐在位置上發言,一副不以為然的態度。
「哦?你覺得這個問題很簡單,不值一問?」
那學生搖搖頭,用手在面前一揮,不屑地說:「連小學生都答得出來,兩點之間最短的距離當然是一直線。」
大家都以笑聲來表示贊同。
「原來如此。有沒有人不同意的?」
教室一片沉默,學生們只是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教授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李教授把紙張從黑板上移到眼前,對著那位學生說:「很抱歉,你答錯了。兩點間最短的距離應該是這樣才對…」
說著把紙張兩端往中間摺彎,使「A」和「B」兩點碰在一起。
「你作弊!你又沒說可以對摺。」那位學生不服氣地抗議道。
「難道我有說過不准對摺嗎?」李教授反問說。
「這…算了!我只是來試聽的,現在我決定不選修這堂課了。真沒趣…」
這位新新人類說著竟真離開座位,拂袖而去。 
課堂上一陣嘩然…。
「這也是一次機會教育。學物理絕不能被自己的既有觀念束縛住了,否則你會花費很多時間在A到B的直線上。要有新發現?先掏空你腦中的成見!」李教授竟一點都不生氣,只是輕輕帶過。
大家都佩服他的超人氣度。
「各位同學別笑他笨,你們不見得高明多少。」
大家都不敢吭聲,怕成為下一個被開刀的對象。
「不信我再問一個問題,看誰答得出來。」
李教授此言一出,課堂內又恢復鴉雀無聲。
「請問,這張紙有幾面?」
問題才一出口,又是鬨堂大笑…
「教授,你沒搞錯吧?這算什麼問題?難道一張紙只有一面不成?」
「說得好!」李教授又發驚人之語:「信不信我把它變成一面?」
大家聽了都紛紛搖頭表示不相信。
李教授從抽屜裡取出一把剪刀和一瓶膠水,用剪刀把A到B之間剪成一長條形,然後再把B端扭轉一百八十度,再和A接黏在一起。
「信不信這個甜甜圈只有一面?」
有些人搖頭。
李教授把那圈紙遞給前排的女生:「美女,妳可以幫個小忙嗎?」
那名女生紅著臉點點頭。
「請把這紙的一面塗成紅色。謝謝!」李教授說。
那女生從手提包裡拿出一隻紅色麥克筆,開始用心塗了起來…
「趁這空檔,我來問個問題。」李教授說:「我們生活在三維空間,請問是那三維?」
「長、寬、高。」有人答腔。
李教授點點頭:「很好,很好!所以平面是屬於長乘寬的二維空間嘍?」
沒有人回答。但許多人不知不覺點點頭。
「既然是二維空間,長乘以寬,就不會有兩面吧?」李教授口出驚人之語。
大家都一臉茫然。
「咦?我明明只塗一面啊?怎麼會這樣…」
那位前排的女生忽然出聲,手裡不停把弄檢查著那個紙圈。
原來那個紙圈變成一個紅色的圈圈,己經找不到白色的部份。
「這不是妳的錯,不能怪妳。」李教授向她點點頭取回紙圈。
「這是個『麥比烏斯帶』(Mobius strip),麥比烏斯帶只有一面。你從紙上任何一點上往前走,到後來你會發現,已經走完了紙的兩面又回到了原點。所以要在麥比烏斯帶上把其中一面塗成紅色是不可能的。」
李教授把紙遞給那名女生說:「請妳傳下去。」
麥比烏斯帶在行間傳遞,拿到麥比烏斯帶的學生都嘖嘖稱奇…
「麥比烏斯帶告訴我們兩點:一、平面不一定是平坦的,也有可能扭曲。二、即使二維空間也能自成一個完整的宇宙,並不像我們想的一樣有兩面,且兩面老死不相往來。那麼試問我們賴以生存的三維空間呢?」
課堂內一時充滿了詭譎的氣氛。
「今天給各位的作業就是,請問三維空間是否也會扭曲?如何扭曲?請各位先去蒐集資料進行討論,下次上課前把結論做成報告交上來。別忘了在封面上打上系別和姓名。」 

第二堂課
「我剛剛大略看了一下各位的報告內容。…」
李教授一走上講堂,把一疊報告往桌上一沉,兩手撐在講桌兩側,這樣說。
「你們以為這是科幻小說嗎?」
沒有人吭聲。
「居然有人告訴我:時光機可以使空間扭曲?」李教授隨手抓起上面的一份報告在空中晃了一晃。
「是誰寫出這樣的東西的?」
大家都緊閉尊口,有的人用眼光四處搜尋,有的人低聲竊笑。
「這位『水昆』兄寫道:『根據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如果可以以超光速飛行,就能使時光到流,回到過去…』──哎!連『倒』都少一個『人』部?」李教授搖頭囁嚅著,又翻到下一頁繼續唸道:「當移動的速度達到和光速相同時,時間就會停止,所以如果超過了光速,時間就開始倒流,空間就開始扭曲,速度越大,空間扭曲也越大,於是回到了過去…。」
教室後面傳來了幾聲低笑,李教授抬頭看了一下:「有什麼好笑的?」
把手上的報告放回講桌上:「老實告訴你們,這位水昆兄的報告可以勉強給他『C』,因為如果真有『時光機』這種東西的話,他說的不無可能。但你們其他的同學全部都得『D』,因為根本沒人答得出問題!這就是你們第一次報告的成績。」
課堂上噤若寒蟬,大家面面相覷,都感詫異。
「根據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物體接近光速時,質量會變成無限大,所以以超光速飛行,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這位水昆兄好像為了表示他的專業程度,所以把愛因斯坦也拉來寫報告,其實愛因斯坦的確知道答案,在他的廣義相對論中清楚的告訴我們:『質量可以使空間扭曲』,這是由馬赫(Ernst Mach)原理所導出的結果,可惜竟沒有人把這句話寫到報告裡頭?」
「現在,誰能告訴我?『質量可以使空間扭曲』的具體事實是什麼?能解答的人,我把他的『D』改為『C』。」
現場一陣騷動,卻沒人有膽量舉手。
「果然都是物理的新鮮人,竟然沒有人能回答這麼簡單的問題?」李教授搖搖頭說。從上衣口袋拿出一支原子筆,在眼前向大家招一招,然後手一鬆,讓筆掉在地上。
「地心引力!」有人脫口而出。
「真抱歉,不能算你答對,因為,這不是你想出來的答案。」李教授從地上!拾起筆來,繼續說:「正確的說法是『重力』,重力是一種質量使空間扭曲的現象,凡是具有質量的東西,都會造成空間的扭曲,表現的方式就是引力。大至月球被地球吸引,小至蘋果被牛頓的頭吸引,或美女被帥哥吸引(笑聲),我們稱之為『萬有引力』。」
「那麼沒有質量的東西就無法使空間扭曲了嗎?如何證明你說的空間扭曲是真的呢?」終於有個低沉的聲音大膽提問。
「先報上你的姓名。」李教授說。
發言的同學站起來,用左手食指指著自己的太陽穴說:「我就是你說的那位『水昆兄』。」
鬨堂大笑。
「很好,第一個挑戰權威的英雄。等等下課把報告拿回去改一改,給你一個『自新』的機會。」李教授莞爾。
「我先回答你第二個問題。事實上你站在這裡,就是正在證明空間扭曲這件事。如果不是地球使空間扭曲,把你抱在它的懷裡,你早被拋到外太空去了。不過我這樣說你一定不服氣,所以我願意告訴你科學家們如何證明空間彎曲這件事。你們都知道『光』是以直線前進的?科學家在沒有太陽的晴朗夜晚測量一些遠距離星星的正確位置,然後在日蝕的時候,同樣再測量這些星星的相對位置,結果發現位於太陽周圍的星星位置竟然有了偏移。這是由於星光在經過太陽周圍時,直線路徑被空間扭曲了。這就是空間扭曲的明證。」
李教授對這位同學睜大了眼,意思是問他會意了沒有。但他只是輕輕地向他點點頭,露出神秘的微笑。
「關於第一個問題,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聽過『盤古開天』的神話故事?」李教授頓了一下要聽學生的回應,但大家只是點頭,沒有人回答。
「這個故事一開始就說:『天地一片渾沌…』,你們知道什麼叫『渾沌』嗎?」
許多人都笑了起來。
李教授看看手錶:「別想歪了!午餐時間還沒到。」
又是一陣鬨堂大笑。
「『渾沌』就是宇宙最初物質和能量全都攪和在一起,你儂我儂分不清的狀況。所以寫這故事的人一定是高智慧生物,不然就是外星人,因為他竟然在幾千年前就知道大霹靂發生之時的狀況了(稀落的笑聲)…呃,言歸正傳,我要說的是:物質就是一種能量的凝聚。根據愛因斯坦舉世聞名的換算公式:能量等於質量和光速平方的乘積,這就是原子彈的原理。所以空間彎曲的值,是與該空間所包含的質能數量直接相關的,也就是『質能決定時空』。所以這位同學所說的:『沒有質量的東西』如果指的是能量的話,還是可以使空間扭曲的。」
於是大家都以欽佩的眼光看著那位發問的「水昆兄」。

