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聲十三帖】作者：菸草路
※本文原係「菸草路」發表於夜貓族討論區，經原作者同意轉貼於此。
1
人類用視覺竊取
兩枚星子的對話
並加以引據為之前或之後的預言
2
面具與臉公開勾結由來已久所以生疏了表情
最可憐的是鏡子
因只分上下而左右為難
3
平均值的取得成就一項妥協的技巧
有一點輕微的病態維持浮面的張力
而非我族群的患者
誰也不認識誰的
就得意的標示著自己不名譽的價格
4
首航的水手之於大海
學習了幾千年的人類之於諸神
邏輯還是邏輯
歷史永遠追不上事實的幻化
只能任其發生
以提供爾後揭露真相的樂趣
5
防不勝防的欲望伸展雙手
模仿翅膀低空的飛行
不慎失速墜落而與眾生靈魂的岩層
撞個滿懷
6
鬼使與神差在一把傘下互相調侃
一場肅穆的追悼儀式在雨中進行
7
海枯石爛的老調一彈再彈
卻屢試不爽
速成的愛情物美價廉
就無庸置疑
我們的一生是雙軌的單程
8
為了遷就上帝惡作劇的格調
我將錯就錯地一再迂迴自己
並以此結論一項令人莞薾的見證
9
靈魂終於因失溫過久而昏迷
猶熾熱的軀體在陰暗的各處幾經發酵之後
比較著彼此腐爛的速度
10
熱鬧滾滾的激辯在法庭內進行
旁聽者交頭接耳在庭外
原告與被告應屬舊識
陌生的法官有一頂過時的假髮
如果還不至於太離譜 私下和解的可行性
想來是大部份人的期許
11
一群黑鳥靜靜掠過灰色的長空
拍翅的聲音有意無意
與我的心跳
牽連成一條越扯越遠的斜線
12
對鐘擺的印象日愈加深
鞋底與地面
因老化而彼此支撐著行走
13
消磨半生的指紋
對酒杯的用情最深
與你初次牽手的感動最真
※ ※ ※ ※
以下是我個人的解讀，由本人角度所看見的風景，如不願受影響，請自行略過。
在常去的夜貓族討論區讀到菸草路的作品，每每為之驚艷。菸草路的作品多半傾向情詩。一般的情詩很容易引讀者共鳴，然而濫情的詩只能帶來一時快感，如果沒有更深一層的內涵，往往事過境遷後，再讀只會覺得噁心。
這十三帖大部份跳脫了情詩的範疇，我認為很有詩趣。如作者所說，這些是一個個事件，大部份僅寥寥數行，然而多為完整的情節，有動作、有主體、有結局／結論。
感覺上這十三帖應該分別獨立，只是被擺在一起，其間並沒有互相連貫之處。據作者表示，那些都是單一事件的備忘錄，是以並不相連。唯一的共通點，或許是他們背後都藏著故事吧？
我實在沒什麼能力或是立場去評別人的詩作，只能聊一聊我的解讀和感想。接下來直接就我「有感覺」的部份看下來吧。因為作者用「帖」字，所以我不以一「首」稱之，而稱一「帖」了。
1
人類用視覺竊取
兩枚星子的對話
並加以引據為之前或之後的預言
我猜測這一帖的背景是「算命」，結果「對話」成了「預言」。三行中純是敘述，只有「竊取」兩字帶一點主觀，但這一點主觀為這帖加進了溫度。
2
面具與臉公開勾結由來已久所以生疏了表情
最可憐的是鏡子
因只分上下而左右為難
許多人常用「戴面具」表示失去自我的無奈，但菸草路不直接寫人可憐，而說「最可憐的是鏡子」，俏皮而不落俗套。第三句「因只分上下而左右為難」是全十三帖我最喜歡的，鏡子裡的影像「左右為難」實在太妙了。
3
平均值的取得成就一項妥協的技巧
有一點輕微的病態維持浮面的張力
而非我族群的患者
誰也不認識誰的
就得意的標示著自己不名譽的價格
似乎可以看見一場又一場，表面君子暗地小人的爭論，「維持浮面的張力」或許病態，通常被稱為「雙贏」；不懂得妥協的，互相誇耀戰果，卻可能面子裡子都失了。
4
首航的水手之於大海
學習了幾千年的人類之於諸神
邏輯還是邏輯
歷史永遠追不上事實的幻化
只能任其發生
以提供爾後揭露真相的樂趣
這一帖富含哲理。經驗的累積，只能造成一個個案例來研究，並不能保證事事順利。
5
防不勝防的欲望伸展雙手
模仿翅膀低空的飛行
不慎失速墜落而與眾生靈魂的岩層
撞個滿懷
