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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17 14:30:33| 人氣38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談誤釋二千多年的《尚書•益稷》的『戞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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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誤釋二千多年的《尚書•益稷》的『戞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

 

一、『戛擊』及『搏拊』原為動詞

 

《尚書‧益稷》有以下一段文字:『夔曰:戛擊鳴球[1]、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虞賓在位,群後德讓。下管鞀鼓,合止柷敔,笙鏞以閒。鳥獸蹌蹌;《簫韶》九成,鳳皇來儀。夔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庶尹允諧。』

 

後儒釋其中的『戛擊鳴球,搏拊琴瑟』皆有未當,以致衍伸出錯誤的理解『戛擊』及『搏拊』為實有的樂器者,尤其以漢儒在《禮記‧明堂位》裡所指的:

 

『拊搏、玉磬、揩擊,大琴大瑟,中琴小瑟,四代之樂器也。』

 

此即釋『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成了使用『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了。然此『戞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的真義,實以『鳴球』及『琴瑟』為樂器,而『戛擊』是動作,指敲擊『鳴球』,『搏拊』是動作,指彈奏『琴瑟』。此句應釋成白話文如:『敲擊着玉磬,彈奏着琴瑟,一面唱着歌,於祖先就受享用了』。而古來諸儒或於其中個別字眼的解釋裡有正確之處,但顧此而失彼,為昔日諸儒的顯失。像是『搏』即應如《莊子‧逍遙遊》的『搏扶摇羊角而上』及《史記‧李斯列傳》所說的『彈琴博髀』,即拍擊之意,而『拊』即應如《尚書‧益稷》的『擊石拊石』的『拊』亦拍擊之意。

 

二、句法的錯釋

 

先釋此『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的句法,依漢儒在《禮記‧明堂位》所釋,則此句成了『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了,不成文句。按,舉了四類樂器而併列,於是『以詠』了。樂器又不會自已發聲,必行有人敲擊或彈奏,始能配合伴奏,一面始能伴人聲的詠唱。於是此句以併例四類樂器名,再加上『以詠』二字,根本不成句法。就好比現今有人詠唱,配屬了琴、瑟、箏、簫,於是寫下了『琴、瑟、箏、簫以詠』,此句實不成體格,好似其義為琴、瑟、箏、簫自動出聲而發出人的詠唱聲,用字造句若此,實屬不倫而且不類了。

 

三、西漢伏生釋《尚書》即已誤釋『搏拊』為樂器,《禮記》因之

 

東漢班固記載東漢章帝時諸儒在白虎觀儒學大會談五經同異而定於一的結論的《白虎通德論‧禮樂》裡引用了西漢伏生門生後學引先師伏生之說所成的《尚書大傳》文句裡釋:『搏拊,鼓裝以秉。琴瑟,練絲朱絃。』一見即知首先於西漢文帝時講《尚書》的伏生,就已解釋錯誤了,把『搏拊琴瑟』釋成了二類樂器的『搏拊、琴瑟』,於是首開把『搏拊』此原義為彈奏之義而誤成了一種名叫『搏拊』的樂器,並且說所謂的『搏拊』這種樂器,是『裝以秉』的『鼓』(按:或釋『秉』作『糠』,皮錫瑞《尚書大傳疏證》亦不否定,但指出亦可釋:『或是振其柄以鼓之』),按,《尚書大傳》已佚,今據皮錫瑞《尚書大傳疏證》所考的佚文,內尚有語出《樂記正義》的『以韋為鼓,謂之搏拊』句。又有『拊,革裝之以穅』句(按:皮氏亦指出:『當以拊字略逗』,即於『拊』字下斷句),則連今存《尚書大傳》又有如許不同的異文併存。而實指出一事,即,在西漢年間,出現了一種樂器,用皮做成的小鼓,內中裝有糠之屬。被稱為『拊』或『搏拊』。而漢儒在《禮記‧明堂位》裡又因而望漢代的樂器去領會先秦《尚書‧益稷》的『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句,而解釋成了:

 

『拊搏、玉磬、揩擊,大琴大瑟,中琴小瑟,四代之樂器也。』把『拊搏』當成了樂器名。而所有後儒,一概襲之而未審文句之不通,惜哉。東漢章帝時儒者共議之下的成果的《白虎通德論‧禮樂》仍是儒者一致結論,以『搏拊』為樂器,而指出:

『降神之樂在上何。為鬼神舉。故《書》曰: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何以用鳴球、搏拊者何。鬼神清虛,貴淨賤鏗鏘也。故《尚書大傳》曰:搏拊,鼓裝以秉。琴瑟,練絲朱絃。鳴者,貴玉聲也。』