第三堂課
同學們在教室裡鬧哄哄地,已經上課半個小時了,仍不見教授的身影。
班代從教室外走進來,到講台上說:今天的高能物理不用上了,我剛剛從課務組回來,他們說教授病了,臨時取消這堂課,他們正在尋找可以代課的老師,今天的高能物理暫停一次。
大家聽了,都紛紛起立收拾各人的物品,有的人在抱怨教授怎不早通知?這樣浪費大家時間;有的人在猜測教授的病是怎麼一回事,竟要找人代課?一定病得很嚴重;也有人在問:該不該約幾個同學去他家探病…但最後大家一鬨而散,只有一個同學仍留在教室出神地翻閱著高能物理的教科書。
他,就是那名「水昆兄」。
「你是重修的吧?怎麼還不走?」
我見他年紀比大家略長,善意和他打招呼:「你叫什麼名字?」
水昆兄冷冷地抬頭望了我一眼,又低頭繼續讀他的書。
「史渥普,我是剛來的人類學交換生。」我聽到一個低沉的嗓音回答我說。
看他態度冷漠,本來我想問他是那個學校的交換生?人類學的學生幹嘛來修高能物理?但後來還是打消了念頭,因為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何苦用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於是我就離開了教室。
李教授再也沒來上課。
沒想到他只上了兩堂課就辭去了教職,教務處說他因罹患了不治之症所以在家休養。
高能物理換了一個死板板的老頭子,只會照本宣科,上課像在施展催眠術。同學們都更加懷念李教授風趣的授課方式,他不來教我們實在是太可惜了。於是有人提議派人去拜訪他,好把事情的實際狀況,回來向大家報告。
於是班代指派了最雞婆的我,還有李教授印象最深刻的水昆兄代表大家去探望他。
我雖是百般推諉,卻受迫於多數決的民主強姦而不得不接受;他卻是老神在在,一副事不關己無可無不可的一號冷靜表情。想到要跟這個死氣沉沉的老學生一起去探病就覺無趣…。 
 