欲望與靈魂的衝突，用「撞個滿懷」真是絕妙！撞個滿懷之後必然是兩敗俱傷了，只是誰傷得重？就自個兒去想像吧！
6
鬼使與神差在一把傘下互相調侃
一場肅穆的追悼儀式在雨中進行
這一帖說真的我讀不懂，但很喜愛「鬼使」與「神差」這兩個看來是對立的角色，「調侃」與「肅穆」的對比也夠鮮明。不知怎的連想到立法院，神聖的議事殿堂經常上演荒謬鬧劇。
後來菸草路自己走出來解釋這一帖：
『世人終其一生的榮辱悲歡哀樂是非種種，都難免蓋棺論定的最後一程，追悼儀式無非是形式上的告別本就無法等值於其一生功過。
《想想，你愛過那些人，那些人愛過你。或者你仍執著的眷戀著，你得過什麼學位，成就了什麼事業，積聚多少財富。而最痛心的應該是，你是否自問；已真實的履行了自己的一生。》
縱使是前來索拿的鬼使與神差也似事不關己的，兀自互相取笑調侃起來。場景選用雨天是求增添其哀戚氣氛，並藉以帶出一把傘來，借之引喻，無知的司法者只求委身於保護傘下冷漠世情。於是
鬼使與神差在一把傘下互相調侃
一場肅穆的追悼儀式在雨中進行』
7
海枯石爛的老調一彈再彈
卻屢試不爽
速成的愛情物美價廉
就無庸置疑
我們的一生是雙軌的單程
問世間情是何物？前面三句便道盡「愛情」一味了。「我們的一生是雙軌的單程」這句頗富哲思，一生是「單程」沒錯，而「雙軌」則指出了人生中不斷的選擇，與不斷的矛盾、衝突。
8
為了遷就上帝惡作劇的格調
我將錯就錯地一再迂迴自己
並以此結論一項令人莞薾的見證
真是深得我心呀！我一直以為如果有上帝，那一定是個淘氣的小孩，否則命運為何那樣安排？「一再迂迴自己」感覺上指「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但究竟是否上帝真是惡作劇？只有到最後結束才知曉。
9
靈魂終於因失溫過久而昏迷
猶熾熱的軀體在陰暗的各處幾經發酵之後
比較著彼此腐爛的速度
哀莫大於心死，活著也是行屍走肉等著腐爛，這一帖真是好深沈的悲哀啊！
10
熱鬧滾滾的激辯在法庭內進行
旁聽者交頭接耳在庭外
原告與被告應屬舊識
陌生的法官有一頂過時的假髮
如果還不至於太離譜 私下和解的可行性
想來是大部份人的期許
真是寫實劇啊！陌生的第三者用老舊的規範判斷是非，不相干的人看熱鬧，狗仔隊橫行。
11
一群黑鳥靜靜掠過灰色的長空
拍翅的聲音有意無意
與我的心跳
牽連成一條越扯越遠的斜線
相較於前面數則說理性較強的「帖」，這帖詩意濃厚。「一群黑鳥」似乎意指「某些人」，深色調的畫面予人壓迫感，詩中沒有一個形容心境的詞句，但可以感受到這「某些人」的一舉一動（拍翅的聲音）無時無刻牽扯著「我」。
12
對鐘擺的印象日愈加深
鞋底與地面
因老化而彼此支撐著行走
初看覺得第一句和之後的兩句似乎沒什麼關連，再讀一次才明白講的都是「時間」。因為老化才注意鐘擺，步履越來越蹣跚。
13
消磨半生的指紋
對酒杯的用情最深
與你初次牽手的感動最真
一直以為第三句講得太白了，和前面那麼多佳句放在一起不免相形失色，但作者表示：這是他最喜歡的一句，不希望為了美化詩句而刪除。
我想我可以明白他的意思。詩句雖然應該要精鍊，但並不是把所有的感情踢光光，而且那一句也的確說中很多人的心事。我也把心事掏出來獻醜了：
前面兩句，讓我想起多年前送書給心儀那人的心情，光幻想他的手指可能吻上書內我的指紋，這種意淫就足以令我興奮老半天。若是曾經沈溺在同樣的情節，那甚至是帶了一絲絲共享體溫的氛圍，真不知該說是被竊了心事？還是心裡偷偷竊了喜。然而緣份難留，一顆心從年少到年老，往往只是一瞬間的事。（後來我送了很多書出去，但早就不再有「非份之想」啦。）
----二○○一年九月二日
延伸閱讀：曜仔的天空（菸草路的網站）
http://mypaper1.ttimes.com.tw/user/2964189/index.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