 

正如東漢王充《論衡‧正說》所說:『儒者說五經,多失其實。前儒不見本末,空生虛說;後儒信前師之言,隨舊述故,滑習辭語,苟名一師之學,趨為師教授,及時蚤仕,汲汲競進,不暇留精用心,考實根核。故虛說傳而不絕,實事沒而不見,五經並失其實。』此『拊搏』之釋,即為顯例。到了唐孔穎達《尚書正義》內下了定論:『拊搏,以韋為之,充之以糠,形如小鼓。』從此儒者人人襲之而不考其誤。

 

四、戰國時代出現樂器『拊』及『鞷』(『膈』)

 

不過,若考之於戰國文獻,則在確屬先秦的文字的《荀子》裡就有提到了『拊』。(按:《周禮》也談到『拊』,而也沒有談到『搏』或『鞷』(『膈』)。但《周禮》一書乃初成於西漢河間獻王及其門客之手,後經西漢末劉歆王莽添偽,雖有利用先秦今佚故書裡的資料,但也多臆造之材料,真偽難辨,故論學時只能用為旁證,不可只拿《周禮》一書做為直接證據來談先秦故實。)

 

《荀子‧禮論》:『三年之喪,哭之不反也,清廟之歌,一唱而三歎也;縣一鐘,尚拊、膈;朱絃而通越也;一也』;(漢儒的《大戴禮記‧禮三本》:『三年之哭不反也,清廟之歌一倡而三歎也,縣一罄而尚拊搏、朱絃而通越也,一也。』實也抄自《荀子》)。

 

《荀子‧樂論》:『聲樂之象:鼓大麗,鐘統實,磬廉制,竽、笙、簫、和、筦、籥發猛,塤、篪翁博,瑟易良,琴婦好,歌清盡,舞意天道兼。鼓其樂之君邪。故鼓似天,鐘似地,磬似水,竽、笙、簫、和、筦、籥,似星辰日月,鞀、柷、拊、鞷、椌、楬似萬物。』

 

從《荀子》之言可以看出,在戰國荀子時代的樂器『拊』,是一種配合了『鐘』所使用的引申鐘聲達到『一唱而三歎』的『三歎』效果的樂器,因為是附屬樂器,一如其他的『鞀、柷、鞷、椌、楬』等,似配合著天地星辰日月的萬物,雖附屬而不可忽視。此種樂器,在荀子所描寫的雅樂演奏時為雅樂樂器的一種。比較《荀子‧樂論》裡,每件樂器都使用一個單名,故『拊』與『膈』(或『鞷』)分屬兩件樂器。

 

像今世學者如唐蘭、郭沫若等誤拿漢儒的誤釋並戰國時代始出現的『搏拊』(按:實為論成是另一不名的樂器的『拊』),當成論早起於商朝的青銅樂鐘的鎛是起於戰國時代的所謂『拊』的證據,而把先秦青銅樂器鎛的起源的誤判為起源於『搏拊』。按,出現於戰國之樂器,是不可以拿來逆推成商代出現的樂器鎛的始祖,故此種論證,已犯了時代倒錯的學術之失,已另有它文論之。

 

故戰國時代出現的『拊、膈』(或『拊、鞷』)和西漢儒者口中的『搏拊,鼓裝以秉』的『搏拊』其相關性及繼承性如何,從戰國時代的『拊、膈』(或『拊、鞷』)為兩類樂器,到西漢起被混成一類樂器,知西漢儒者之釋必有錯誤,非必先秦之真了。唐初孔穎達曾指出:『搏拊形如鼓,以韋爲之,實之以糠,擊之以節樂,漢初相傳爲然也。』也是明白表示了此種對於『搏拊』的釋為『形如鼓,以韋爲之,實之以糠,擊之以節樂』,只是『漢初相傳爲然』,而不是先秦的說法。但其究竟,亦尚無實際出土文物可考。是一個未解之謎。

 