拜訪李教授
風和日麗,如果依照小學生的說法:這是個適合郊遊的好天氣,尤其是難得的休假日。
不過,我可沒那麼好運,那些指派我去探病的好同學們,想必正在某間CAFE 泡馬子…想起來就有氣!我卻早跟這個木頭人約好了去李教授家探病。
提著一大籃子的水梨,重得要死!因為我穿得比較正式,流了滿頭大汗。他卻穿得得輕便,花格子襯衫配一條寬鬆西褲,怪的是他穿著一雙破舊的黑球鞋,很不搭調。這個木頭卻不會假意說一聲「我來幫你提」之類的話,好像一點都不關他的事(所以我才會說他木頭)。非但如此,當我在買水果時,他還用他特有的低沉聲調,冷冷地質疑我:「買水果幹嘛?他喜歡吃?」,真是不懂人情事故!
所以,為了表示我的男子漢氣慨,我只好一路委屈,提著我「自己買」的水梨。
李教授的家真是偏僻!竟然住在這鳥不生蛋的瑞芳山區?
我們從台北坐了兩個鐘頭的車才輾轉到了這瑞芳的深山,最氣人的是,李教授靜養的地方還要再走一段山路才能到。
學校說李教授生了什麼病根本沒人知道,上完了第二堂課,他只說自己已經活不久了,非要辭職不可。一個人如果已下定決心要辭退,是沒人能挽留得住的。
我們要跟他的家人連繫時才知道,他根本沒什麼家人,聽說有一個老婆在家裡。平時他自己住在教職員單身宿舍,每個休假日都會回家去和老婆團聚。
這個位於瑞芳的地址還是他留給學校的備用地址,也不知道到底找不找得到。
起初拿到的地址,我以為根本是錯誤的,因為實地戡查的結果,那個地址是位於風化區一家妓院旁的窄巷裡頭?想也知道:一個大學教授的家,怎麼可能位於這種地方?
本來我連風化區都不願進去,可是和我同行的水昆兄好像連這種最簡單的道理也想不通?還堅持非要到巷子內看個究竟才行…結果被那些皮條客拉扯了半天,最後還不是看到了一間有著鏽蝕門扇的破落低矮的木造瓦房,根本沒有人在。(附近的小孩還說那是鬼屋呢!)
於是我們又回學校查探,起初學校也勸我們找不到就算了,不要來打擾他。但班上那些同學說:探病就是要克服萬難才能顯出誠意…所以我們才會找到這座深山來。
「他根本沒病。」
木頭終於說話了,而且是氣定神閒,一點都沒有疲態。
我氣喘噓噓:「鬼扯淡,沒病幹嘛丟下好好的大學教職不幹,跑到深山來靜養?」
他沒有再回答我,可能是不服氣,或是覺得我說得有道理。但我對他的態度頗不以為然,竟然像是出來郊遊一般,東看看西瞧瞧,就是無視於我提著這麼重的一籃水果,正滿頭大汗地爬坡…。
又走了半個鐘頭的山路,我們才看到了遠處有一間位於大榕樹下的獨屋。
說也奇怪?現在明明是夏天,怎麼這棵老榕樹就光禿禿地?樹上連一片葉子也沒有?若不是榕樹的氣根非常顯眼,還真禿得看不出是什麼樹?走近一瞧,地上也乾乾淨淨,一片落葉也不看不到…
「怎麼還沒到冬天葉子就掉光了?」我不知不覺脫口問。
「榕樹不是落葉喬木,冬天也不會這樣的。植物學上寫的。」
不太愛說話的水昆兄用左手食指指著自己的太陽穴,突然冒出了這句。分明是為了漏我的氣…
「難不成還會被人故意拔光?」我嫌惡地回答。
他臉上竟浮現了怪異的表情,想必是受了我的刺激。然後便一溜煙跑到樹下去研究了起來。
「別發神經了!咱們進去吧。」我催促著,上前叩了門。門旁有門址,下面掛著一塊木牌子,上面寫著「李寓」兩個楷字,使我能肯定沒有找錯地方。
他還在那邊蹲伏著看那榕樹的根,然後刨土像在找些什麼。
「別研究了,我已經敲了門,快來門口站著吧!」
他找到了什麼東西,我看見他放進了口袋。
「沒人在的…敲門也沒用。」邊說著走到我身旁。
「你少烏鴉了,乖乖來等開門吧!」
我不客氣地要求他。他才老老實實地來我身邊站著。
我又敲了敲門…半晌都沒人應門。心想這下可糗了,被他猜個正著…正不知如何是好,他突然伸手大力一推…門卻開了?
「沒有獲得屋主許可,不可以擅自闖入人家家裡!」我想阻止他的魯莽行為…他根本當我的話是耳邊風,一跨步就進了屋裡頭,我只好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進了屋裡,我才發現他說的沒錯,屋裡根本沒人!因為裡面空空蕩蕩地,只剩一些用塑膠布蓋好的大型木製傢俱,一點都不像有人住的跡象。
「我們來遲了,他們搬走了。」水昆兄淡淡地說。
「什麼?又白跑一趟?我的天!」
我再也不受這種窩囊氣了,什麼嘛?大老遠地跑來探病,累得半死又撲了個空,氣得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籃子中的水梨就啃…
水昆兄似乎不在乎找不到人,猶在屋內到處走動察看,好像對這空屋興趣格外濃厚。
他走到了浴室,良久沒見到他出來,於是我也跟去看看,原來他正在地面,排水孔撿拾頭髮。
「你在幹嘛?」
他沒有答腔。
我看見他很有耐心地把頭髮一根根拾起,接著又齊頭把它們整理好,然後放到口袋裡。
「你到底在幹嘛?」
我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如果他再這樣不吭聲,我打算和他翻臉。
「收集毛髮。」他答得不情不願。
「廢話!我又不是瞎子。我是問你幹嘛收集教授的毛髮?」
「保留遺傳基因。」這次他答得很快,大概怕我生氣。」
我覺得好笑,於是調侃他:「得了吧!你以為你是大偵探啊?教授又不是罪犯,他幹嘛要在現場蒐證?」
他並未理我,只是站起來走出浴室。
我也懶得再追問,反正早知道他是個怪人,他既是人類學系的學生,也許是要拿回去當樣本…
「那有得了絕症的病人還這樣搬來搬去的?」
走出浴室時,我咬著水梨抱怨說。
「原來這就是他的妻子…值得嗎?」
水昆兄不知從那裡取得了一張滿是摺痕的相片,正仔細端詳著。
而他在看相片時的動作,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似乎有一個習慣,就是每回在思考時總會出現用手指著自己太陽穴的習慣動作。
「我看看!」
我從他手中把相片搶了過來,順便塞給他一個梨子。
原來這是一張教授和他妻子在屋前的合照,上面有些污漬的痕跡,也許就是這樣才被丟棄沒帶走。
「你在那裡找到的?」
「書桌邊的牆角。」他說。
「正好拿回去交差,証明我們已經盡力了,找不到也沒辦法。咱們把梨子吃光吧,省得回去還要提著…」我說。
水昆兄不置可否,卻把我手上的相片取回,水梨丟還給我說:「你自己吃吧,我在外面四處走走。」便逕自走出了屋外。 

