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湯姆漢克斯Tom Hanks 是影藝學院90年代的演技模範生，金凱瑞Jim Carrey就像被放逐的後段班學生，插科打暉淨弄些壞口味的無厘頭，看倌笑的捧腹卻忍不住搖頭品味的沉淪，沒人相信他有改過的誠意，就像拿面獎狀回來還是會被苦勸「得多充實些實力」。笑傲票房的佳績，沒能拉近與奧斯卡的關係，反倒被眼紅的看似敵對。
關於北美印象的記憶體幾乎被美國佔滿，那直迢迢攔腰畫上的邊境另頭，記憶中是下著雪的北國。除了還有些電影人固守北國文化，多半一頭鑽進好萊塢。久了北國的雪似乎也留不住，化在加州艷陽下，成了不提起就沒人記得的印記。那年，他19歲。
母親久病臥床，年幼的金凱瑞與父親莫不耍寶好分擔疼痛的悲楚。常對著鏡子擠眉弄眼，一塊「橡皮」般的臉孔就這樣練出心得。早年電影圈發展並不順遂，若不是電視喜劇「In Living Color」 的成功，奠定重回大銀幕的基礎，還真不知道是否就一輩子沒沒無聞地在北國結束。
金凱瑞早年與「演技」扯不上關係，似乎緣於發跡的《王牌威龍》Ace Ventura：Pet Detective 中那殺雞用牛刀過度反應的寵物偵探，佐以誇張肢體動作與彷彿可隨心所欲擺置的五官，讓觀眾有著不可置信的印象，旋即佔據全美四週的票房冠軍，這一役可讓金凱瑞比觀眾更樂的閤不攏嘴。但卻成了影評界列入觀察的頭痛對象。《摩登大聖》The Mask這種誇張不償命的表演方式未見收斂，反如劇中人因這張引誘人瘋狂的面具讓金凱瑞玩的更隨心所欲。從「性格分裂」母題開始的《摩登大聖》卻不走古怪科學家的古典路線，抹去「Jekyll and Hyde」 的衝突悲劇性，金凱瑞處理的就像過度樂觀的享樂主義者，見到波霸的狼嚎或老是粘不緊的眼珠子，在低俗品味中享受著不受拘束的樂趣。這張綠色的橡皮臉，非但沒遮掩他那極盡誇張之能事的臉，更讓觀眾無法分辨究竟哪些屬於特殊效果、又哪些是他的真本事。他所括起的炫風，真的讓向來喜歡擁抱明星的金球獎無法忽視，這年《摩登大聖》為他贏得喜劇類男主角的入圍餐券，平心而論這次的入圍名氣與人氣所表徵的意義遠大於表演的精緻度，與奧斯卡無緣也就頗合情理。
無論《阿呆與阿瓜》Dumb and Dumber中頂著不能再傻的妹妹頭或《蝙蝠俠3》Batman Forever身著一身問號與湯米李瓊斯 Tommy Lee Jones聯手興風作浪，多重複著金凱瑞給人的刻板印象，誇張與低能的蒼白。這期間《王牌特派員》The Cable Guy 的推出或許可證明金凱瑞在表演領域的野心，黑色喜劇做為基調，或許是觀眾太不習慣有點複雜與陰森的金凱瑞，票房上硬是嚐了一次敗績。之後幾年，金凱瑞也多固守誇張的表演習慣，要不是尾隨導演彼德威爾Peter Weir進入「真人秀」的偷窺世界，20世紀結束後我們對金凱瑞的印象就只能停留在無厘頭喜劇演員。要不是《楚門的世界》The Truman Show一舉讓他與多個電影獎沾上邊，恐怕就這樣低估金凱瑞由過往形象出發面對嚴肅戲劇的遊刃有餘。
彼德威爾還在澳洲的時候，風格其實相當乖誕詭譎，不似後來我們所熟悉的。以都會愛情喜劇《綠卡》The Greencard 當作試探好萊塢的投石。幾年來不論顛覆教育體制的《春風化雨》Dead Poets Society、空難後喪子哀慟的《劫後生死戀》Fearless或巧妙結合摩門教與逃亡電影的《證人》Witness，彼德威爾對於傳統敘事中開發新議題的敏感度，因他沉穩內斂的風格，反不顯得咄咄逼人更洋溢著一種包容的溫柔。《楚門的世界》開拍前很難想像這樣言之有物的導演如何將金凱瑞擺入他的電影，又沒有特殊化妝強化的臉孔真能內斂地挑戰演出嗎。這些疑慮在海報、預告片逐一曝光後，漸漸一掃而空。海報上仍有金凱瑞典型的陽光到有些做作的笑容，但一轉眼他卻又如孩子般甜蜜的睡著。這似乎注定了，金凱瑞的明星形象已經為這各差點不知覺地畢生為電視台所監控、為觀眾而服務的角色注入脫離不開的悲傷。這形象與角色的契合，其實若沒有金凱瑞發現事有奚竅前後的態度落差，大概也不會這麼精采。前半部不知情活在攝影棚的楚門洋溢著大男孩的氣質，大清早就與社區的所有人熟稔地打招呼，就像模範公民般生活著，雖然童年陰影仍無法揮去，但這情緒卻成為觀眾一掬同情的催淚橋段。隨著楚門的猜疑心漸重，金凱瑞的眼神也適當地讓角色滲透被監視的恐懼或對環境的猜疑。在最後驚滔駭浪的高潮結尾，那質問與漂逐的放棄，似乎也是整天被狗仔隊盯稍的金凱瑞所發出的內心告白。那深深的一鞠躬，似乎是謝幕，若找各名不見經傳或非明星的演技派演員，可能都不會來的那樣令人疼惜。金凱瑞在20世紀結束前，讓《楚門的世界》為形象或演技作了各總結。相較於金球獎毫不吝惜地將戲劇類男主角的榮耀給了他，奧斯卡卻仍不願為他打開大門就顯出相當成分的偏見。更何況在《美麗人生》Life is Beautiful 看來明顯過譽的今日，金凱瑞連入圍都沒有的確讓人相當抱不平。
隔年，金凱瑞因傳神演出幾乎人戲不分的已逝喜劇演員考夫曼，拿下第二座金球獎影帝。連前一年仍忽視《楚門的世界》成績的美國演員公會也給予了影帝的入圍，奧斯卡卻仍剎羽而歸。連續兩年實在不能再說運氣不好，只是奧斯卡離這演員竟然這麼遠，還真是殘忍。縱使《月亮上的男人》Man on the Moon 離米洛斯佛曼Milos Forman最佳的成績還有一段距離，在略為低調沉悶的故事中金凱瑞是全片讓人看完的動力之一，造型或走路說話的姿勢，幾乎看不到金凱瑞的影子，有的只是這名偉大喜劇演員悲劇式一生的精采重現。那傲氣與霸氣已經不屬於金凱瑞的，而是由一名真正的演員內在所感應出來的。
邁入21世紀，金凱瑞依舊玩弄著無厘頭笑料，但不時與頗富盛名的編導合作，或許在某天遇到一個幾乎可用一生來交換的角色，奧斯卡大門也就應聲而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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