而《尚書‧益稷》篇裡,另外又有一段文字:『夔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庶尹允諧。』其中,『拊』是一個動詞,指輕擊『石』,而是屬比『夔曰: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更為原生態的傳說。在先史的傳說時代裡,屬新石器時代的夔的『擊石拊石』,本為新石器時代人類使用石器敲擊發聲作為樂器的常態。而《尚書‧益稷》裡,同樣的夔却又:『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虞賓在位,群後德讓。下管鞀鼓,合止柷敔,笙鏞以閒。鳥獸蹌蹌;《簫韶》九成,鳳皇來儀。』此段文字裡,又有各類樂器出現,組成大樂團祭祖,所述的根本就是周朝的樂隊形制,故知此段文字分明是周代後人的臆寫,而非夔當時新石器時代的實錄了。故《尚書‧益稷》裡,就有周人,甚至是戰國時人增加的文字,即是上段文字,而『夔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庶尹允諧。』始較近於往古所傳之口說史料。不但時代矛盾,內容也矛盾,却同時並存於《尚書‧益稷》,亦是戰國時該篇作者所鬧出的大笑話了。

 

五、鄭玄不從前儒,釋『戛擊』為動詞正確

 

鄭玄曾注《尚書》,但今佚,而僅存佚文,依孔廣林《尚書鄭注》輯本,鄭玄的注文裡指出:『戛,櫟也。戛擊鳴球已下數器。鳴球,即玉磬也。……搏拊以韋為之,裝之以穅,所以節樂。』鄭玄釋『戛』為『櫟』,即擊之意,一如西漢司馬遷《史記‧楚元王世家》:『嫂厭叔,叔與客來,嫂詳為羹盡,櫟釜,賓客以故去。』裡的『櫟』指敲擊之意。鄭玄並釋『鳴球』為『玉磬』,所以看出,東漢鄭玄是釋『戛擊鳴球』為擊玉磬,而不是釋如漢儒在《禮記‧明堂位》裡所指的『戛擊』(『揩擊』)成了樂器:『拊搏、玉磬、揩擊,大琴大瑟,中琴小瑟,四代之樂器也。』

 

但到了唐初,孔子後代的孔穎達於《尚書正義》裡,就從《禮記‧明堂位》的當成樂器的觀點出發,又作奇想,把『戛擊』釋成了『揩擊,謂祝、敔,皆所以節樂者也。』即指『戛擊』是指『祝、敔』。但却忘却在《尚書‧益稷》文裡,『夔曰: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虞賓在位,群後德讓。下管鞀鼓,合止柷敔,笙鏞以閒。鳥獸蹌蹌;《簫韶》九成,鳳皇來儀。』於後文指出了『合止柷敔』,只此祭祖之樂的開始及結尾時所使用的『祝、敔』,《尚書‧益稷》後文已敘述了。而孔穎達釋成『戛擊是作用之名,非樂器也,故以戛擊爲柷敔。』他雖以『戛擊』是『作用』(動詞),但仍釋為『柷敔』,就自相矛盾而不悟了。通句又釋成:『戛敔擊柷,鳴球玉之磬,擊搏拊,鼓琴瑟,以歌詠詩章。』加字添義,不可取了。

 

但鄭玄却注『搏拊琴瑟』的『搏拊』為『搏拊以韋為之,裝之以穅,所以節樂。』於是『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此句遂晦澀不堪解了。因為『戛擊鳴球』釋為敲擊玉磬,那麼,『搏拊、琴瑟以詠』又指何謂,整句的文法不通,成了『敲擊玉磬,搏拊、琴、瑟以詠』,前之『戛擊鳴球』的動詞加受詞,構成完整的短句,而『搏拊、琴、瑟』並列三名詞,動詞為『詠』,於是其文義即成了以『搏拊、琴、瑟』來發出人的詠唱之聲,文句又不通了。故鄭玄之釋,文法上亦只通了一半,而一半不通。而孔穎達則認為鄭玄注是指戛擊的是『鳴球、搏拊』三種樂器,而指出:『鄭玄以戛擊鳴球三者,皆揔下樂,櫟擊此四器也。樂器惟敔當櫟耳,四器不櫟,鄭言非也。』又意含混,自已先釋『戛擊』為『柷、敔』,再指鄭玄之釋為不當,則托已意於鄭玄,轉以駁鄭,亦怪矣。

 

六、誤釋的副作用

此一誤釋,於是就在後世產生了一種發酵的作用。一是近世以來對於荀子《成相》篇的誤據以解檡成先秦已有說唱音樂『成相』的來源,此吾人已另有〈釋『拊』、『相』、『舂牘』三種所謂的古樂器〉及〈『成相』考〉二文剖析之。

另一誤而造成近年來對於先秦青銅樂器鎛的起源的誤判為起源於『搏拊』,此吾人亦另有文剖析之。(劉有恒,台北)



[1] 按,『球』實即『璆』字,指美玉,《尚書‧禹貢》梁州所貢之『璆』,於《漢書‧地理志》作『球』字。

台長: lino (小俗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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