疑雲
我在屋子裡拼命大吃水梨,一半是為了發洩屢次找不到李教授的悶氣;一方面是不爽水昆兄把梨子丟還給我。哼!我就不信邪?才六個水梨我這個大胃王還不看在眼裡…
結果我真的把梨子給全部解決了!神吧?但是,卻是坐在馬桶上嚥下最後一口。等我滿頭大汗從屋子走出來,才想到那小子怎散個步就沒了音訊?至少也有半小時了吧?總不會這麼大的人還迷路?
於是我在屋前屋後足足繞了兩圈…糟了!該不會是…水昆兄擺了我一道,故意放我鴿子?
我愈想愈有這可能,但為了表示我是君子,我還是在屋子等了一個鐘頭,果真等不到他的人影,真是把我氣炸了!
當我一個人走下山時,除了胃痛難耐,心裡只是在盤算著:下次上高能物理課我要怎麼報仇雪恥…。
那是我和水昆兄最後的相處。
事實上,等我又回到學校,再上高能物理課時,已經是一週後的事了。
有些奇怪的是,課前同學們竟沒有人問起我拜訪李教授的情形如何?
這群假仁假義的偽君子!他們根本就不在乎探病的結果,我只是他們推派出的冤大頭…沒關係,反正也沒找到李教授,等水昆兄來了,看他怎麼解釋?
一直到那老學究催眠完畢,下課鐘響,水昆兄都沒出現在課堂上。
該死!我早該想到他會「畏罪潛逃」,這堂課他穩是沒臉見我,翹課了。
我只好自己一個人向大家交待一番,目的是要班費補貼我白花在那六顆水梨的五百元冤枉錢和交通費。可是我解釋了老半天,大家卻裝糊塗,都說聽不懂我說些什麼?
「明明是班上決議要我和水昆兄一起去探病的!」我發火了:「五百元我可以不要,可是你們幹嘛裝瘋賣傻?」
班代和顏悅色地解釋說:「我們真的不知道這回事,你大概是太久沒來上課,記錯了吧?」
「什麼記錯?才上個禮拜的高能物理課後,大家都在的,你還睜眼說瞎話!」我轉向其他的同學:「你們評評理:那時是大家的決議,現在班代卻死不認帳?有這種道理嗎?」
同學們竟都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我?
一會兒,其中一個同學淡淡地吐出一句話:「水昆兄是誰?」
「水昆兄叫做史渥普,是人類學系的交換生,來選修的,這個綽號是李教授取的,就坐在那邊…」
「我沒看過這個人。」那位同學說:「我也不知道你有修這門課。」
「你…」我衝過去要抓他的衣襟,我最痛恨這種趨炎附勢,當眾做偽證的小人…。
班代塊頭比我大,一把從後面抱著我:「我雖然有時會翹課,但我也上了快半學期了,從來也沒看過你,這堂課根本不是李教授開的,睜眼說瞎話的人是你,不信你到教務處去查,我看你根本是精神錯亂了…」
最後我被一群人簇擁著推出了教室外。
我忍無可忍,這些人先是用多數決強姦我的個人意願,再是用這種顛倒是非的集體強勢,硬要抹黑事實?
斯可忍?孰不可忍?我豈可姑息養奸?都是那個臭史渥普,要不是他畏罪潛逃,我也不會百口莫辯…
就在我束手無策時,忽然想到:何不到教務處調課務表,教授們的排程可是白紙黑字,就算臨時派任代課也有記錄可查!等我把物證拿在手上,看你們雞嘴變鴨嘴…。
心意已篤,我就急急往行政大樓行去,心中竟有無限暢快。
「什麼?你沒搞錯吧?李教授明明是幫我們上了兩堂課才辭職換人代課的呀!會不會因為只有兩堂課,所以省略沒註記?應該不會沒他上高能物理的記錄吧?」
「你是來胡鬧的嗎?」課務組的老小姐擺著晚娘面孔:「李教授從來沒教過高能物理,他學的是生物。而且他教得好好的,何必要辭職?」
「豈有此理!我就是選他高能物理的學生,一定是你們搞錯了!那時他得了絕症…慢著,你是說他還在學校教書?」
「是呀?有什麼好奇怪的?不過他今天沒課,最快要到明天他才有課,如果你不相信,明天你到昆蟲系館自己去問他好了。上午九點,在207教室。」
「好!我當然會去…慢著,你再幫我查一個叫『史渥普』的人類學系交換生。他也有選這門課的。」
我想,如果找到史渥普修這門課的記錄也可以拆穿他們的集體謊言…。
「你真煩耶!把名字寫給我。」
我拿起一張便條紙,在上面寫上大大的史渥普三個字遞給他。
他坐回座位,在鍵盤上快速的打了幾下後,回了我一句:「沒這個人!」
我驚訝非常:「能不能查查別的系?」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要求。所以我是用『在學師生總名冊』搜尋的,絕對錯不了,沒這個人!」
「那…那…學籍資料呢?不會連學籍資料都沒有吧?」
「沒有就是沒有!學籍資料也包含在總名冊內。你別煩我了,我還有事做呢!」
課務組的老小姐說完什麼也不理,就走了開去。
難道是我在做夢?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我快瘋了… 

再見李教授
那天夜裡我失眠了。
再怎麼想我都想不通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這個世界好像除了我之外全都被蒙蔽了…有一種恐懼向我襲來,我覺得好孤單無助!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瘋,第二天時間未到,我就跑到昆蟲系館207教室去等李教授。我就不信一個因為絕症辭職了的教授會再回來上課!
上課鐘響了,仍未見他的人影。我坐在教室後排的位置上,像熱鍋上的螞蟻,簡直快要坐不住了…
大約五分鐘之後,有腳步聲自教室外傳來,愈來愈接近…我幾乎要窒息了…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講台前――真的是他!如假包換的李教授。
我要崩潰了…整堂課像失了魂般,根本無心去聽他在講些什麼…一直到下課鐘再響起,我才從恍惚中驚起,那時課堂上已空無一人。
李教授?李教授呢?我忽然想起,自己應該找他問個明白,否則我遲早要住進精神病院去。
我追出系館外,四處搜索他的身影,終於在走道旁的一棵大樹下發現他。當我氣喘噓噓地來到他眼前時,他用疑惑的眼神望著我問:「有事嗎?」
後來我和他回到他的教職員單身宿舍。
「很有趣!」
在他聽完了我冗長的敘述和質疑之後說。
「你很有想像力,這是篇不錯的幻想小說。可惜我是教生物的,不然可以給你些修改上的建議,但千萬可別把幻想和事實混淆了,否則你會受到排擠的。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忠告。」
「可是…教授…你…」
「我看來像個患了絕症的病人嗎?」他下了逐客令,把我拒於門外。
由於這件事的困擾,我幾乎因而考慮休學。
難道真的是我自己精神錯亂?為什麼所有的人都否認我曾經歷過的事實?就連學校的記錄文件都證明我得了妄想症?
但我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只要我能找到史渥普,就能證明這一切都不是我的幻想。我想也許他並未說真話,也許史渥普不是他的真名…即使他放棄了高能物理課,他也沒有理由從此消失!
於是我開始在校園中尋找史渥普,透過各種可能的管道:海報、尋人啟事、學生會、註冊組…甚至我也常常在校門口徘徊,希望那天運氣好,偶然能在大門口碰見他。
很多人都說我瘋了。心理咨詢輔導中心甚至要我去和他們談談…我成了學校裡大家茶餘飯後的話題。若不是我仍能保持正常的課業成績和應對能力,我想他們會要我輟學或把我送到精神病院。
一直到有一天,那時我灰心之餘,在一家pub喝酒,卻意外遇到了一個人。
那人不是史渥普,但他能證明李教授上過高能物理,他就是第一堂課來試聽卻半途退出的那名新潮的染髮學生。
「喂!你是那個到處瘋狂尋人的陳城亮吧?不記得我了嗎?」
他就坐在吧台我的隔壁。
「你是…?」我實在記不起在那裡認識過他。
「你現在是名人呢!比我還風光。」他只是端起啤酒杯,向我邀飲。
「我們認識?」喝了一大口之後,我說。
「談不上,只是在一個教室一起坐了大約十五分鐘。」
他見我仍未記起,又補了一句:「高能物理。」
我煞時如五雷轟頂!
我怎麼沒想到?他是一個漏網之魚…
「你…你說的是李教授開的『高能物理』?」為了保險,我再一次確認。
他點點頭:「除了那個傲慢的李教授還有誰?」
我真是…太興奮了!踏破鐵鞋無覓處…
「你找的那個史…什麼普的幹嘛?真的有這個人嗎?」他又喝了一口,問道。
「是史渥普,不過那也許不是真名字。也許你有印象,他當時――我是說上高能物理課時,他大約就坐在你後面兩排的位置,看起來最老最安靜的那一個。」
他從口袋拿出了一包菸,抽出一根要給我,我揮了揮手,他把菸塞入自己口中點燃,做思考狀…
「嗯,我有印象。他看來陰沉沉的,是個『人物』。」
「你真的記得他?」
這是我追查史渥普以來第一個告訴我對他有印象的人,我內心激動莫名…
「我看過他兩次,所以印象特別深;刻。」他不痛不癢地說。
「兩次?」
「第兩次是大約一個禮拜後,那時是最後一堂了,那天你們應該是上第二堂高能物理吧?我去等我的馬子下課,就在那間教室的隔壁。剛好碰見了他在教室內和李教授在爭執。所以我才對他印象特別深刻。」
「爭執?你是說他們在吵架?」我滿是疑惑。
「應該是,雖然不是很大聲,可是我看得出李教授面紅耳赤。看起來不像是學生和教授之間的討論,倒像是上級在指責部屬。」
「上級在指責部屬?不會吧?我記得第二堂課時他們才互相認識呢!教授應沒有什麼理由指責他吧?下課時我只看到史渥普一個人在教室,除非後來教授又回到教室來…但是後來我和他去探病時他也沒說什麼呀?」
我忽然想起史渥普那天好像早就知道我們會白走一趟…他好像曾提起李教授根本沒生病…
「我看你沒有聽懂。我是說:那個學生在指責李教授,李教授好像很怕他。但他們一見我探頭,就停止了爭執了。」
這真是匪夷所思!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史渥普陪我去探病的事,很可能只是一個幌子…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從探病後史渥普就失蹤了,而李教授卻又離奇地回到學校教書,會不會…
我不敢再往下想,那已經是邪惡的臆測,一個大學教授怎麼可能做出傷天害理的事?這其中還有很多不合邏輯的疑點待理清…還是先把事情調查清楚再說。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必要的時候,可不可以請你出來替我作證?…」
「作證?幹嘛要作證?出了什麼問題了嗎?我可不喜歡多管閒事。」
「沒有…我還不能確定,我是說,如果有必要的話…」
「別來煩我!尤其是和那些假道學打交道。今天的事就當我沒說過,我走了!」丟下這句話,他真的就起身買了帳離開。
真是個怕事的傢伙,我都還沒問他的姓名電話呢…。

