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在反覆地聽Hooverhponnic的L’odeur Animale，聽得脊椎發涼，同時一面奇怪以前為什麼沒有注意音樂有這樣可怕的催化效果。我正在想著人有多孤獨之類的事情，一面聽著這首歌，感覺很奇怪：情緒難受到幾乎不想聽，卻因為現在我正在下沈狀態，又不想關掉……而我，想著孤獨是人類必然命運之類的事情，手頭上一面在修正電腦檔裡老師批改過的部分。
夠分裂吧？
今天晚上我緩緩地下沈。這種狀態其實很可怕，會變得越來越不想做正經事，心神呈現一種渙散的狀態，就算手頭上的事情其實永遠做不完，有些事情越快辦越好……但是，我慢慢地往這種無力狀態飄去。我開始放音樂，明明知道我會被音樂帶走，而且沒有哪一張手上的CD真的特別想聽。但是將就地聽著聽著我的理智會越來越模糊，我漸漸忘記我應該做的很多事情、忘記我不應該浪費時間……
我神智不清了。想不起來我的雄心壯志，想不起來我沒做的那些事，想不起來快要開學了，我還有很多篇paper該讀沒讀，想不起來我連形上學課本都還沒唸完，想不起來我應該努力調整作息迎接開學（明天一定要做到！），想不起來我應該要開始發很多信聯絡一些事找時間回家……
我只是想，如果平常每天都過得很開心很有衝勁的話，現在正好一個人發發瘋享受一下懶散傷心的感覺總沒有關係吧。
每次陷入這種狀態的時候總會有點恨，覺得如果我是另一種人多好。如果我認為自己的怪情緒完全不能以語言文字的形式表達多好。那也許我會用運動、唱KTV、打電動或者其他更無意義的方式宣洩我過剩的愚蠢感覺。做完了那些事一切就算完了，可能比打文章或聊天省時間，也不會滋生多餘的垃圾佔空間。如果我只是寫寫日記不給任何人看也好。但是我沒辦法忍受沒有人聽見看見，那太太太太孤寂了，我受不了，就算寫出來說出來聽者無心都沒關係……可是那樣的話，說了或寫了有什麼用呢？
靠語言文字發洩還有一個壞處----因為這些東西可以承載意義，甚至和情緒互相催化，結果就會說著說著寫著寫著沒完沒了反反覆覆一樣討厭的東西，像是永遠跳不出來的精神失常狀態。
所以我捲進這種反反覆覆沒完沒了總是一模一樣的，討厭的……
整理著舊東西，想起過去，一年前、兩年前、三年前、大學、高中……再往前的記憶已經在很早以前被我視為毫無剩餘價值，被我丟掉了，想不起來什麼事發生過。忽然像冷水澆背，我發現已經離許多朋友遠去。曾經一起通宵達旦胡鬧玩樂談話或純粹閒扯，曾經幫助我長大一點點或一下長大很多，曾經扶我一把或踢我一腳，曾經無比接近，現在無比遙遠甚至我想不起來，或者讓我冷淡隨便敷衍……
其實這種事實我以前已經以或輕或重的形式發現過一千次了。憑什麼這一次發現就會比較重要呢？
第一個幻象：每個人身上都插滿細細碎碎、大小不等的玻璃屑，血汨汨流下，有些已經乾涸。但是每個人看起來都彷彿不覺得痛似地，繼續一切日常行為：工作、打招呼、談笑、擁抱、親吻、睡覺、生氣、憂傷……偶爾會有某一個人皺了一下眉頭，奇怪為什麼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痛覺？如果真的有人確確實實看見身上每一處流血的地方、感覺到每一處的痛，我想他會當場倒下來死掉。
第二個幻象：我發現自己身上的某片玻璃碎片。它散發出某種特別的光澤，我覺得稀奇，刻意使力把它再掏出皮膚表面一些，它的光芒更逼人了。有某些人被這片碎片奇異的顏色給吸引了，掏給我看他們身上珍藏的其他碎片，或者好奇地盯著瞧。我想著，要把它磨尖一些還是磨圓一些呢？有人建議應該刻些花紋，或者再掏出來些。
「我知道往東邊走有個人手上有根針，或許夠硬可以刻些花紋……」
「如果太硬弄碎了呢？不好啦，現在這個光澤……」
「啊，有個人走過來了，她身上那個玻璃管裡有些藍墨水，可是我不知道夠不夠塗滿這根刺……」
「它不是刺啊，那是她體內長出來的玻璃碎片……」
她想借我點藍墨水試試，卻又害怕藍墨水用完的時候----她不知道那時候她會更快樂還是死掉或者生病，或者變得會飛。沒有人對「身上的玻璃管有藍墨水」這件事有任何經驗。
而我應該往哪裡去，去做什麼？或者我應該忘了我看到在我身上的那個玻璃碎片？
第三個幻象：忽然我發現，手指間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一根荊棘，已經穿過我左側那人的手掌，血正順著那根綠色荊棘流向我。沒有人對這種事有任何經驗，我應該折斷荊棘或者跟著那個人走？
第四個幻象：如果你讀到這裡看到太多血、刺、受傷的意象，而湊巧你又是一個對肉體痛苦敏感的人，你會怎麼做？跳過這一頁？如果我說我就是要讓你感到痛楚噁心，你會怎麼做？要是我一直對著你說話，你會做什麼？假裝我沒有在對你說話？所有以為我在對你說話的人或者以為我沒在對你說話的人，對，我就是在對你說話，想激怒你，但我其實想討好你。你會怎麼做？
我知道我現在在發瘋，以為現在、過去以及未來都不存在也不重要。我只希望明天我不會後悔。或者我明天應該後悔，這樣我可以更好地把現在當成幻覺，繼續活下去。
我已經沈沒到最深最深的地方。現在試著回來講講道理。
我只是想說我忽然打了個寒顫，發現如果任何人之間的互相瞭解只是暫時的幻覺，溫暖只是苟安的想像，大部分時候我們只是在妥協與忍受，因為不這麼做的話我們就只能一直漂流、不要生活，不要生活結果就只是死亡或者無限的停滯。這樣的事情老是擱在心裡，就看不到任何意義了。我不能常常從生活裡漂流出來，我應該把這種解離感當成幻覺。就算這個時候我也應該要保持一部份的清醒，六點了應該睡覺。
明天我又會變成一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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