發現
為了追尋答案,我又跑了一趟瑞芳深山。第六感告訴我,史渥普是在那裡失蹤的,在那裡一定可以發現些什麼?
少了那一籃水梨,又是舊地重遊,這回可就輕鬆許多。在路上時我歸納出心中的疑惑:
李教授為什麼會搬離這個住所呢?一定有特別的理由。會不會就是為了逃避史渥普?如果是這樣,他忽然告病辭職的原因也一定是相同的――史渥普才是他所避之猶恐不及的!
雖然這個推斷是因為得知他們在學校曾發生爭執的事,但就發生的時間點而言是非常契合的,難怪史渥普早先已能預知他沒病,和屋裡沒人…可是上第二堂課時,李教授分明不認識史渥普的,後來他為什麼又會和他發生爭執?甚至為了他而決定離職?這就令人費解了。
不知不覺我已來到了李教授的屋前,眼前出現了一幅令我大感震撼的景像――上回那棵完全凋敝只剩枝幹的老榕樹此時竟然…綠意盎然!
我雖不是農業專家,可是我絕對可以肯定地說: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一棵光禿禿的大樹,要回復滿樹綠意生機,少說也要一年半載,從我上回見到它至今,也不過幾週時間,這奇蹟是怎麼發生的呢?我想起了上回史渥普在樹下挖掘的事,於是我也步行到那個地點,蹲下身來撥弄泥土,才撥了幾下,就見到一片黃葉,我把它拾起來看一看,不知為什麼,覺得有些怪異?於是我也像史渥普那天做的一樣,把它放進了我的口袋之中。
隨後我走到屋子的門口,想推門進去看看,才發覺門已上鎖。是誰上的鎖呢?我猜想,除了李教授不可能有第二個人。也就是說:李教授在我上次來拜訪之後曾回來過,那麼他是如何讓一棵行將枯萎的老榕樹,神奇地又滿樹綠蔭?
我又順著屋前屋後繞了一圈,看看能不能發現些什麼,結果在屋後發現了更誇張的事:那裡憑空長出了幾棵梨樹!
我之所以能看出這是梨樹,當然是因為樹上已經叮叮噹噹掛了幾顆豐潤欲滴的水梨。這實在是很沒道理的事,我能確定上回這裡本是一塊空地,除了青草,什麼都沒有,為什麼會突然長出這幾棵梨樹呢?我忽然想起了害我拉肚子的那六顆大水梨…莫非…?
真是痴人說夢!我已不是「傑克與仙豆」的年紀了,竟然有這種奇怪的思考方式?管它梨樹做什麼!我該考慮的是:是不是應該冒著私闖民宅的風險,到屋裡去看個究竟?
這真是很難做決定,我自認為是個光明磊落的人,從來不曾做過犯法的事,如今卻在考慮要潛進別人的房屋…。
但我終於還是決定進去看看。因為,如果史渥普並非只是失蹤,而是被殺害了…這比起我私闖民宅來說,實在是小巫見大巫。這一點我倒是尚能分得清孰重孰輕。
既然決定要進屋去,小小的門鎖那能阻止我?何況這只是棟陳舊的木屋,用句話來形容:簡直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要進去真是太容易了!我只是把腐朽的窗框卸下來,就爬進了屋內。
屋裡和上次來時完全有了差別,雖然沒有半個人,但看得出有人居住。該有的生活用品都已歸位…。這時我反倒迷惘了起來:我在這屋裡到底要找些什麼呢?我自己也實在不是很清楚。
於是我就隨便在屋裡到處看看,我發現李教授是個簡單樸素的人,屋裡並沒有太多雜物,所有的日常用品都擺放得很整齊。不過當我走進了臥房,我才想到,為什麼沒看到女主人?這也許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說不定她也外出工作了吧?可是有一件事不能理解:這個屋裡只有一間臥室,而且是單人房,那是否意味著李教授在這裡獨居?或者這是屬於他一個人的天地?
我四處看了一下,儘量不去移動屋裡的任何物品,但是有一件放在床下的木箱子實在很令我好奇,我終於忍不住從床下把它拖了出來…
箱子上有鉸鏈,但並沒上鎖。我輕輕地把箱蓋打開,看見了一疊排放整齊摺好了的衣服,此外別無它物。當我正想把箱子蓋上時,一個念頭忽然閃過我的腦際――這些衣服為什麼不放在衣櫃裡,卻要特別收藏在箱子裡?
於是我又把箱子打開,拿起上頭第一件衣服細看,只是一襯衫,沒什麼特別,之後是一件西褲,卻看不出什麼名堂。但是當我把衣服移開時卻發現:下面有一雙破舊的黑球鞋…沒錯!你一定能體會我內心的悸動,我找到了重要的物證:那些衣服和那雙破舊的黑球鞋是屬於一個人的,那就是史渥普!

奇怪的樹葉
這個發現使我大為震撼!
事情的發展實在太令人意外了,難怪史渥普自從上次和我去探病之後就不再出現,是我錯怪他了!我忍不住往最令人髮指的可能性臆測…但是,如果真是這樣,其中必有隱情,也許那就是他和李教授爭執的原因。我一定要弄清楚才行。
回到學校,我並沒有去打草驚蛇,因為我覺得證據不夠充分。我必須找到更多的佐證來支持我的設想。
不過,手上還有一件事要去研究一下,就是那棵老榕樹的秘密,為什麼它會有那麼大的改變?也許史渥普在樹下的發現也和我一樣,我要查查看其中有什麼文章?
所以我直接到生物實驗室去,把那片榕樹葉放在顯微鏡下觀察。
現在我才瞭解,為什麼在我發現這片葉子時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因為這片榕樹葉長得實在太完美了…怎麼說呢?它的兩邊大小完全對稱不說,葉子兩面的質地一樣光滑、色澤也一樣,上面還有一些細小的褐色斑點。一般的葉子葉背通常比較粗糙(因為佈滿氣孔),顏色較淡才對。所以這片葉子乍看之下沒什麼異樣,仔細看來不免有點假。
我先拿起刀片要把葉子切成縱剖面薄片以便觀察,可是卻發現葉子非常堅韌,刀片根本切不下。最後我只好動用剪刀來剪,一剪才知道刀片切不下的原因,原來葉子中層有一層絲質的薄膜,連剪刀都剪不斷!
這層絲質薄膜上有一些類似維管束較粗的細絲,這些細絲好像都和葉子上的褐色斑點相連接。
我在顯微鏡下觀察看了半天,也看不出這是什麼東西,最後只好拿去請一個專攻微生物的研究生學長幫忙,因為他可以自由使用高倍電子顯微鏡,對植物也比我內行,我想他大約可以看出個什麼名堂。他答應隔天才給我消息,因為他在趕論文。我和他約好翌日上午十點,我到他的實驗室去,他將告訴我結果。
可是當天下午快五點的時候,他就打手機給我,要我趕到實驗室去。
我到的時候太陽都快下山了。進了門,馬上被他拉到高倍電子顯微鏡前坐下。他只說了一個字:「看!」
我急急地把眼睛放上去,卻看到一些很雜亂的條狀物和圓柱體。
「這是什麼?」我問。
「你的東西呀!」他張大眼睛。
「你是說那張黃葉?」
「少來了!說,你是從那裡拿到這麼精密的電子元件?我會替你保密的。」
「電子元件?」我搞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別以為我是研究微生物的就孤陃寡聞,不過這次算讓我開了眼界了,我從來不知道記憶體可以縮到如此微小的地步,這上面的電路比大腸菌的鞭毛還細!這一定是最新的顯微科技…」
「你說這是…記憶體?!」
「是啊!我是這樣認為,不過也有可能是微積體電路,因為上面的組合種類不下數十種,非常複雜…」
「不是植物組織?」我打斷他亟欲發表的高論。」
「開什麼玩笑?難道你認為我連生物組織和工業產品都分不清楚?太污辱人了吧?」
「我的葉子呢?」
他走過去,把一個小信封遞給我。
我打開一看,果然是那片黃葉,只是缺了一小角。
「把顯微鏡下的也還我。」
他有些不捨,但還是給了我。
「好了!你通過考驗了,真有你的。我是故意要試試你的,沒想到你的見聞如此廣博…這件事千萬別說出去,這是美國矽谷最先進的電子科技機密,我在那邊工作的親戚寄給我的,你可別害他丟了工作。」
「哈…哈…被我料中了!我們根本做不出這種東西的,即使最新的『奈米』科技技術,也作不出這麼精密的製品……」
我鬆了一口氣!又聽他吹噓了老半天,才離開他的實驗室。他是我的好學長,並不是我刻意隱瞞,只是我覺得事情還有很多疑點,最好不要牽扯太多人。
現在我已亂了方寸,除了涉及一個人的神秘失蹤案件,這件事又摻雜了太多的怪異因子,誰能給我一個答案?

冒險
為了進一步蒐集確實的證據,我決定冒險潛入李教授的教職員單身宿舍。
我不知道這麼做會不會有所發現,但直覺告訴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李教授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祕密,很可能就藏在每天看顧得到的居所。
我查了他的課程表,挑選他最忙的一天下手,這一天上午他的課排得滿滿,下午又是第一堂課,所以他不會回宿舍午休。我至少可以有三個鐘頭的時間待在他的家裡仔細查看。
比較麻煩的是我沒有他房間的鑰匙,沒辦法進他的屋裡。這可真是令人一個頭兩個大…
幸好單身宿舍的門用的是最經濟的喇叭鎖,我在電視影集「虎膽妙算」曾看過一個簡單的技倆:就是在門框的凹槽裡填入口香糖和一片薄板,這麼門閂就會被阻而未閂上,當然也就可以從外面開啟了。
我先找了一個同樣的門鎖做試驗,果然有用。之後又練習了幾次,才鼓起勇氣選他最忙的那天去宿舍拜訪他。
令我意外的是:他對我的來訪似乎並不驚訝,反而和顏悅色地歡迎我進入。
「教授,不用了!我站在門口就行了。」
「我馬上有課,也不能和你多談,你有什麼事嗎?」他說。
「其實也沒什麼,上次對你不太禮貌,想想不太對,今天特別來向你致意的。」 
他有些意外,只是楞了一下:「沒關係,想像力豐富是件好事。事情過去也就算了,還提它做什麼?」
「還有件事,我上次來的時候遺失了一個皮夾子,不知道會不會掉在客廳,能不能幫我找找看…」
「真的?我沒撿到啊?你要不要進來找找看?」他一邊看著手錶,一邊說。顯然已經急著出門了。
「不用了!請你幫我看看就好,也許在沙發夾縫中呢?」
「好!你等一下,我看看有沒有。」
他一轉身,我立刻把嘴中的口香糖吐出,塞到門框的凹槽裡並填入一片薄紙板。
一分鐘後他又回來說:「沒找到,會不會根本不是在這裡掉的?」
「哦?那就算了!也沒什麼重要的東西,真對不起!打擾您了。」
我即向他告別。離開不遠後,就躲在附近窺伺著。
他果然沒五分鐘即打理出門去上課了。
他一走,我就回到他的住處,這一招果然有用,輕輕一推,門就開了。沒想到這麼順
我又輕輕地把門閤上,站在屋裡,我一下茫然了,我該如何著手呢?我要找的是什麼?我問自己。
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門又輕輕的滑開了李教授正站在門口,望著一臉錯愕的我


密道
他向我走來,我連忙後退著
「別別再過來!不然我我對你不客氣了。」這樣說時不免有點心虛。
我會這樣說是因為把他當成殺人兇手,畢竟在他床下發現了史渥普的衣物,而史又神秘地消失了。
「別緊張!我對你沒有惡意,坐下來談好嗎?」李教授說。
我才不會上他的當。哼!他還不是要先鬆懈了我的防禦,再想辦法對付我,說不定一不小心,我也會和史渥普一樣神秘地消失
「別假惺惺了!我知道你的秘密,今天既然被你看穿了,我也不必再自己多費力氣找尋證據了。說!你把史渥普的屍體藏在那裡?」
「屍體?」他忽然露出笑容:「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還裝蒜?我已經去過你在瑞芳的屋子,史渥普的衣物和鞋子就放在你床下的木箱子中,你還有什麼話說?」
「哈哈原來如此?」他終於露出本來的真面目。
「哼!你沒話說了吧?我們還好意提著水梨去探病沒想到史渥普就這樣踏上不歸路。你到底和他有什麼深仇大恨?你到底把他的屍體藏在那裡?」
我被他逼到了牆邊,幸好他沒再向前,反正我也豁出去了,如果他要再進一步,我就跟他拼命,我就不信我的身手不如這個老頭子
「你真的想知道?」他用一種偽善的眼神望著我。
「那麼,跟我來吧!」
他轉身走向房間,我則在原地佇立著。他在房門口又停了一下:「來!不會害你的。」
我可以利用這機會奪門而出我心裡想。可是他為什麼不介意我逃跑?他是要給我看什麼?不會是史渥普的屍體吧?我心中充滿了好奇,終於忍不住走向他,但我仍緊繃神經和他保持三步的距離,以預防他不意的突擊。
他帶我進入臥室,然後打開衣櫥說:「不論你看到什麼,都不要慌張,不要懷疑,跟著我做就是了。」
然後我見到他走進了衣櫥但卻忽然間消失了!
這教我怎能不懷疑?
衣櫥才這麼點大,他怎麼會不見了呢?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除非裡面有密道!
當我這麼想時,立刻又否決了這個可能性,這是學校建的教職員單身宿舍,又不是什麼古宅,即使有密道,也是在校區腹地之內
「快進來呀!」衣櫥內傳來李教授催促的聲音,我卻不見到他的身影。
我把心一橫,一跨步,踏了進去。



真相
這是很難理解的事,當我踏入了衣櫥,就好像踏入了夢境,四面忽然一片漆黑。我還來不及害怕,卻覺得周圍慢慢亮了起來
這不可能是真的!我現在站立在一個野外?再一細看:這不是李教授的山居?而我正面對著木屋的門。
李教授沒有給我太多時間驚恐,我看見門被打開,他又站在門內向我招手於是我的雙腳不聽使喚走了進去。

「史渥普!?」
這是我踏進屋裡後,更大的驚訝――史渥普居然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
史渥普對我的呼喊並沒有回應。
「你到底跑去那裡了?害我找得要死!還以為你被李教授謀殺了。」
他還是坐在椅子上,只是呆呆地望著我。
「你對史渥普做了什麼?他為什麼變成這樣?」我轉向李教授問。
「首先,你搞錯了。我才是史渥普。」他以史渥普特有的低沉聲調說。
這真是詭異之至!我不明白他的目的是什麼,但這種令人不能相信的瞎話,我豈會相信。
「你的聲調學的很像,但是你不覺得這太可笑了嗎?我又不是瞎子,難道我會看不見史渥普正坐在眼前?」
他把手指著太陽穴,想了一下(這個動作令我大吃一驚)才說:「我知道你無法相信,不過,這不是你不能相信的唯一事情。難道你忘了剛剛還在我宿舍的衣櫥裡?」
他一提醒,我才警覺到這一切已經不是可不可能的問題了,如果要說不可能,我現在的境遇正是極端不可能發生的事。
「你到底是誰?這是怎麼回事?」
我叫囂道,有一種莫明且巨大的恐懼忽然籠罩了我。
「我剛說過,我是史渥普。這的確很難理解,所以我才帶你來這邊。你不覺得你到這邊來的方法同樣很難理解?」
他說的是事實,再怎麼說我也不能明白,自己怎麼一跨進了衣櫥就到了這瑞芳的深山?我偷偷捏了自己大腿一把,痛得要死,可見這是真的。如果這都是他造成的,我就像孫悟空進了如來佛掌心,又能如何呢?
「你是怎麼做到的?」雖然不巴望他會告訴我答案,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問。
他舉起右手食指在面前搖一搖:「李教授在第一堂課就解釋過了,你忘了嗎?兩點之間最短的距離
「那是平面。可是」這麼說的時候我忽然領悟到:如果三維空間能縮短二維空間的直線距離,那麼四維空間要縮短我們時空的距離又有何困難?
他似乎看出了我心想的,笑著說:「沒錯!我不是屬於你們世界的人。但,甚至你所認識的李教授也不是。」
「且慢,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明明是李教授,為什麼不承認,反說自己是史渥普?」我轉向史渥普:「你倒是說說話呀!」
「他不會回答你的,他的任務已經結束了,語言功能已被取消。」
史渥普果然只是楞楞地坐著,對我的話一點反應也沒有,簡直是個植物人。
「是你把史渥普弄成這樣的?你為什麼要這樣對他?」我質疑道。
「你沒有用心聽我說話?我才是史渥普,他是李教授,我是來取代他的任務的。他己經被取消執行任務的資格,現在只是等著被回收。」
「什麼任務不任務的?你說你不是屬於我們世界的人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是火星人?」
「你終於有點開竅了!不過你應該知道火星上面沒有生物,事實上我們是從天鵝座來的,目標是觀察你們的文化進程。你所說的李教授是我的學長,他因為違反規定,所以被取銷了觀測資格。所以我才來取代他的任務。」
我的天,我沒聽錯吧?他的意思是:他真是個外星人??而史渥普(照他的說法是李教授)也是!我實在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可是他說得跟真的一樣
他繼續解釋道:「你一定很懷疑,那麼遠星球的智慧生物怎麼可能來到地球?這一點我能瞭解並體諒,因為你們文明尚停留在原始的物質寄託狀態,根本無法想像超越三維空間是什麼模樣。所以當我們來到地球,也要附著在人體中,才能開始執行觀察任務。我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你的意思是說:你們跟『鬼』一樣沒有肉體?」
「哈……別說得那麼難聽,我寧願你用『神』來稱呼我們,因為我們從不曾危害到人類。說得準確些,我們是已經超越肉體的生命形態。」
「神?」
我看看坐在椅子上像白痴一樣的史渥普:「神會做這種事?」
「你好像很在意這個人現在的狀態?其實李教授早在幾年前就腦死了,那時他去美國旅遊,在大峽谷不慎跌落山谷,我的學長就是在醫院急救室進入他身體的。所以你們所認識的李教授其實不是真的李教授,只是最近他沉迷於你們人類低等的物慾世界,甚至想要把實際身份向他的伴侶洩露,所以我才來取代他。」
「那麼,他呢?我是說地球人史渥普。」我指著史渥普的身體。
「他是一個失志的研究生,因為女友變心而上吊自殺,所以我借用了他的身體來執行交接任務。」
我想起了有關史渥普和李教授爭執的事,莫非
「其實他不願意離開!對吧?我是說李教授。」
「你怎麼知道?哦你是從他離職的事猜到的?」
我不置可否,但我接著問:「你這樣佔據了人類的身體,對他們的家人公平嗎?李教授的太太要是知道身邊已不是自己愛的人,情何以堪呀?」
「正好相反,若不是我們延續了他的肉體生命,他根本早就不在人間了,是我們給了他們機會何況,你所說的李教授的太太,已經和他分居了,因為她發現了他的一些怪異行逕,所以暫時離開他。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動念想要把真相說出來。不過順便告訴你:她也即將成為下一個觀察員的寄主。因為她將會在最近發生車禍。上回我已經把她的遺傳密碼和相片送交給另一位準觀察員,等她彌留時,將會獲得新生,到時她和我的搭配,將更有利於我的任務執行。」
真是令人毛骨聳然!他居然把靈魂附身說得如此輕鬆?我忽然想起了上回和史渥普來探病的事
「所以上次你根本不是在撿拾李教授的頭髮,而是為了下次同伴附身他的老婆做準備?」
「嗯可以這麼說。其實上你走了之後,我和李教授才回到屋裡,我本來不知道他另有這個藏身之處,這都要感謝你的熱心。當我一看到這裡,就知道他還在附近,所以我才先去找他。」
「這是怎麼回事?我聽不懂。」
「那棵榕樹是我們的資料庫,每一片葉子都是一個記憶體,平時蒐集到的資料都放在那裡,他為了掩人耳目,把樹葉都去掉了….但是他這麼做反而引起我的注意。」
「所以你到樹下找尋掉落的樹葉,是為了證實你的猜測?」
我對樹葉做過研究,所以毫不懷疑他的說法。
「沒錯!既然找到了我要找的證據,我就能確定他不會離開這裡。因為這是一塊能源之地。」
「能源之地?」
「也就是我們每個觀察員靠以生存的個人基地,這地下蘊含有巨大的能源供應力量,可以使這塊土地的任何資源,隨時轉變為我們所需的形態。物質就是一種能量的凝聚,只要掌握了能源之地,就能把這能量轉變成任何我們所需的物質。例如那棵大榕樹
「以及屋後那些梨樹?上次我來時並沒有。」
「哈被你發現了!我當然得另外建幾個自己的資料庫,所以用了一些種子就地取材。」
「那真是太玄了!竟然在那麼短的時間
驚訝之餘,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把真相告訴我?你不怕我四處去宣揚?」
問題才一出口,我就有些後悔會不會他也打算殺了我滅口?
「哈……,問得好!人類的疑心病果然很重。」他說:「我已經說過,我們從不曾危害到人類。所以你不用怕我會對你怎樣。其實在你把口香糖塞入的門框之時,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追根究底,所以我假裝出門,去向本部報告撤銷這個觀測任務的計劃,現在已經獲准撤離,所以才把一切告訴你。這樣做是代表我們對你鍥而不捨研究精神的敬意。」
「如果我真的到處去宣揚呢?」我懷疑道。
「有何不可?你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這樣做沒什麼錯,我們也樂見你們人類對更高等的智慧有所瞭解,只怕你這樣做並不會得到同類的認同,因為你所見到的一切不合常態的現象,也將隨這個觀測任務被撤銷。」
「難道你不能留下些證據給我,好向大眾展示?」
「沒用的!你們大部份的人還沒準備好迎接比你們更高級的生命形態,這樣做只會引起你們世界的動亂,何況我們也曾在其他的國家嘗試過,結果都沒有好的下場。」
「我
「好了,你該知道的都已知道了,現在請你離開吧!我所建立的扭曲空間通道再一分鐘即將關閉,很高興認識你,後會有期了
「慢著!我還沒
我正在這樣說的時候,只覺得天旋地轉起來,於是趕快跑出戶外才立定腳步,回頭一看,那不是李教授的單身宿舍好好的在那邊嗎?我是怎麼回來的?
正在懷疑之時,我看到宿舍旁的一顆樹上有一隻黃蜂朝我飛了過來。
當牠飛到我頭上時,我用手去趕牠,但好像反而激怒了牠


如夢一場

「哎喲!」頭上忽然痛了一下。
「水昆兄!你是不是被一隻蜜蜂叮了?」
「是呀!你怎麼知道?」我揉了揉惺忪的雙眼。
「因為那隻蜜蜂是我派來的。」李教授說。
我從頭上摸到了一截粉筆,恍然大悟。耳邊是同學們的鬨堂大笑聲。
「請告訴我:什麼是『測不準原理』?」
「我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雖然你的報告都能按時交出,但不代表上課就可以老是睡覺,都已經四年級了,還這麼不自愛?看你頭髮染成什麼鬼樣?這是最後一次警告!你該知道這堂是物理系的必修科,如果你再作一次白日夢的話,只好請你明年再來修一次高能物理了。到時候可別怪我
李教授說完,若無其事地走回講台。
「接下來我們來解說一下『蒲郎克常數』和光量子的能量有何關係

哼!這個傲慢的李教授,他以為曾經得了諾貝爾物理獎,而且和我老爸有點交情就可以特別照顧我?
有什麼了不起!大不了我去當個科幻作家,像科幻大師克拉克一樣,到時候看他還有什麼話說
我打開筆記本,繼續構思我最新的科幻小說――SWAP…(史渥普)

――
――



麥比烏斯帶







 


台長: 路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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